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他的無情和慈悲
江辭雲微低著頭,就連墨色的發尾都顯得鋒利。
我盯著他,心砰砰跳不止。
明明是這樣安靜的江辭雲竟讓我莫名害怕著。
「嚴爺爺早就不爽你,今天是你自己撞槍口上來。」
宋融也怒了,摘掉了眼鏡咬牙切齒地撲過去:「誰搶人女朋友心裡清楚!」
嚴靳和宋融抱在一快大打出手。
江辭雲抽一根煙的功夫,沈茵從門裡出來,她臉色白得像紙,黑色的頭髮被汗水浸濕貼在臉頰上。
我的心著實抖了一下,畢竟這樣虛弱的樣子我也曾經經歷過。
彷彿就像照鏡子般強迫著我回憶那天慘絕人寰的遭遇。
「打!繼續打!你們兩誰死了都和我沒關係。」沈茵邁開步子,腿像是完全沒力氣似的,軟趴趴地往下墜。
我一把撈起她,盯向她的肚子問:「孩子……沒了?」
一個護士躲在門框邊,探出一腦袋顫巍巍地說:「孩子沒打掉,她……她倒是把我們給打了。」
「怎,怎麼回事?」我委實愣了下。
沈茵的臉瞬間憋了個通紅,在我耳邊含糊不清地低呢著:「讓我脫褲子,還想往我裡面塞什麼亂七八糟的。那個,我,我就沒敢。」
我一聽,噗嗤一下笑出來。
這種時候是不應該笑的,可不管是感嘆天不怕地不怕的沈茵也有這麼一面,還是慶幸孩子還在,我的唇角都忍不住上揚,因為我覺得沈茵會開啟她的第二種人生也不是沒可能。
沈茵瞥了兩個男人一眼:「打啊,怎麼不繼續打了?」
嚴靳一嘴角的血卻笑得像是憨子,沖倆護士吆喝道:「一會把銀行賬戶報給我,我女人找的事我都報銷。」
宋融瞪他一眼,帶上眼鏡罵了句:「傻逼。我和你沒完。」然後就大步流星的離開。
嚴靳得了便宜還賣乖,揮著手說:「孫子哎,爺爺等著你。」
我下意識看向沈茵,意外發覺她淡淡笑了一下,很淺,轉瞬即逝,興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
從醫院出去,我們四個人找了個不錯的酒店吃晚飯。
嚴靳和沈茵坐一塊,我和江辭雲坐一塊,中間很大一片區域都空著。
整整十二天沒見過江辭雲的我,不動聲色地挪了挪椅子靠近她。
他一下就察覺了,眼神似乎還有點戲謔:「還離婚嗎?」
我肩膀一抖,咬著嘴唇不敢再看他,用著微不可聞的聲音問:「你會和我離嗎?」
自知之明這種東西在陸勵用過門不當戶不對來踐踏我時,我早就該根深蒂固了,可為什麼現在我卻越來越痴心妄想?
耳邊遲遲沒有任何動靜,我扭頭一看才發現江辭雲拿著手機翻動,不知道在看什麼。
淡淡的失落從心口劃過,作為一個敏感的女人無法抑制地去猜江辭雲是真的沒聽見我的話,還是故意當做沒聽見。
嚴靳鑽了這空子,話接得挺快,扭頭問道:「沈茵,結婚嗎?」
沈茵橫他一眼:「結個屁。」
「這不,孩子都有了,你不結婚難不成還當單親媽媽?」
沈茵夾著筷子菜往嘴裡送,淡淡地說:「和你說很清楚了,孩子和你沒關係。」
嚴靳一拍桌子:「少忽悠啊沈茵,唐穎和江辭雲說的清楚明白的,你肚裡的就是我的種。你和唐穎的關係那麼鐵,她說的能錯?」
沈茵正嚼著菜差點一口噎住,嚴靳不停在她後背拍著,罵道:「你他媽慢著點。」
我一看見這兩人湊一塊就想笑,再轉頭看著江辭雲,他卻深深皺著眉頭,看上去心事重重。
「小穎,你把我賣了?「沈茵緩過氣來就說我。
「你也賣過我。」我尷尬地吐露舌尖:「江辭雲生日那天,扯平了好嗎?」
我會告訴江辭雲那些話不是為了拿她做人情,只是單純的覺得打胎這種事太傷身了,女人活一輩子難免會遭遇一兩回,那些懷孕就能結婚的幸運兒除外,這個世界上能有那份幸運的,或者在情到濃處還能有自我保護意識的人,比例並不多。
「沈茵,多吃點。」
「唐穎,給你,我記得你喜歡這個!」
兩個男人做了一樣的動作,而我和沈茵都選擇了欣然接受。
這頓飯氣氛其實挺怪異的,桌上的四個人全都有著自己的心思,以至於最後誰都不說話,默默把這頓飯吃完。
江辭雲買完單,我們幾個人在包間坐了一會。江辭雲要抽煙,嚴靳警告道:「沈茵懷孕了,你不許抽。」
「是你媳婦懷孕。」江辭雲淡淡地開口:「你帶她出去就行。」
「誰說的?唐穎也有了。那天我在醫院碰見她,她就是胃不舒服去檢查的。怎麼,你不知道啊?」嚴靳隨口丟出一句。
江辭雲的煙噠得一下按滅在煙灰缸裡頭,他的臉與煙滅的步調很一致:「真的?」
我瞧不出他的喜怒,只感覺簡短兩個字全都重如磐石地敲在了我心口上。
「沒有,只是胃不好。」我埋下頭。
「沒懷啊?」江辭雲還沒開口,嚴靳倒是先驚訝地問起來,然後又笑笑說:「也是,你要真懷了,保不準弄不清孩子是誰的。」
嚴靳這人心直口快,可他說出口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對我說:「唐穎,我,我不是這意思。」
沈茵一根筷子砸他頭上:「你要再敢這麼滿嘴噴糞,以後就有多遠滾多遠。」
我的尷尬無法消退,身子都彷彿不會動了,臉都是僵的。
「我們走。」江辭雲頎長的身軀忽然站了起來,他低頭看我一眼,給我使了個眼色,大抵意思是要我跟著他。
然後他就拿著皮夾和煙盒往門外走去。
我跟在江辭雲身後,他的腳步很快,每一步都透著急躁。
他今天開了輛好車,我坐進車裡他沒和我說話,直接扭動方向盤驅車離開停車場。
開了一段路,他才淡淡地問:「去哪?」
「回家。」
江辭雲專心駕車徑直把我送回那個老房子里,快到的時候我忍不住說:「不用送我太近,剩一段路我能自己走。」
他的車戛然而止,出於慣性我身子猛得向前傾去。
我以為他會說陸勵的事,可他淡淡地沖我笑了笑:「項鏈很好看。他送的?」
我抬手摸著墜下來的掛墜,沒有說話。
「就在這下吧,早點休息。」江辭雲伸手摸了摸我的頭,明明是他一貫喜歡的動作,可我卻感覺到了深深的疏離。
十二天,他未曾出現的十二天,終究還是淡化了我們之間的關係。
我的心說不出來的疼痛著,和以前不同,我再也沒辦法用刻薄或是狂傲的語氣沖他肆意發脾氣。
下車后,我算蜿進狹隘又潮濕的樓道。迎著陰沉沉的光線往深處走,腳步也變得越來與慢。其實剛剛可以留他的,可以求他不要走,可到最後竟然也說不出口。
他會去哪?去林超那吧。
既然他能大膽照顧林超,林超那個挂名女兒應該不會在。兩個人孤男寡女的,每一分鐘都有可能重擦愛火。我和陸勵也在同一屋檐下工作,為什麼江辭雲消失十二天卻對我的事不聞不問?
我孤獨得像狗,難受得連呼吸都疼,越是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亂想,越是多的萎靡畫面從眼前冒出來。
進了家門,我沒有開燈,一個人靜靜坐在卧室里好久。
說實話,我開始對復仇這件事退卻了,恨的疼痛原來遠沒有愛來得深刻。而且仔細想想,小黎確實也是受害者,一切罪惡都由陸勵引起,為了一個那麼自私可惡的男人浪費我自己的青春,真的值得嗎?
然而,命運的手最終逼著我往前走。
隔天一早,我看見桌上放著一大堆胃藥,每一種葯的吃法和適應症都被漂亮的字跡描述的很清楚。
白色紙片上鋒利乾脆的筆鋒特別有特色,落款人是江辭雲。
我盯著一大疊的葯,隱隱咬著唇。昨晚我睡得很晚,最後一次看時間快凌晨一點。那麼他來的更晚,兩點?三點?他有沒有進卧室看我?
思緒並沒有停留太長時間,一通電話很快打斷了我紛亂的心情。
墓地那邊的管理員說我爸媽的墓碑,照片被扣下來了,字也被畫花了,就連種在墓碑兩側的萬年青也因為被澆了濃鹽水一夜間死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能做出這種事的人除了小黎我想不出第二個人。更讓人憤怒的是我一出門就看見樓梯上貼滿了關於我的傳單,內容是,客服特殊服務,上面有我的照片和電話。
出了弄堂沒有多久我就接到了很多來要服務的男性。一路上海很多人盯著我看,更甚至有人手裡正好握著傳單對比著我的臉。
我的尊嚴和良心,再一次徹底毀在小黎這些過分的行為里。
電話被我緩慢拿起,我拖了好幾個人問到了林鋒凡的電話號碼,一個電話撥過去,我開口便是一句:「是林鋒凡律師嗎?」
「是我。請問你是?」
很顯然,電話那頭的林大律師並沒聽出我的聲音。
我咬了咬牙,一字一頓地說:「我要起訴,接單子嗎?」
「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