066 他的無情和慈悲
我不自覺地拿面前的茶杯,茶水很燙人,手又悄然縮了回來。
沒多久有人和陸勵打招呼,瞧著地位陸勵應該比那男的矮一大截,他示意我陪他一塊過去,我拿了服務生托盤裡的一杯酒跟在他身後。
「陸總啊,記得上回我們見面的時候你還是個經理,聽說你最近不錯啊,公司還專門弄了個傳媒公司給你管,竄得可真夠快的。」男人笑著,隨後目光就瞥向了我:「陸總,介紹介紹,這美女不錯。新貨?」
我實在是討厭這些人嘴裡不乾不淨的,貨這個字實在不是什麼好形容。在親戚鄰居家因為貧窮被人瞧不起,到了社會上因為收入不行也處處得學著看人臉色,這會吃個飯還得被這老男人『貨』來『貨』去。
氣不打一處來,我想張嘴為自己說兩句,眼神一瞥瞧見了在同一桌上晃著酒杯的宋融,我當場就是微微一愣。
好傢夥,還真是該來的不該來的都來了,讓我愈發好奇江辭雲把這些人聚在一塊究竟是要做什麼。
「唐穎,別來無恙。」宋融打著官腔和我打了個招呼。
講真,宋融的長相其實特別斯文,身材清瘦,帶著眼鏡,要是沒接觸過他的人,乍一看其實屬於面向老實的那一類。他讀書時就借著這斯文的皮囊獲得了不少女生的青睞,而且他吉他彈得特好,那些年在女生宿舍樓下唱情歌的時候全女生寢室光是聽歌就能愛上他。只不過宋融性格有點怪,說話還經常不通過大腦,好比上回在射擊場遇見,長點心的都知道不能說,他倒好一轉身就告訴陸勵了。
宋融沖我笑了笑,八成也是想看我出醜。放下酒杯時,宋融和桌上問話的老傢伙說:「這女人厲害著,估計床上功夫不錯。對於事業成功的男人來說,女人不就那點用處嗎?哪個女人能讓人開心快活,自然門路就廣,身價也就高了。」
陸勵沒幫我說話,可能是顧忌到桌上這些人的身份更不敢隨意接話,只是笑笑說:「來,喝酒,我敬你們。」
我真是被這話梗得挺難受。
宋融和我原本就認識,他和沈茵好的時候還請我吃過好幾次飯,這會他身邊坐著個姑娘,要沒猜錯應該就是他旅遊后認識的新疆姑娘。那姑娘瞧著沒沈茵好看,宋融言語重傷我的時候她竟然還瞪了我一眼。
陸勵的酒杯早已拿起,眼看就干到底了,我走上前時衝撞了他,他手上不穩杯子當場就碎在地上,像仙女散花似的成了細小的玻璃渣子。
「姓陸的,你幹什麼?」讓陸勵喝酒那傢伙不願意了,當場就變了一副面孔。
周圍好多桌的人都看過來,一時間突然沒了聲響,再然後是低低的一片議論聲。
陸勵一眼掃向我,壓低聲音咬牙切地咒了句:「你瘋了?」
我手裡的酒還沒動,緊緊攥在手裡,過了片刻這份力道才鬆懈了些。
我笑了笑說:「聽說今晚的主辦人另有其人,各位生意場上的前輩還是低調點比較好,你們覺得呢?」
桌上幾人看看,一片短暫的沉默過後宋融開了口:「唐穎,你是在教訓人嗎?」
我的酒杯悄悄放下了:「我哪敢啊,只是剛剛聽見大家談女人的用處,一時間有點失控了。要知道各位的母親也都是女性。喔,我又失言了,保不准你們家裡的老母親就是靠在床上功夫勾搭上各位的爹。在他們那時代,好像不是很好的風俗。」
剛那老頭徹底被我激怒了,猛得一拍桌子,唾沫橫飛地罵道:「哪來的丫頭片子。陸總,這就是你帶來的人?有沒有規矩?男人說話哪裡有女人插嘴的份。」
陸勵舔著臉陪著不是,我的臉憋得很紅,火辣辣得就快燒起來。宋融在一邊不說話,抱著看好戲的態度笑得挺濃烈。只是這笑容還沒盪進眼底就被沈茵的一杯酒澆了成了落湯雞。
「笑個屁,傻逼。」沈茵拿著的是我的酒杯,握住杯子的手都在抖,我完全可以感覺到沈茵內心深處看不見的疼痛。
我心疼她,雖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來的,可這種關鍵時刻出來幫我說話,絕對比只會錦上添花的朋友來得更暖心。
我悄悄握住了沈茵垂下的一隻手。
她看我一眼說:「唐穎,別怕。這個世界上別人再有錢再有地位也壓不到我們頭上,他們兜里的錢又不是我們的,我們又不靠他們養活。」
沈茵這番話說得我熱血澎湃的,全身的血液都快湧上來了。
她把我拉到宋融身邊,指了指他身邊的新疆姑娘說:「你老婆,就長這樣啊?我他媽還以為是天仙呢。」
「你,你說什麼?」那姑娘麵皮薄,哪和沈茵一樣久經沙場,氣得說話都不利索了。
沈茵盤起手冷笑了聲:「沒聽清啊,大姐再和你說一次不?你身邊這男的,宋融,是姐睡膩歪的了,他那方面不太行吧。有病得治,憋拖。據說草原上的大漢都威猛雄壯啊,瞧著你年紀輕輕的,怎麼就百里挑一跋涉千里找了個這麼好的呢?」
沈茵這番話倒是緩解了一些剛剛的氣氛,周圍幾桌在背地裡笑起來,可宋融的臉一下就拉得比絲瓜還長。
他暴躁得拿掉駕在鼻樑上的眼鏡:「沈茵,你差不多行了。我和你的那一段,誰錯誰心裡清楚。」
我盯著沈茵,發現她的眼眶紅了,再沒接話。
有人陰沉沉地說:「陸總,今天來的人都有臉有皮的。你帶來的丫頭就是個瘋女人,我要是你早就把她弄回去了。」
到底都是商場上的人,氣過了,柔和說幾句也就帶過去。陸勵一邊陪著不是,一邊一杯杯的往自己肚子里倒酒。
我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心情其實挺複雜的。
經過這一鬧我一個原本不起眼的人,這會可算是出名了。別桌的人往我身上看,嘴裡說著什麼我聽不清,有些人還指指點點,坐在這裡的每一分鐘都別提多難受多彆扭了。
可能因為沈茵的關係,回到原位之後陸勵沒和我說話,也沒指責我剛剛的失態,只顧悶頭抽著香煙。
我把沈茵拉到一邊問:「你怎麼來了?」
「嚴靳老早就給我打電話了,之前沒答應,後來有同學告訴我宋融在這,我……我就來了。」沈茵不自覺地拿起酒杯想往裡頭倒酒,我給一把奪了下來:「不能喝。」
她沒辦法,又往身上開始掏煙盒,摸出來的時候又給我奪下了。
「不能抽!」
沈茵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著圈:「唐穎。你總該讓我發泄下吧。」
我一聽心都快碎了,伸出手腕揚到她面前:「咬我。或許能舒服點。」
沈茵噙著淚花笑了出來:「就你這胳膊,別給我咬斷了。」
正在我們閑聊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一下,是收件箱里來的提示音。
我打開一看,是身邊的陸勵給我發的。
內容是:唐穎,你夠狠,我們的日子還很長。
短短几個字,觸目驚心。
我終究還是把陸勵完全惹毛了,恐怕接下來陸勵連和我演戲都懶得,往後的日子可能不是他歇斯底里就是我遍體鱗傷。
在我和沈茵談話的過程中,耳邊一些低邃的聲音漸漸消失了。
陸勵的坐姿都不自然起來,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江辭雲從出口進來,身後跟著嚴靳和秦風。
在我看來他就像神。
江辭雲沒有穿得特別浮誇,甚至低調到只套了身運動服就殺過來,我想他剛剛可能去釣過魚。
放眼整個會場,哪個不是西裝革履華服著身的。江辭雲越是這麼隨意隨性,越是成為了萬眾矚目的焦點。
以前這種大場面我不敢想,雖也總會在報紙上看見類似的橋段,可畢竟都不是我的故事。而現在我就在這裡,和這批上流社會的人同處一個屋檐下,這種感覺其實很飄忽,也讓我很不安。
江辭雲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我,正如我一眼就能找到他。
他看我的時候,唇角微微上揚,很淡,轉瞬即逝。
「今天組織這個飯局,請了很多商場上的狠角色。以往我難得參加什麼聚會,相信大家對這次的相聚也抱著很多猜測。」江辭雲的語調不緊不慢,不卑不亢,就連眼神都透著致命的吸引力。
而我,在被這道好聽的聲音吸引時,不經意看見了入口處站在的林超。
我的心很快就是一抽,她和江辭雲的站位距離不太遠,應該和他一塊來的。儘管林超的行為和語言上都極力在避嫌,江辭雲也口口聲聲說她那次來他辦公室只是借錢,可是,愛一個人的眼神根本就藏不住。
我越來越確定,林超還愛他。
「江總,接到邀請的時候我們還以為是誰的惡作劇,你的名氣響噹噹,可我們多半都是只聽大名,不見真人啊。沒想到這麼年輕,我們這批老傢伙可是自愧不如。」這句話就是剛剛嘴裡不乾不淨那老頭吆喝的。
「他媽的,還真是有兩副嘴臉,瞧著真惡人。」沈茵低聲罵了句。
好幾次江辭雲的眼神悄無聲息地落在我身上,那種帶著欣賞又曖昧的眼光,我光是看著臉就紅透了。
江辭雲微勾著身,眼神含笑地說:「以往我是很少參加宴會,但我朋友說太過謙虛等於傲慢。正好最近也有我的一些負面的文字報道,我想著也是時候和大家見見面了。對了,今天有朋友送了我一批翡翠原石,誰要是有興趣可以玩玩。」
又有人陪著笑臉吆喝道:「江總的愛好很廣泛啊。我聽說這賭石可要比堵馬刺激多了。一刀生一刀死,說的就是這堵原石的事兒。」
其實我不相信這批人都對賭石有什麼興趣,不過是迎合著江辭雲想套好關係以後也能行個方便。五六塊原石都被瘋狂的搶購,最後的價錢早就叫到了天價。
陸勵在一邊什麼話都沒說,我給沈茵使了個眼色,沈茵很快就會意地幫我問道:「陸總,這可是露臉的好機會,你不弄快玩玩?太貴了,沒錢是吧?」
陸勵喝了口酒,深沉地吐出三個字:「沒興趣。」
「我看你剛丟人丟大了,這會不敢出風頭倒是真的。」沈茵說的話真是句句都尖銳的要命,每個字都直戳陸勵痛處。
有人問:「江總成家了沒?」
問到這句時,我的心跳快得難以抑制。
林超突然大叫了一聲,一隻腳歪在地上,江辭雲眉心一皺大步流星向她走去的時候,我的心跌到了最深的深淵。
江辭雲上前扶她,她抿了下嘴唇,看口型像是在說,別管我。
沈茵在我耳邊低低說著:「看見沒,你說這女人狠不狠,這會大家八成都覺得這女的就是江辭雲的女人。瞧著不老,看著其實蠻有味道的。草,你信不信,這個林超絕對是故意的。」
我沒有說話,只是覺得心痛的快要死去。
果然,旁邊桌一個男人說:「估計就是這女的了,撿到寶了啊,我家女兒可比她好看多了,真是可惜。」
又人說:「可不一定,保不准沒結婚呢,你家女兒還有機會。」
「結婚了也沒事,搶啊。憑本事,他江辭雲可是金山啊,金融界的地位絕對的舉足輕重。沒想到這麼年輕有英俊,要是我早點知道,我就讓我女兒去追了。」
這些聲音被我盡收耳底,我這個正牌妻子坐在原位上一動不動,手隱隱拽著桌布都快把布揉碎了。
「去告訴他們江辭雲喜歡的人是你。是我陸勵用過的女人。」好久沒說話的陸勵突然開了口。
這刀子補得可真漂亮,心都快被生生掏出來。
我狠狠瞪他一眼說:「我說過很多次了,他不喜歡我,我和他不是一夥的。」
陸勵又想說話,這時江辭雲已經重新回到了台上。
他站姿英偉,如同佛塔矗立:「你們先玩,一會我還有喜訊要宣布。屆時歡迎各位賞光。」
我手裡的茶杯差點就滑到地上。
他想重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