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 他的無情和慈悲
他喝酒的姿勢不急不躁,喉結滾動的頻率也特別性感。酒碗被放下時,江辭雲勾了勾唇說:「這碗酒喝了是情分,不喝是情理。」
「唉,唉。那個,墓地的事我們會幫著修建好的。」她剛想說話,江辭雲又笑著補了句:「放心,一個工作而已。對我和小穎來說不算什麼事。讓表哥腳踏實地好好做事,說不定有一天也能和小穎一樣翻身做主人。」
桌上的氣氛突然降到了冰點,江辭雲抬手看了下表:「我和小穎還有事就不打擾了,謝謝你們的款待。」
江辭雲起身,長臂不動聲色地撈起了我。
「走。」
出門后,我如釋重負地吁出口氣,江辭雲低笑兩聲:「唐穎,不用覺得難為情,這世界上本身就什麼樣的人都有。」
我猛地看向他,驚覺他又一次猜中了我的心事,臉立刻就憋了個通紅。
「那你呢,你又是什麼樣的人?」
江辭雲清冷地笑了笑:「我一直想做個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的人。不管遇見什麼事都能從容對待,可是唐穎,這不可能。」
他點燃一支香煙靜靜地抽起來,彷彿在和我暗示他沒辦法不管林超,但這種隱晦的暗示只是為了告訴我一聲,還是希望得到我的諒解,我卻並不知道。
陸勵的電話像是催命般進來個不停,我乾脆按了關機鍵對江辭雲說:「你一會去哪?」
他吸了口煙,淡淡地吐出兩個字:「公司。」
「然後呢?」我緊鎖他的眸。
江辭雲的眸低噙起了一抹笑:「把東西送過去。」
哦,是給林超送保健品。
我的心不爭氣地輕疼了一下。
「再然後呢?」我窮追不捨,只為聽一個我想要的答案。
江辭雲丟了煙蒂,把我的手輕輕放進他掌心裡:「陪你。」
他的手溫比我的要涼一些,但很快我們的溫度就融合在一起。
因為喝了酒的關係,江辭雲不能開車,他打電話叫了司機過來,沒多久就有個三十五歲上下長相斯文的司機過來幫他開車。
司機看見我,笑了笑說:「唐小姐,是你?」
我被問得有點懵,仔細打量這個男人,印象中好像並沒有見過。
「你是?」
「幾個月前,喔,是五月份。你在酒吧喝多了,江總帶著你走的。」
我後知後覺地點頭,要是沒猜錯,司機說的應該是我遇見江辭雲的第一天。
「開車吧。先去公司。」江辭雲調了調坐姿,緩緩合上眼睛,像是在閉目養神。
「好的,江總。」
車子平穩行駛,江辭雲安靜的如同攪不動的死水,他的手修長而乾淨,左手隨意疊放在右手上,就連閉著眼睛的時候整個人都讓我移不開眼。
他昨晚一定沒睡好,也不知道大半夜幫我買那一堆胃藥是怎麼做到的。很多細枝末節里,江辭雲給我的關心早就超越了一般的男女朋友,在我因他傷心難過的時候,其實大部分時間中他給我的愛遠遠超越那些不好的東西。
到了雲深集團司機轉過頭來:「江總,到了。」
江辭雲醒來的時候,我的手正覆在他手背上,他低頭凝了一會,轉頭笑著低咒了句:「你吃老子豆腐。」
我猛一抽手他卻順勢捉住,一手打開車門,另一手則牽著我從車裡下來。
在他的公司門口,他牽著我絕對是很大膽的行為。門口進進出出的員工特別多,他緊緊牽著我彷彿在對全世界說我就是他的女人。
這一點,比任何語言上的保證都來得直白霸道。
「江辭雲,這是你的公司,你牽著我的手合適嗎?」電梯里他依然沒有鬆開,高大的身軀站在我身側,筆直得就似喬木。
他轉頭低笑兩聲:「唐穎,你沒有安全感,老子在給你。」
我渾身一熱,感動得想哭。
電梯到了頂樓,走廊上來來去去的人都不免往我這看過來,眼神挺奇怪的,可能是因為覺得我配不上江辭雲,又或者是江辭雲沒怎麼在公司裡帶過女生,更別說他還牽著我的手,那關係肯定不會一般。
可我猜錯了。
推開辦公室的門時,辦公椅旋轉了半圈,林超笑著轉過臉來像個孩子似的笑道:「辭雲,你來啦?」
可她看見我的一瞬間,唇邊的笑一瞬間凝住。
「你怎麼來了?」江辭雲牽住我的手不著痕迹地鬆開。
我不久之前還升騰到頂峰的幸福感卻坍塌得這麼快。
林超也有些不自在地站起來,她綰了下耳邊的頭髮,沖我笑笑:「唐小姐,你別誤會。我來找辭雲是有公事要說。」
我完全沉不住氣,一想到她剛剛期待的表情,我嘴上就不由刻薄起來:「林老師。我要是沒記錯,你好像極力想避開介入別人婚姻的樣子。既然你懷孕了,談生意的事可以交給下面的人,你這麼累對寶寶很不好。對了,你好像還有個女兒,這樣吧,方便把你女兒電話給我嗎?我給她打個電話讓她送你回去。」
江辭雲瞥我一眼,丟給我兩個字:「別鬧。」
他不說話倒還好,這一說,我簡直像炸毛得不行,乾脆直截了當地問他:「我不喜歡你和她接觸,要麼她走,要麼我走。」
林超趕忙做起了好人:「我走吧,真不好意思,原本是真的有個著急的工作要和辭雲談一談。算了,唐小姐說的對。如果我是你,看見丈夫重新遇見了一輩子最喜歡的女人,心裡肯定也會不舒服。」
她一說,我整個人都開始隱隱發抖了。
多麼明顯的挑釁。
我當場就拉下臉來,罵她是假惺惺,歇斯底里地如同當初的小黎。
江辭雲用力扯住我的手,板下臉說:「你鬧夠了沒?出去!」
「我偏不呢?」我紅了眼睛。
江辭雲的眸子微微縮動了下:「那就離婚。」
我像是被雷狠狠劈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對我提離婚,一個平常不總把這些話掛在嘴邊的人,一旦提了,威力何止驚人。
「你說什麼?」我張開嘴,血色幾乎要褪得乾淨。
江辭雲的喉結輕滾了一下,低低道:「唐穎,不管是談生意還是晚上的娛樂城大小事務,我工作需要時性別這東西可以忽略不計,你要是總這麼胡鬧,我可能真的要重新考慮一下你適不適合做我老婆。」
我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心痛的難以自抑。原本我什麼都不求,也不覺得江辭雲會印進生命那麼深,是他,是他一步步把我寵壞,給了我奢望的資格,為了他,我無數次自我欺騙,說時間可以讓他徹底愛上我,讓他完全離不開我。
可這一刻我敗了,一敗塗地。
我點了點頭,轉過身,失魂落魄地往門外走,這裡不屬於我,這個男人也不屬於我,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過。
一場大雨十分應景的落下來,我走在馬路中間,身邊的車子一次次呼嘯而過,有人罵著:死三八,會不會看路。也有人罵著:找死,要死去一邊死。
我穿行在大雨中,穿行在城市的殘酷和無情里。走著走著,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雙腳定在了沈茵家門口。
篤篤——
我敲門。
沈茵盯著黑眼圈給我開門,她向來日夜顛倒,太陽都快落山了她才醒來。
「唐,唐穎?你怎麼這副鬼樣子?「她一把將我拽進屋裡來。又給我找了套乾淨的換洗衣裳讓我去洗個熱水澡。
我在浴室呆了很久才出來,沈茵早就準備好了速溶的薑茶召喚我來喝。
我捧著陶瓷杯子縮在沙發上隱隱發抖。
「江辭雲欺負你了?」
我慘兮兮地笑了笑:「他要和我離婚。」
「啊?」沈茵差點直接蹦起來。
我喝下一口溫熱的薑茶把杯子放下:「以前吧,總是我說要離婚,這一次是他提的。」
「為了什麼事兒啊?」沈茵小心翼翼問著。
我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告訴了沈茵,沈茵一拍桌子怒道:「那個林老師擺明就是裝白蓮花來的。傻妞,這種角色很厲害,你是不是傻,就這麼直接和她幹上了,這不等於打江辭雲的臉嗎?」
「我打他臉?難道不是他在打我臉?」我皺著眉問。
沈茵白我一眼:「你懂個屁,只要是男人哪個不要面子?你現在是他老婆,你這麼鬧,他面兒上肯定掛不住,反而他要是沒把你當自個兒人,哪用得著動怒。」
我失魂落魄地說:「是這樣嗎?可我看見他和林超在一起那麼難受,為什麼他表面上說不允許別的男人碰我,可我和陸勵每天都會見,也沒見他真的特別在意。」
沈茵沉思了一下:「那還不容易解釋嗎?他還不夠愛你唄。」
實話總是過於傷人了些,哪怕沈茵說的我內心深處自己也明白,可當下就是承受不了。
「我該怎麼做?」我咬住了嘴唇,就差又要掉眼淚。
沈茵罵了句:「就你這點出息。男人沒了再找,犯不著為難自己,他要真和你離,那就離唄。還愁找不到好的還是咋了?」
我看她一眼,不由笑出來:「就嘴行,你自己還不是一樣,能忘記宋融嗎?」
沈茵的臉色一僵,大喇喇抓了抓頭髮:「那不一樣。」
是嗎?
其實,我們都一樣。
我,小黎,沈茵,林超。
不過都想要拚命抓住自己在意的人,想守住自己的心而已,誰對誰錯也早已說不清。有些人,你明知道他沒那麼好,可你就是願意和他在一起。相反,有些人明明就不錯,可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
當天晚上,我和往常一樣回老房子里休息。走過弄堂的時候覺得心莫名慌的厲害,我不敢往後看,但地上多出來的一道黑影從巷頭開始就一直和我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我變得急躁起來,開始往前跑,身後噠噠的腳步聲也緊隨其後。跑到巷頭上,幾個人手裡拿著混子衝出來擋住我的去路。
「就是這婊子,弄她。」帶頭的人嘴裡叼了根牙籤,狠狠往地上一吐。
這幾天一瞧就是市井混社會的那一類小流氓,我最近豎敵太多,被人盯上也是情理之中。
我往後退了兩步:「你們要做什麼?」
幾個小流氓都邪氣地笑了笑:「幹什麼?當然是干你啊。有人花錢讓我們哥幾個好好伺候伺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