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損失

  從博物館出來,沈家楠便問:「不知道方小姐接下來有什麼計劃?如果您要回家的話,我送您回去?」


  「我想去您家裡看一下那幾幅畫,不知道方便嗎?」方希悠看向沈家楠,問道。


  「畫?哦,可以可以。」沈家楠道,說著就為她拉開車門,請她上了車。


  「不好意思,沈先生。」方希悠道,「我最近正在和幾位前輩一起籌備為老師準備一場畫展,明年是老先生逝世二十周年,想要紀念一下。如果您可以借一下您家裡的畫的話——」


  「沒有問題,畫就在家裡放著,平時也沒什麼人去看。您需要的話,拿去就好了。不用客氣。」沈家楠道。


  「那,謝謝您了。」方希悠微笑道。


  「不客氣,您先去看看再說。」沈家楠道。


  方希悠點頭。


  車子,平穩地駛向了沈家老宅。


  「今天太麻煩您了。」方希悠道。


  「沒關係,我也正好可以休息一下。」沈家楠說著,微微笑了。


  不知道是他的角度問題,讓他看起來笑容帶著陽光,還是他的笑容本來就是很讓人感覺溫暖,方希悠看向沈家楠的那一刻,心裡莫名的暖的一下。


  「是我耽誤您賺錢了吧!」方希悠微笑道。


  「雖然我很想跟您說是的,讓您內疚一下,不過,額,能陪同方小姐是我的榮幸,這是金錢無法衡量的。」沈家楠看著她,道。


  方希悠無聲笑了,轉過臉看向車窗外。


  她的笑容,很美。


  沈家楠想到此的時候,嗓子眼裡突然梗了一下,忙假咳一聲,道:「額,您平時工作很忙的吧?」


  「還好,如果算起強度的話,應該沒有沈先生那麼忙。」方希悠答道。


  沈家楠笑了下,道:「被您這麼一說,真是慚愧的不行。」


  「哦?為什麼?」方希悠看著他,問。


  沈家楠攤開了一下雙手,然後又將雙手交叉在一起,道:「您的工作是關乎國計民生的,我這麼一個被銅臭味浸透的俗人,做的只是俗事而已。」


  方希悠臉色微變,道:「紅塵之中都是俗人,做的也都是俗事,如果不是俗人,早就羽化成仙去了,又怎麼會在這世上食五穀雜糧、被七情六慾所困呢?」


  沈家楠無聲笑了,道:「是啊,您說的對。我們,都是俗人。只是,您,不是。」


  「我嗎?」方希悠看著他,道,「為什麼覺得我不是呢?我,也只是一個——」


  「您不喜歡被人這麼看待您嗎?」沈家楠打斷她的話,反問道。


  方希悠苦笑了一下,搖搖頭,道:「別人這麼看待我,我很理解。只是,您這麼說,讓我感覺您只是在恭維我而已。」


  沈家楠看著她。


  「我方希悠這輩子遇到的為數不多的糗事,都讓您撞見了,您還會和別人一樣看待我嗎?」方希悠道,「如果換做我是您,見到了那樣的我,肯定會認為我是一個品行低下——」


  「那我真是幸運。」沈家楠卻說。


  方希悠愣住了,看著他,他卻微微笑了。


  「我很幸運,如果我是唯一見過您所謂的糗事的人的話,我,很幸運。」沈家楠說道,他說著,也看著她。


  方希悠冷冷笑了下,道:「您不必這樣恭維我。」


  「我沒有必要恭維您。」沈家楠道。


  方希悠看著他。


  「恭維您的人,這個世上太多了,不差我這一個。是不是?而且,我不喜歡隨大流,所以,我,不會恭維您。」沈家楠道。


  「好吧,那我,額,謝謝您這麼坦誠。」方希悠道。


  沈家楠看著她,道:「您這麼說,是在,恭維我?」


  方希悠還沒開口,就聽沈家楠說:「或者是,另外一種意思——」


  那個意思就是諷刺。


  方希悠微笑搖頭,道:「那我們就都不要再恭維或者,別的什麼意思了,好嗎?」


  沈家楠含笑不語。


  「其實,我看見您,額,有種很彆扭的感覺。」方希悠突然道。


  「是因為我什麼地方——」沈家楠問。


  他很紳士,他會把她的這種彆扭的感覺歸咎為自己的原因,而不是她。


  方希悠怎麼會聽不出來?

  她搖頭,道:「不是您,是我自己。」說著,她頓了下,道,「葉黎那件事,我,是我的失誤。我原來以為自己可以很好的掌控一切,卻沒想到最後事情發展成了那樣。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可是,她的話還沒說完,手臂上就多了一隻手。


  她訝然地看向那隻手,然後又順著那隻手看向了手的主人。


  他收回手,道:「任何一個男人,用手段脅迫一位女性做違背她意願的事,這樣的事本身就是不可原諒的。」


  方希悠愣愣地看著他。


  「所以,不要把責任攬到你的身上。這,不是你的錯。」他說著,那目光那麼溫柔地注視著她。


  方希悠擠出一絲笑,掩飾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


  「幾年前——」沈家楠開口道。


  她看著他。


  「幾年前,我爺爺把家族的生意交給了我表弟。」沈家楠道。


  「您說的是,沈融嗎?」方希悠問。


  沈家楠點頭,道:「是他。當時家族裡幾乎所有人都反對爺爺這麼做,可是爺爺很堅持自己的決定。而我,那個時候,既沒有支持也沒有反對,只是做著自己的分內事,沒有發表過意見。」


  方希悠不語,只是聽著他說。


  「後來,沈融他去調查他父親的死因了,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之後,爺爺就讓我接替了他,接管了沈家。」沈家楠說著,頓了下,「葬禮的那一天,我站在沈融的墓碑前,我想了很多。」


  「什麼?」方希悠問。


  「如果我和別人一樣反對爺爺的決定,不讓沈融來管這個家,是不是沈融就不會死?如果沈融去查他父親死因的時候,我去阻止他挽留他,是不是他會活著回來?如果——很多的如果,可是,我什麼都沒有做,只是任由事情發展。」沈家楠說著,看向她,「如果沈融活著,我現在也不會掌管沈家的人。」


  方希悠,沉默了。


  「也許,我內心裡有那麼一些是很自私、慶幸事情發展成了今天的樣子吧!也許是這樣。」沈家楠道。


  車裡,一片沉默。


  猛然間,沈家楠感覺到小臂上多出了一份重量,雖然很小,卻是存在的。


  他看向小臂上的那隻手,再看向她。


  「這件事,不是您的錯。」方希悠望著他,道,「沒人可以預計未來。」


  「是啊,沒有人可以預計未來,我們都不是神仙,我們,只是普通人。」沈家楠道。


  方希悠收回手,不禁苦笑了下,道:「您,這是在安慰我,是嗎?」


  「不全是。」沈家楠道。


  方希悠嘆了口氣。


  「我只是想著,如果我把自己內心這種很齷齪的事告訴您,您會不會看見我就不再彆扭了?」沈家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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