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讓人發現她

  可是,他很快覺得,事情絕對不是姜毓仁嘴巴上說的這麼簡單。姜毓仁能把趙啟弄的那麼慘,不動聲色的,城府深到他也感嘆的地步。這樣一個人,怎麼會如此草率地決定一件事?何況,聶瑾對他意味著什麼,他不是不清楚。既然如此,他都可以毫無徵兆地和聶瑾分手,絕對不是他自己說的這麼簡單這麼無私。


  話雖如此說,常書記卻挑不出姜毓仁的毛病。他一直覺得姜毓仁是有了別的女人才和聶瑾分手的,派人在柳城盯著姜毓仁,卻並未發現有什麼異常。這段時間,姜毓仁一直是忙著工作,柳城各地跑,大會小會不斷,也沒有什麼女人。唯一不合理的就是,他去望月小區住過兩三次。盯梢的人也去查了,那房子是屬於姜毓仁的朋友路子風的。那裡的確是有個女人,可奇怪的是,那個女人竟是和路子風一起的。那段時間路子風正好天天在柳城瞎逛,好像就是纏著那個女人。這樣說來,那個女人就和姜毓仁沒什麼關係。這倒是讓常書記放心了些。


  然而,有些了解常書記家世的人都對這件事表示了嘲笑,誰都不會直接道破聶瑾和常書記的關係,只是會問他「當初是你給做的介紹人,怎麼姜毓仁這小子這麼不給面子」之類的話。常書記卻知道人家都是在笑話他的。


  現在,只要這麼一想,常書記就忿恨難言。


  姜毓仁見常書記不說話,知道自己剛才的一番表白並沒有打動老頭的心。


  於是,他從隨身攜帶的一個手提袋裡掏出一個文件袋,從中取出一份合同,恭敬地放在常書記面前。


  常書記掃了一眼,姜毓仁便說:「這是富山縣東臨水玉礦十年的開採權。」


  富山縣是柳城市最東面的一個縣,自古便出產美玉,名為富山水玉。這種玉石雖比不上和田玉和田黃那麼有名珍貴,可是近年來人們對玉石的熱捧,也使得這種玉石的價格節節攀升。再加上水玉的開採工序複雜,如今產量也萎縮許多,價格便更高。柳城市為了保護這種稀缺的資源,嚴格控制開採,因此,對於開採權的爭奪便很是熱烈。在富山縣那為數不多的幾個礦區里,東臨礦區的玉石純度最好,爭奪也最為激烈。在趙啟擔任市委書記的時候,這座礦山是承包給了他的關係戶。趙啟落馬後,礦山承包人也被陷入行賄門,接受調查。於是,姜毓仁便讓柳城市地礦局重新做了個調查,修正了之前對東臨礦的評估,重新認證開採人的資質,之前的承包人便被剝奪了開採權。姜毓仁和常磊商議后,將開採權交給常磊的小舅子——事實上,常磊小舅子的那間公司,根本就是常磊自己的,只不過是為了避嫌,公司掛著他小舅子的名頭而已。


  今天來見常書記,姜毓仁最大的禮物便是這份合約,他相信常書記看到這個,一定會動心。


  常書記拿起來掃了一眼,對姜毓仁的目的便一清二楚。


  「只要我還在這個位子上,這份合約會一直有效。」姜毓仁道。


  常書記也很清楚,一旦柳城換了市委書記,那柳城的天必定是變一次的。


  姜毓仁這小子,還真是——


  「我和常磊已經商量好的,您可以放心。」姜毓仁又說,他賭定了常書記對常磊的利益更加重視。這也不是說常書記不在意聶瑾的幸福,可是,常磊的公司,才是常家的基石。


  常書記再度抽抽眉毛,將合約放在桌子上,心裡的氣算是順了些。


  「我打算年後在柳城試行人事制度改革,您上次在會上不是說要讓大家主動試行嘛,我回去后和常委們開會討論了下,我們柳城願意做這個試點,不知您的意思——」姜毓仁捕捉到常書記神情的變化,說。


  姜毓仁所說的這個改革,是常書記一直想做的政績工程,包括對各級領導崗位的考核、重要職務的競聘上崗等等。常書記想以此給上級領導看,可是在省里遭到了各方面的反對,根本沒有地方主動做試點。姜毓仁此舉,也是為了讓常書記知道,他是非常支持常書記工作的。


  常書記閉上眼,靜靜坐著。


  對於姜毓仁的表示,常書記的心,還是動了一下。開採權暫且放一邊,常磊的生意做的不算小,他是不用想太多的。姜毓仁說的后一條,卻是說到了常書記的心裏面。


  常書記上任這一年多,全省的工作沒有特別突出的地方,於是便提出人事制度改革,打算將此作為自己的政績。可是,人事制度改革涉及面太廣,雖不至於對整個制度傷筋動骨,卻還是會觸及既得利益者的觸角。如此一來,反對聲浪不絕於耳。儘管如此,他還是堅持要做,自己總歸是一省書記,要是連政令都下達不了,誰還吃他這盤菜?既然是改革,必定要有試點,國情如此。可全省十一個市委書記,沒有一個願意做試點的,弄的常書記頭疼不已。話說出去了,現在儘是看他笑話的人。本來已經幾乎忘記了此事的常書記,被姜毓仁這麼一提,心裡痒痒的。


  「果真我是沒看錯你!年輕人,就要有這樣的魄力!」常書記一掃心頭的不快,哈哈笑道。


  不管怎麼說,好歹姜毓仁給他做了他最喜歡的保證,難免讓常書記精神高漲。


  多少的經濟利益,他不是很在意,到了這個級別,他更在意自己在政壇上的發展。


  「毓仁經驗尚淺,還要請您多多指導!」姜毓仁恭敬地說。


  「說什麼指導不指導的話?你只管放手去做,有什麼困難,儘管來找我。」常書記恢復了過去那豪爽的語氣,對姜毓仁說道。


  姜毓仁倒是鬆了口氣,根據他對常書記的了解,事情做到這一步,他應該是可以稍微安心了。至少在一段時間裡,常書記是不會再因為分手的那件事給他小鞋穿。至於以後嘛,暫且慢慢來。


  從常家出來,姜毓仁將車子一直開到濱河北路的某處停下,掏出一支煙給自己點上,靜靜地望著前面的大河。


  因為車裡有煙,他便將車窗打開,不知不覺地冷了起來。


  他喜歡這樣的寒冷,唯有此,才能讓他保持清醒。


  這段時間,為了可以減少分手事件對自己的負面影響,他真的是做了很多不好的事。的確,他不是個好人。可是,誰能給他一個機會做好人呢?父親的前車之鑒在那裡,他絕對不能重蹈覆轍。


  從小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他深知政治的殘酷無情。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古今一理。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怎麼可以因為感情的事功虧一簣?

  和聶瑾分手,是他必須要做的事,他已經堅持不下去了。現在想想,這兩年的時間裡,他怎麼從來沒想過和聶瑾在一起是極痛苦的一件事?怎麼從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有堅持不了的一天?

  既然分手了,善後工作必須做好。


  父母那頭,姐姐已經通過路子風來問了。常書記這邊,不滿已經表現出來了。他姜毓仁唯有見招拆招,儘力彌補。


  將東臨礦的開採權交給常磊那邊,給常家一些眼見的甜頭,老頭子心裡也舒服點。省委書記也是人,終究擺脫不了俗人俗事,有時候,他甚至覺得這樣的人更俗。


  姜毓仁深知,常書記最想要的就是他的人事改革可以執行下去。這個禮物,絲毫不比其他遜色。一來,可以讓常書記知道,他姜毓仁在政治上依舊是支持常書記的;二來,他剛剛擔任柳城市委書記,影響力太小,位置還不夠穩,進行人事改革的試點,恰恰是一個以公之名培植自己的勢力、排除對手的好機會。當然,他也知道這件事難做,肯定要得罪一批人。可這世上,只要想做點事情總會得罪人,他有什麼可怕的?於是,便跟常書記提了這條符合兩人利益的建議,達到了緩和關係的目的,同時也可以放手去處理柳城的事。


  然而,在此過程中相當重要的一點,便是不能讓外人發現自己和顧小楠的關係。一旦讓顧小楠進入他人的視線,情況很容易擺脫他的控制,他不能那麼做。


  即便是他,也不可能一直保持冷靜和剋制。如果真的可以做到,那他也不至於會和聶瑾提出分手,就乾脆將自己和政治綁在一起過一輩子算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每每到了心煩意亂、山窮水盡之時便更是如此,越發想要擺脫身上的枷鎖,想要自由的人生。而現在,他找到他的自由在何處,如此珍貴的美好,他怎能容許外人隨意破壞?


  過年的時候,他根本不得休息。


  姜家親戚眾多,自打爺爺過來,便陸續有親戚從老家移居至此,如今算起來已然有許多人了。其他親戚家不用過去,但爺爺家、叔叔姑姑家,便是都要去的。再加上他這一輩的各家,一個春節假期光是走親戚都走不完。初二從常書記家回來,下午便被大姑父喊去家裡了,喝茶打牌。


  讓他意外的是,在大姑父家那麼巧的遇到了張涵雨。這才知道她爺爺奶奶是搬到柳城來養老,而她也跟隨父母從大年三十就到了這裡。


  姜毓仁的大姑父劉漢志是個老牌麻友,每次姜毓仁來姑父家的一個必定節目便是陪著搓麻。今天亦是同樣,只不過來打牌的還有張涵雨的叔父。


  於是,姜毓仁和大姑父家的表姐夫陪著兩位長輩打牌,張涵雨同姜啟珍等人坐著聊了會天,便去看打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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