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漱清不需要一個病人

  車流,在他們的車邊不停地洶湧著。


  兄妹兩人坐在車上,久久不語。


  「現在,還想去夜店嗎?想去的話,我陪你?」曾泉看著她,問道。


  蘇凡搖頭,看著他,道:「你,會不會怪我把你拽出來?」


  曾泉不解。


  「今天你和嫂子好不容易和解了,我卻,卻把你拉出來,非要陪我去什麼夜店,你——」蘇凡道。


  曾泉笑了,道:「我知道你為什麼要那麼做,所以,我是不會怪你的。」說著,他頓了下,斂住笑容,道,「謝謝你,迦因!」


  是啊,謝謝她,他應該謝謝她。可是,他沒有辦法說出口,不能說那些太過感激的話,比如說「只有你才是一直認真看著我的人」,只有她才能從他的掩飾中看出他真正的內心,只有她才會看見他笑容背後的無奈和傷痛。一家人的歡聲笑語里,只有她才知道他是在逼迫自己做決定,逼迫自己去做個正常的丈夫。


  她嘴上說什麼要他帶她去夜店,說那些胡話,其實她只是想讓他換個環境,可以從這巨大的轉變里恢復正常,可以發泄出來內心的苦悶,發泄在外面,總比在家人面前表現要好。現在,一家人都很開心,父親滿意,妻子高興,他不能崩潰。而他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在今天這樣的劇變里,他能堅持多久。


  蘇凡望著他,搖搖頭。


  「嫂子是個好女人,既然你們決定重新開始了,就好好想辦法,好好生活。如果家庭不幸福了,再怎麼成功,都會覺得遺憾。」蘇凡認真地說。


  「嗯,我知道。」曾泉長長地嘆了口氣,望著前方,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今天,首長和夫人勸我們兩個和好,而且,穎之,她,走了!」


  「走了?」蘇凡愣住了。


  曾泉點點頭,道:「我,我知道她對我的感情,這麼多年了,我,我沒有回應她,可是,那樣的一份心,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到底,出了什麼事?」蘇凡問。


  這件事,是機密,首長和父親都沒有正式談過,而他——


  「首長說有任務派給我,他讓穎之不要再插手我和希悠的事了,所以就——」曾泉換了個說法,道。


  「穎之姐,她,是想等著你們離婚了,再和你交往,是嗎?」蘇凡問。


  曾泉點頭。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你是想要和她交往,還是——」蘇凡接著問。


  「我,我其實,」曾泉頓了下,看著她,道,「和自己的兄弟交往,真的,很怪異,所以,我,我——」嘆了口氣,他說,「這樣也挺好的,大家至少,還是朋友,如果真的交往了,發現彼此不是以前印象中的樣子,那才是恐怖。所以,這樣,挺好的。只是——」


  只是,每個人都是一顆棋子,在這張巨大的棋盤上,每個人都是棋子,不管是他,還是穎之,還是希悠。大家的進退,都只是為了一個目的,唯一的終極目的!

  他沒辦法和蘇凡說,這,才是讓他最絕望的一點。絕望,卻又無力反抗。這個現實,他很早就清楚,卻一直在躲避。直到今天,當他發現自己已經沒有退路的時候,這個絕望的現實,讓他,亂了。


  「我明白你的心情,其實,這樣,或許,最好吧!」蘇凡嘆了口氣,「對於穎之姐來說,她對你的感情,放在心裡,一輩子,都是最美好的。」


  曾泉不語。


  「真的,我現在越來越體會到『沒有得到的才是最好的』這句話了。」蘇凡道。


  「為什麼?霍漱清的事?」他問。


  「是啊,以前沒和他結婚的時候,滿心就想著要是和他結婚了該多好多幸福,而現在,這些年——你看看我們的樣子,沒問題才叫怪。」蘇凡道。


  「一個江采囡,一個孫敏珺?」他問道。


  「我才不會在乎她們兩個,除了霍漱清,我誰都不在乎。現在——」蘇凡說著,頓了下,「爸爸和嫂子都叫我去霍漱清那邊,都說霍漱清很忙需要人照料什麼的,可是,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我去了那邊做什麼?江采囡打電話來跟我告發孫敏珺在家裡的囂張氣焰,是不是很可笑?她們兩個算什麼呢?在我家裡——」


  「你,還是相信霍漱清,是嗎?」他問。


  「我,相信他。」她望著曾泉。


  曾泉笑了下,嘆了口氣,道:「是啊,正常做妻子的都會像你這樣想,只要你還是愛著自己的丈夫。」


  而希悠,懷疑了他那麼多年,直到現在還不相信他,以為他和蘇凡怎麼了一樣。真是,有點哭笑不得了。這樣,居然還說是,愛!


  蘇凡看著他。


  「不過呢,現在愛不愛的,我覺得,也就那樣吧!人生在世,有太多事要做了,拘泥在情情愛愛裡面,真是,太狹隘!」他說。


  「你,沒事吧?」蘇凡問。


  「我,沒事,謝謝你和我聊這些,我,沒事。」曾泉道。


  這像是沒事的樣子嗎?

  蘇凡滿心不解地看著他。


  「你也是,迦因,沒必要去在乎霍漱清要幹嘛,那兩個女人幹嘛,隨便他們。如果你還是現在這個樣子,隔幾天就需要去看心理醫生的蘇凡,霍漱清還會愛你嗎?」曾泉看著她,道。


  是啊,他說的對,的確,如此。


  她現在每隔兩天就得去看心理醫生,每次半小時。從本質上說,她還是一個,精神狀況有問題的,病人。


  霍漱清,不需要這樣的一個,病人。


  「迦因——」他望著她,道。


  蘇凡望著他。


  「聽我的,明天一大早打電話給那個心理醫生,炒了她,你不需要什麼心理疏導,你,根本不需要。她越是給你疏導,你越是有問題。所以,不要她了,你好好想想你要做什麼,是不是繼續做你的婚紗,如果你想做,去榕城找邵芮雪,把你的團隊重新運作起來,然後,把店開到滬城。你要知道,滬城將來會是世界的中心,所有成功的企業,都要在那裡發展,那裡有更多的思想碰撞。在老外的那些大品牌來佔領中國的婚紗高端市場之前,你,曾迦因,先去把你的名聲打出去,用你的精緻設計,去打動顧客打動世界。在那個平台,你會成為最優秀的設計師,明白嗎?」曾泉道。


  蘇凡,愣住了。


  他的每一個字,重重地落進了她的心裡,如同一顆顆重型炸彈一樣,在她的身上爆炸,炸開了包裹著她身體的厚重的殼,炸開了包裹著她心靈的冰山。


  她的血液,開始一點點沸騰起來,一點點燃燒起來。


  「我,可以嗎?」蘇凡問。


  「當然可以,你怎麼會不可以?」曾泉抓住她的胳膊,注視著她的雙眼,「迦因,你要知道,你是很棒的設計師,當初你在榕城能做到的,現在,我們去了滬城,你一樣能做到。你別忘了,你哥,可是滬城的市長,過了年,你哥就是書記了,滬城的老大就是你哥。在你哥的地盤上,你還怕做不成功嗎?」


  蘇凡望著他,良久不語。


  直到過了兩分鐘,她才笑了,被他給逗笑了。


  曾泉沒明白她為什麼笑,鬆開她的胳膊。


  「你,真是,」蘇凡笑著說,然後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道,「好,哥,我們說定了,就算是讓你利用職務為我謀什麼便利,我也,給你這個腐敗的機會!等你去滬城上任,我就去榕城找雪兒,準備向滬城開拔,把滬城變成念清的新基地。然後,你幫我坐上中國第一婚紗設計師的交椅,怎麼樣?」


  她的眼裡,閃著興奮的光彩,那是好久以來曾泉都沒有從她臉上看到的。


  「好,說定了。等你哥上任,在滬城的地界上,你曾迦因想要幹什麼,我就讓你做成功!」曾泉伸出手,道。


  蘇凡看了他的手一眼,和他重重擊掌。


  「一言為定!等我成了中國第一的婚紗設計師,我給你提成!」蘇凡笑著說。


  「好,算你有誠意,先說提成多少。」曾泉道。


  蘇凡想了想,故意說:「呃,百分之,一,怎麼樣?」


  「啊?才這麼點?你,太小氣了吧?」曾泉看著她,鬆開手,道。


  「哎,大哥,是全國第一,第一啊,那得多少錢啊!就算是百分之一,也很多的。而且你身為政府官員,你拿太多錢,也不怕你岳父抓你去審問,給你一個巨額財產來歷不明——」蘇凡道。


  曾泉滿臉無語,道:「百分之一,你也好意思說巨額財產來歷不明,你繞了我吧!」


  蘇凡笑眯眯看著他。


  曾泉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雙手抓著方向盤,回頭看著她臉上那燦爛的笑容,心頭也突然覺得明朗了許多。


  蘇凡,真有你的!

  「好,我們回家!」他說。


  「啊,夜店呢?我還沒——」蘇凡道。


  「得了吧,你還真去啊?」曾泉笑道。


  蘇凡微笑看著他。


  「謝謝你,蘇凡!」他望著她,說。


  「也謝謝你,曾泉!」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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