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誠相待
兩個人的視線,在鏡子里交錯。
方希悠看著他走向自己,不禁低下了頭。
她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低著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一顆心卻滿滿的不安。
很多事,如同繩線在她的腦子裡交纏,越纏越緊,越纏越亂,根本無法理清。她和他,過去和現在,已經無法理清。
她感覺到他的雙手放在了她的肩上,那一刻,她的身體一震。
可是,她什麼都沒有做,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就那麼站著。
他的雙手抓著她的肩,下巴,搭在她的肩頭。
方希悠的雙眼,猛地睜大了,她盯著鏡子里的彼此。
而他,也是這麼靜靜地站著,一動不動,也是一句話都不說。
那一刻,方希悠的心裡,突然好想有面牆轟然倒塌,就是那樣的感覺。她看著鏡子里的他,好想看見了當初的自己,今夜搖曳的燈光讓她回到了過去的那一夜。那個時候,她只有他,她只有他可以倚靠,恐懼讓她無法放開他的手,以至於她一直抱著他,根本不管什麼「男女有別」,就那麼抱著他,而他也沒有推開她。兩個人就那樣坐著,看著羅文因幫她的腳擦藥,聽著羅文因在旁邊說話,可是,當時,羅文因說了什麼,他們似乎都沒有聽見。而此刻,看著鏡子里的他,方希悠的思緒,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夜。
曾經,她只有他可以倚靠。而現在——
淚水,噙滿了她的眼眶。
她不知道這是悔恨的淚水,還是難過的淚水,她說不清,心裡,亂糟糟的。
她更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什麼都不知道。
方希悠閉上眼,淚水從眼裡涌了出來,她抬起一隻手,貼在他的臉上。
她的手,那樣的冰涼。
曾泉感覺到了。
他抓住了她的那隻手,看著鏡子里的她,看著淚流滿面的她,擁住了她。
方希悠感覺到他的臉貼著自己的臉頰的時候,眼淚就更加止不住了。
她猛的轉過身,緊緊地抱住他,把臉埋在他的懷裡,一言不發,任由淚水決堤。
曾泉閉上眼,擁著她。
他感覺到了胸口的冰涼,她的眼淚已經濕了他的真絲睡衣,把睡衣粘在了他的皮膚上。
就這樣,兩個人不知道站了多久,她的眼淚,似乎也沒有了。
她抬起頭望著他,他的眼裡,也是只有她。
曾經,那一夜,他們也是這樣,兩個人的眼裡只有彼此。
只是,什麼時候,他們就變了呢?他的眼裡有了別人,而她也——
「回去吧,會著涼的。」他說。
「對不起。」她說。
「沒事。」他說道。
可是,兩個人都沒動。
「我們,走吧?」他問。
她點點頭。
卧室的床上,兩個人都一言不發,各自躺在自己的位置,如同機器人一樣的躺下、關燈,然後就那麼躺著。
「你知道小姑和小姑夫辦手續的時候,他們說了什麼嗎?」方希悠在黑暗中開口了。
「什麼?」他問。
「小姑說,她覺得很對不起小姑夫,因為她自己的不甘心和自私,把兩個人拖了這麼多年,讓兩個人都失去了尋找新的幸福的機會。」方希悠道。
黑暗中,曾泉轉過頭看向她。
「小姑夫並沒有責怪她,他說他們兩個人都有錯,過錯是兩個人的。」方希悠說著,頓了下,「雖然兩個人那麼多年都彼此怨恨,可是最後做出了這樣的選擇,選擇了彼此原諒,真的,用小姑自己的話說,是變得更成熟了吧!他們活到快五十歲才成熟——」
她沒有再說下去。
「現在也不晚。」曾泉說。
「可是人生最好的時光已經——」方希悠道。
「誰說只有青春年少才是人生最好的時光?人一輩子幾十年,只要好好活,有自己的價值就可以了,何必在乎時間呢?」他說。
方希悠沒說話。
「你是不是覺得我又雞湯了?」他問。
「你說的沒錯,人不能總是看著失去的時間,還要看看未來擁有的。你是個樂觀主義者。」方希悠道。
「難道你能這麼說我。」他說。
說完這句話,他馬上就說:「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方希悠道。
他愣住了,滿心的不可思議。
她的聲音,溫柔了許多,她的話語,對他的態度,和過去,似乎完全,不一樣了。可以說,是截然相反!
方希悠轉過頭,在黑暗中看著他。
「你,很討厭以前的我,是不是?」她問。
他沒說話。
「你,不想聊聊嗎?」她問。
是啊,聊聊吧!兩個人之間,不管是夫妻,還是別的什麼關係,溝通都是化解矛盾和誤會的第一步。他幹什麼要迴避呢?
是他走出的第一步,把她拉回了一張床上,起碼算是以後不要再分居了的意思。
現在她開始了第二步,兩個人開始溝通,他怎麼能把她給擋在門外呢?
「過去的你,說不上是討厭,還是什麼。」他說。
她沒說話。
「我覺得和你總是很難說話,很多時候,不管我說什麼你都會反對,至於你的想法,我也不會願意接受,所以,就是因為這樣才越來越沒有辦法交流吧!」他說。
她苦笑了一下,道:「是啊!」
「是那種下意識的反感嗎?」他問她。
「什麼?」她問。
「你覺得我的想法很幼稚,所以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你都會很反感,是嗎?」他問。
「也不全是。可能是我們兩個人的想法完全不同吧!你是個理想主義的人,我覺得你太過於理想化。」她說。
曾泉沒說話。
方希悠便接著說:「我覺得你那麼理想化總是不好,可是,有時候細細想,一個人能天真一點,是一件好事。過於理性的人不好,過於現實的人不好,稍微理想化一點天真一點,其實,也沒什麼壞處。對於自己來說沒有壞處,對於國家和社會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曾泉,驚呆了。
「相比較於你的理想化,我自以為是的理智,或許才是真正的愚蠢。至少你的理想化沒犯什麼錯,我自詡的理智才讓我犯了太大的錯誤。」她說。
曾泉低低嘆息一聲,轉身輕輕把她湧入懷中。
方希悠怔住了,那一刻。可是,很快的,她沒有做任何思考,就抱住了他。就如同當初一樣,如同她這些年,她這一生就只有他可以依靠一樣。
夜色,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