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不是嫁給一個人

  「尊嚴這種東西,是別人能給的了的嗎?」母親給他削著蘋果,滿不在意地說。


  說完,葉桂芝發現兒子臉上的表情很是生氣的樣子,便說:「我只是希望她能知難而退,不要搞到大家撕破臉皮,那就不好了。你不是說她很聰明嗎?如果她真如你說的那樣,就該清楚自己的處境,她和你是絕對不可能的。與其這麼乾耗著,不如早點端了,各走各的路。再說,她的年紀也不算小了,再拖下去,恐怕就沒人要了。」


  見母親臉上表情波瀾不驚,手中的動作又慢條斯理的,姜毓仁內心說不出是生氣還是悲傷。


  「您覺得我會放手嗎?」他說。


  「你們現在有外界的壓力在,沒有多餘的精力起內訌,心自然是在一起的,自然覺得對方最好。這樣堅持著,或許有一天,我們也沒辦法再阻止,等到了那個時候,沒有了壓力,你們還會覺得對方是最適合自己的人嗎?那個時候萬一後悔了,豈不是太晚了嗎?」母親道。


  「顧小楠是我最想要娶的人,我很清楚。所以,不管你們誰反對,我都會堅持!」姜毓仁道。


  母親將削好的蘋果遞給他,慢條斯理地說:「那麼她呢?她的心會和你一樣堅定嗎?我看未必。她的抗壓力沒你那麼強,總會有堅持不了的一天。你要是不相信我說的話,可以到時候看著,她會不會是第一個放棄的人!」


  姜毓仁苦笑道:「你們的手段,我自然清楚,可是,顧小楠不是別人,她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


  「不容易放棄,並不意味著不會放棄。」母親道,「她的家庭狀況,我們也了解。像她那種家庭出來的孩子,面對你的時候,那種自卑和不自信是天生的,不管怎麼努力都改變不了。總有一天,內心裡的那些自卑會讓她徹底遠離你。」


  即便是再怎麼不同意母親說的話,可是,母親的話還是讓他心裡生出深深的擔憂。


  想想兩人去年在柳城重遇以後發生的種種,那最初的幾次見面,她那種柔柔的眼神,害羞的,同時卻也有些不自信。


  可是,在這場戰爭中,這場有關婚姻的戰爭中,她是孤獨的,而他是她唯一的戰友。所以,能支持她走下去的人,恐怕也只有他!

  顧小楠離開病房,無處可去,想了想,便徒步走到自己的母校校園裡。曾經生活學習過的地方,此時竟讓她感覺像是到了家裡一樣的親切。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生命學院的大樓下,便走了進去,一路上了四樓。雖然是周日,可學生和老師們不見得在休息,樓道里的人比平時少,卻還是時不時有人來來去去。


  她的腳步停在一個辦公室門口,抬手敲了敲門,沒有人開,心裡正疑惑著,突然走過來一個女生。


  「同學,請問袁靜老師在不在?」顧小楠忙問。


  「哦,袁老師在實驗室呢。」女學生說。


  顧小楠忙道謝,便快步往袁靜以前經常會去的實驗室走去。


  袁靜之前和她說,現在學院老師很多,可是辦公用地又沒增加,所以大家的空間都很緊張。袁靜雖然已經留校快兩年的時間,因為沒有評到副教授,連分實驗室的資格都沒有,依舊還在以前導師的實驗室里工作。


  顧小楠走進去的時候,袁靜正站在實驗台邊和學生討論問題,顧小楠也不好打擾她,就站在一旁等著。


  「啊?是你啊,你稍等我一下。」袁靜一轉頭就看見了顧小楠,滿心喜悅。


  「沒事沒事,我等你。」顧小楠找了個凳子坐下,眼前是自己熟悉的環境,在經歷了姜家人的打擊之後,這裡突然變得跟家一樣。


  過了幾分鐘,袁靜跟學生交代完,便笑著對顧小楠說:「走吧,去我辦公室,正好我也做完實驗了。」


  袁靜所說的辦公室,也是幾個人公用的,兩人去的時候,正好也沒別人,就關了門。


  顧小楠坐在他們的會客沙發上,端著袁靜給她倒的水。


  「真是稀客啊你,怎麼過來了?」袁靜笑問。


  「想你了啊!」顧小楠突然笑著說。


  「你這個鬼丫頭,就騙我玩吧你!沒良心的傢伙!」袁靜道。


  顧小楠卻只是笑著,不說話。


  「最近怎麼樣?看你臉色不太好,不會是有什麼事情吧?」袁靜擔憂地問。


  顧小楠低著頭,半晌不語。


  「唉,你這人啊,就是什麼話都藏在心裡不說。」袁靜嘆了口氣,說。


  「師姐,我現在,現在很難,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該跟誰說。」顧小楠低聲道。


  袁靜拉著她的手,說:「傻丫頭,什麼話就說出來,別憋在心裡了。你這傢伙,我還真怕你什麼時候憋出毛病來。」


  顧小楠抬頭看著袁靜,心頭的傷,一點點裂了開來。


  「我愛上了一個人,可是,他家裡人不喜歡我。昨天,我們本來是高高興興去見他家裡人的,結果,結果被人家潑了一頭涼水。」她說。


  「那他呢?他是什麼態度?」袁靜問。


  「他?」顧小楠似是深思一般,「他說要和我結婚,而且,我也感覺到他是真心的,他也在很艱難的堅持著。只是,他家裡人沒有一個人支持我們,他這樣子——我不想他為難,不想他為了我和家裡人徹底決裂。那樣的話——」


  「現在既然是他們家反對,那麼,他的意見就非常重要。就看他是不是那種容易動搖的人了。」袁靜說。


  顧小楠嘆了口氣,喝了口水,說:「他那個人很固執,自己認定的事就會堅持下去。可是,每個人在對待外人和家人的態度上是不同的,對外人可以輕易說拒絕,對家人很難做到。而且,有時候我就在想,即便是我們將來可以在一起,可這麼費力得到的未來,真的就是我們想要的嗎?真的值得嗎?我怕等到我們和他家裡人決裂了,他,怎麼辦?他會不會後悔。」


  袁靜看著顧小楠那滿臉愁雲,心中深深嘆息著。


  「上周末他和他之前的那位一起出了個小車禍,住進了醫院,我過來照顧他,結果就跟他爸媽鬧翻了。剛剛我出來的時候,是因為他媽在,我覺得很不自在——」顧小楠道。


  久久地,整個房間里沒有一絲聲音。


  「小楠,如果你們真的這麼艱難,不如就和他分手吧!」袁靜道。


  顧小楠訝異卻又認真地望著她。


  「你沒結婚,你不懂結婚的麻煩。結婚以前是兩個人的事,即便是有家人反對,家裡人也不會影響到你們的生活。可是結婚後就不一樣了,特別是對於男人來說。也許是我們社會教育的結果,男女對待婚姻的態度是截然不同的。對於大多數女人來說,結婚後就會將家庭放在首位,這個家庭,是自己的小家和公婆的家,會為了家裡人付出很多東西。可男人不同,對於很多男人來說,結婚不單是給自己娶了妻子,更加是找了一個代替自己伺候自己父母的人。說難聽點,男人結婚以後,可以有一個長期免費解決生理需求的對象和一個帶薪保姆。因為家裡有了妻子,即便妻子也和自己一樣在工作,他們也可以堂而皇之地將家裡的一切事務交給妻子。身為妻子的人,本來就是一個人進入了一個陌生的家庭,難免會有很多不適應,本來就已經很難了。要是和公婆關係不好,那簡直就是進入了地獄。如果結婚本來就是公婆不支持的,那麼婚後的問題就更多——不過,也有認命的公婆。所以,你要想清楚,將來如果你們真的結婚了,你能不能受得了他家裡人對你的責難和排斥。到時候,他不一定會時時處處支持你照顧你——」


  顧小楠知道,袁靜的話雖然不全面,可是也不無道理。都說中國社會最難解決的關係就是婆媳關係,何況她和姜毓仁母親一早就站到了對立面,想要改變這樣的處境,似乎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顧小楠知道袁靜經過這一番家庭爭鬥,思想的確是變了很多。可是——


  「師姐,你們那麼多年的感情,現在即便發生了這麼多的不愉快,你也不要這樣輕易的放棄你們的堅持。你忘了你當初怎麼跟我們說的嗎?你說,只要兩個人的心在一起,哪怕相隔萬里,最終都會走到一起。經過了那麼多年的等待和堅持,好不容易才可以組成家庭、有了孩子,卻因為這些家庭瑣事就將過去的一切全都抹殺。師姐,你這樣做,甘心嗎?」顧小楠勸道,袁靜驚訝地盯著她。


  「我相信,兩個人在一起是有矛盾的,不管是內部的還是來自外部的,可是,只要兩個人心裡愛著彼此,不放棄這樣的感情,一起堅持下去,試著信任對方,這世上就不會有不能解決的矛盾和麻煩。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看待談戀愛這件事的,我現在真心覺得愛一個人很累,心裡很累,為他流了那麼多的淚,為他傷了那麼多的心,將他深深地刻入自己的心臟,想要忘記他就如同將自己殺死了一樣。這樣愛過的人,怎麼可以輕易放棄?怎麼甘心?哪怕前面是地獄,也要往下跳,只要他還在身邊,只要還牽著他的手——」顧小楠突然停住了,獃獃地望著面前的綠植,可是眼中絕對不是那株植物。


  是啊,不能就這樣放棄了,不管怎樣都要堅持。他家裡人不接受她,那麼她就努力讓他們接受,只要姜毓仁對她的心不變,她一定可以堅持下去。捨不得,捨不得離開他,想要和他一起好好活著,一直到白髮蒼蒼。


  她蹭一下站起身,把袁靜嚇了一大跳。


  「小楠,小楠,你怎麼了?」袁靜拉拉她的手,問。


  「師姐,是的,我們誰都不該為了迎合別人而放棄自己堅持的感情,不該拋棄心裡的那個人。」顧小楠望向袁靜,「師姐,和姐夫好好談談,平心靜氣好好談談,一切問題都可以解決,千萬不要意氣用事。一旦等你失去他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即便找回來,感情的裂痕是任何人都無法修復的。」


  說完,就往門口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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