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來,坐吧,希悠!以珩也坐過來!」曾元進道。


  方希悠和蘇以珩便道謝,蘇凡就去給他們兩個倒水了。


  「嫂子、以珩哥——」蘇凡道。


  方希悠擠出一絲笑,看了蘇凡一眼,蘇凡也對她笑了下。


  「漱清和我說,你有事要和我談,什麼事,希悠?」曾元進問。


  方希悠看了眼蘇凡,曾元進也看了眼女兒,便對方希悠和蘇以珩說:「走吧,我們去書房談。」


  蘇以珩和方希悠便起身了。


  「文姨、迦因,我們先過去了。」蘇以珩道。


  「嗯,那好吧,你們過去吧,要喝什麼,你們自己弄。」羅文茵道。


  「好的,文姨,晚安!」蘇以珩說完,就和曾元進、方希悠一起出去了。


  卧室里,就剩下了羅文茵和蘇凡。


  「迦因——」羅文茵叫了女兒一聲。


  蘇凡看著母親。


  羅文茵坐在了沙發上,道:「剛才,你那麼說你爸,他,心裡會,難受的。」


  「對不起,可是,我——」蘇凡坐在母親身邊,道,「媽,我不想我爸繼續誤會我哥,埋怨他!」


  羅文茵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你是想讓他們和好,可是,你爸啊,心裡最疼的,是泉兒!一直以來,他的夢想都在泉兒的身上,他希望泉兒可以比他走的更遠,比他做的更好,名垂青史,讓曾家也成為偉大的家族。他,是愛泉兒的。」


  「我知道,可是,我爸對他的做法,讓他失去了自我,讓他,痛苦。」蘇凡道,「我知道我爸也很苦,可是,我哥他——」


  羅文茵搖頭嘆氣,道:「迦因,父子之間,如果父親對兒子有太多的期待,難免會變成這樣。今天你哥和你爸走到這樣的地步,並不是你爸不愛泉兒,不是你爸過度干涉泉兒,而是,你爸,實在是太希望泉兒超越自己了。所以,他給泉兒安排了求學的道路,安排了婚姻,安排了仕途,甚至是未來。我也不能說你爸完全沒有錯,可是,你爸,太,情有可原,你明白嗎?」


  蘇凡不語。


  「所以,你這樣說你爸,他會很寒心的。你知道嗎?泉兒走了的這些日子,你爸總是睡不好,好幾個夜裡,我醒來就看見他在沙發上看文件,他,根本睡不著。」羅文茵道。


  蘇凡沉默了。


  是啊,父親很愛曾泉,對曾泉有太多的期待,天下的父母何不如此呢?


  「我爸為什麼不能聽聽我哥心裡的話?為什麼不能了解一下我哥想要什麼呢?」蘇凡道。


  羅文茵看著女兒,道:「的確,你爸做的並不對,他只是一廂情願地為兒女安排著他所認為的最好的選擇,這,就是父母之心。你也做媽媽了,你對念卿和嘉漱也是有很多的期待的,你也想儘力為他們安排好人生,讓他們少受一點挫折,讓他們可以更容易的實現夢想——」


  「可是,每個人的路,只有自己去走,只有自己才知道想要什麼,想做什麼!」蘇凡打斷了母親的話,道。


  羅文茵愣住了,盯著女兒。


  「媽,的確,父母是疼愛孩子,想要給孩子最好的,可是,孩子也是獨立的一個個體,有獨立的人生和夢想,他不會也很難去重複父母的路,很難——」蘇凡情緒有些激動,道。


  也許,是因為想到了自己吧,想到了自己被母親這樣一步步安排著,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失去了選擇的能力,變得,變得,如同一個嬰孩一般,腦子裡空空。


  蘇凡沒辦法責備自己的母親。


  她理解母親為父親的辯護,理解母親為她人生的安排,可是——


  「迦因,你覺得,你爸爸他真的,一點正確的都沒有嗎?你覺得他就應該為他剝奪了泉兒的自由而接受這樣的懲罰?他整天忙於公務,他卻依舊疼愛自己的兒女,關心你嘛,怎麼,你們就不能理解他一下,非要把他逼到一個專制父親的角度嗎?」羅文茵道。


  蘇凡盯著母親,嘴唇顫抖著。


  「是,我爸愛我哥,疼他關心他,我爸的確是用心良苦。難道就因為他的用心良苦,我哥就要無條件接受他的所有安排而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嗎?」蘇凡道。


  「你,你在說什麼?」羅文茵盯著女兒,道。


  這個女兒,自從相識以來,只有最初的時候和自己鬧過彆扭,用過這樣的語氣講話,而現在——


  蘇凡低下頭,沉默良久,才說:「媽,我們理解你們,可是,也請你們,理解一下我們,好嗎?」


  羅文茵望著女兒含淚的臉,呆住了。


  「你,什麼意思?」羅文茵道。


  「媽,對不起,其實,一直以來,我都很感激您為我做的一切,真的,我,非常非常感激,我知道您愛我,您不放心我,您擔心我處理不好和霍漱清的複雜關係,所以你時時處處都在幫助我,您告訴我該怎麼做,您讓我怎麼做,我真的很感激您!可是,」蘇凡頓了下,望著母親,「媽,我已經不知道我該做什麼了,我已經不知道我該怎麼做自己,做霍漱清的妻子,做念卿和嘉漱的母親,我不知道,不知道我是誰了!」


  說著,蘇凡的眼淚流了下來,望著羅文茵。


  羅文茵,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媽,我到底該怎麼做?我該做什麼?我,真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啊!」蘇凡說著,捧著臉哭了起來,淚水,從指縫裡流了出來。


  羅文茵的眼裡,熱淚汪汪,靜靜望著女兒。


  此時,曾元進的書房裡,方希悠把之前和霍漱清商量的那件事告訴了曾元進,曾元進,良久不語。


  「進叔?」蘇以珩叫了一聲。


  曾元進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道:「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不過,你們的想法是對的,現在這樣——」


  說著,曾元進頓了下,看著方希悠和蘇以珩,道:「就按照你們商量的去辦,滬城這邊,我先壓下來,可是,現在,如果泉兒不回來,我也沒辦法壓太久。總得有個方案,首長那邊也是很著急的。」


  「阿泉他,」蘇以珩頓了下,道,「迦因和您說了嗎?」


  「泉兒要做的那個什麼增加土地利用率的事?」曾元進問。


  「是的。」蘇以珩道。


  「他這個想法,倒是很好,現實的問題擺在那裡,他想的的確也算是一條解決之道。關於農民的創收問題,中央這麼多年也一直不停地在探索調研,他能從土地上著手,還算是有一點想法。只是,這件事,是個龐大的系統工程,單是一個村的那麼幾戶居民和那麼一點田地,根本沒辦法進行實驗並推廣——」曾元進道。


  蘇以珩點頭。


  曾元進畢竟是在政壇浸淫多少年的老幹部了,方方面面都是很了解的,站位也是他那個角度的。這一點,蘇以珩很清楚,方希悠也清楚。


  「您說的對,我也這麼覺得。」方希悠道,「不過,既然他能有這個想法,現在找人開始去做,慢慢的提煉出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也未嘗不行!」


  「你也支持他這麼做嗎?」曾元進看著兒媳婦,道。


  「我,」方希悠頓了下,道,「我想,如果,這是他想做的事,是他想要找回自己本心的方式,那麼,就讓他去做吧!」


  曾元進愣住了,蘇以珩的心裡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是啊,他並非是真的想要做這件事,而是,他在探尋他的未來,他的本心。他,是這樣的人,就是,這樣的人!方希悠的心裡,也舒緩了許多。


  「你的意思是,就讓他一直在那裡待著?」曾元進問。


  「這樣一直待著也不是個辦法,可是,現在他是不會回來的,您說是不是?」方希悠道。


  曾元進嘆了口氣。


  是啊,泉兒不會回來,連迦因都沒辦法把他勸回來,現在,恐怕就只能等著了。可是,滬城市的市長,不能等啊!

  書房裡,良久陷入了一片沉默。


  許久之後,方希悠才說:「爸,您別擔心,等到葉首長的生日過了,我和以珩去找一下阿泉,我想,應該會把他勸回來!」


  蘇以珩和曾元進都愣住了。


  「希悠?」蘇以珩道。


  「我有辦法勸回他!」方希悠道。


  兩個人都看著她。


  「你,什麼辦法?」曾元進問。


  方希悠苦笑了下,道:「爸,我和他,的確不是很好的夫妻,可是,這個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我知道怎麼讓他回來!」


  「可是,希悠,他那麼對你,你,你怎麼還——」曾元進的心裡,真是充滿了深深的愧疚,剛剛方希悠說葉家那事的時候,他就已經覺得很對不起方希悠了,現在方希悠又——


  「爸,現在這件事,不再是我和他之間婚姻破裂的問題,而是牽扯到了太多的人,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管我和他最終是什麼樣的結局,我都不能看著您和我爸,還有覃書記大家那麼多人的努力都因為我們而白費!我只是想去彌補我們兩個人放下的錯,希望,現在還來得及!」方希悠望著曾元進,道。


  曾元進,看著兒媳婦,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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