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不能用橡皮擦擦掉
蘇凡並不知道曾泉根本沒有回家去,就直接來了醫院,而她也沒有去問,現在,她沒有精力去過問他的事情了。
很快的,張阿姨就拎著飯盒來了,忙給蘇凡盛了飯,端了過來要給她喂,曾泉卻接過碗,張阿姨愣住了,曾泉根本沒有理會她的震驚,拿著勺子小心翼翼地吹著,給蘇凡喂飯。
「你最近很忙嗎?怎麼感覺你瘦了?」蘇凡看著他,問。
曾泉笑了下,道:「還好,比霍漱清輕鬆多了。你不覺得我瘦一點更帥嗎?」
他是想逗她開心一點,因為他感覺到今晚見到她以來,她總讓他感覺心裡壓著什麼。
「得了吧你,有你這樣自我感覺良好的人嗎?多少年了都一點沒變。」蘇凡有點無奈地笑了,道。
曾泉不語,只是含笑望著她,認真地給她喂飯。
「不過,這話呢,你問錯對象了,你該去問嫂子,只有她才最有發言權!」蘇凡道。
「是啊,你說的對呢!」曾泉答道。
「好了好了,你別喂我了,你的技術真差,還是讓張阿姨來吧!你回家好好在嫂子那裡訓練去!」蘇凡笑著說。
曾泉的眼裡,閃過一絲酸澀,卻還是笑著把碗勺遞給張阿姨,起身讓開站在一旁,似是無所謂一樣地說:「你還真夠挑剔的,那你以為是誰都能讓我喂飯的?」
蘇凡微笑看著他,不語。
這時,曾泉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是方希悠打來的,問他晚上回哪裡。
「等霍漱清到醫院了我就回家,你先睡吧,別等我了。」曾泉說完,就掛了電話。
他並沒有問方希悠為什麼知道他在醫院,因為今天是方希悠打電話告訴他蘇凡醒來的事的,方希悠自然也知道他今晚一定會想辦法趕回來探望蘇凡。
「你趕緊回去吧,小別勝新婚,我可不想打擾你。」蘇凡說笑道。
「好好吃飯吧,我可是要把你交給霍漱清才放心回家的,你就別找理由轟我了。」曾泉道。
蘇凡微笑著,不說話。
她吃飯速度很慢,張阿姨給她喂完飯,曾泉就讓張阿姨回家去休息,等霍漱清回來了他再走。
「你那個小本子呢?給我拿過來,等霍漱清回來了,我替你給他做彙報。」曾泉對張阿姨道。
「什麼,彙報?」蘇凡不解。
曾泉淡淡笑了,從張阿姨手裡接過那個小本子,對蘇凡道:「呶,你看,就這個。」
蘇凡接過小本子,一頁頁翻著,裡面像是日記,又像是實驗記錄一樣,每一天都密密麻麻記錄著各種數字,沒有一天間斷。儘管這只是張阿姨記錄本里的其中之一,卻依稀可以判斷出來還有其他好多本都是這樣的記錄著。
當她的視線落在張阿姨的身上,眼睛潤濕了。
張阿姨忙說:「這是霍書記安排我做的,他說他不在你身邊,不知道你的情況,所以就——」
淚水從蘇凡的眼裡滾落下去,張阿姨忙把紙巾拿過去給她擦。
「謝謝你,張阿姨,謝謝你!」蘇凡道。
「別這麼說,我,我沒做什麼,」張阿姨看了曾泉一眼,忙說,「曾先生,那我就先回去了,麻煩您了!」
「你回去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過來呢!」曾泉對張阿姨道,張阿姨便和蘇凡道別,拎上飯盒掩門離開了。
在自己沉睡的這麼多日子裡,身邊的人為她一點一滴做了許許多多,她卻毫不知情。她,怎麼值得大家如此對她呢?她,怎麼承受這麼多人的感情?特別,特別是,霍漱清!他工作那麼忙,卻還,還——
此時的蘇凡,並不完全知曉這五個月的時間裡霍漱清是如何照霍她,為她做了多少,因為她剛剛蘇醒,大家也不敢讓她知道太多,怕她的情緒太過激動。可是,即便是大家話語里不自覺地透露出來的一兩句,也足以讓蘇凡的心躍動不已了。
她,怎麼值得霍漱清如此對她?
「給我吧,等霍漱清來了他會自己看的,你就好好保護一下自己的眼睛!」曾泉拿過小本子,道。
蘇凡眼裡的淚水滾落下去,曾泉的心裡,也莫名的一陣酸痛。
「你真要等他回來嗎?」蘇凡擦去眼淚,問。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曾泉坐在床邊,道。
「得了吧,你騙我的何止一兩次?」蘇凡笑了,道。
「好啊,那你說說看?我的信譽難道就在你這裡這麼差?」曾泉微笑道。
病房床頭的檯燈照著兄妹兩人的笑顏,霍漱清來的時候,就看見了這一幕。
他的心頭,微微一震。
從張阿姨的簡訊里,霍漱清知道了曾泉在病房裡。
蘇凡昏迷這些日子,曾泉總是隔三差五就來醫院,有時候會待時間長一點,可再長也就是兩三個小時。儘管他和霍漱清只是隨便聊聊,可是,霍漱清從他的眼裡總能看出他對蘇凡的擔憂。
今天蘇凡蘇醒了,霍漱清就知道曾泉一定會過來,而他今晚也是盡量比平時早借宿胡工作回來了。
透過玻璃窗,看見曾泉臉上的微笑,霍漱清的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知道,在曾泉的眼裡,蘇凡不止是妹妹,他也知道,曾泉的內心也在劇烈地掙扎著調節著自己的情感,可是,這種事說起來容易,忘記一個人豈是簡單的事?感情又不是寫在紙上的字,寫錯了就用橡皮擦擦掉。如果非要比喻,感情事實上是刻在心裡的字,把那個人刻在心裡,那該用什麼擦去?世上有這樣的工具嗎?
曾泉和蘇凡的開始,一直到現在,霍漱清基本都是知情的。只因為她是蘇凡,只因為他是曾泉,一個是將自己封閉在自己感情世界的傻姑娘,一個雖然出身優渥,卻從來沒有利用自己的身份去強迫她什麼。也正是因為曾泉從未對蘇凡使用過強烈的手段,也正是因為曾泉從來都是在默默幫助蘇凡,霍漱清才沒有對曾泉的行為表示過不滿。他時常覺得,如果換做是他,都不可能像曾泉這樣。而正是因為如此,看著曾泉的樣子,霍漱清才覺得惋惜。
此時,站在門外,霍漱清的手貼在門上卻怎麼都推不開。
馮繼海站在他身後,並看不見病房裡面的情形,心裡卻以為領導是因為心情太過激動才沒有推門而入的。是啊,怎麼會不激動呢?這五個多月,將近一百六十天,每個日日夜夜,霍書記如何度日如年,不管是公事還是家事,沒有一樣讓他可以喘口氣的。換做是其他的很多男人,恐怕都堅持不下去了吧,何至於像霍書記這樣把病房當成家,在那一張一米二的陪護床上睡三個小時就投入工作?即便如此,霍書記也從沒因為任何一個決策招致上級的批評,要知道,他手上每天過去的,都是怎樣的關係國計民生的事務。想要妥帖恰當做出任何一個決定,都是對他能力的極大考驗。神經,就如同緊繃的鋼絲一般,從沒放鬆過一刻。
那麼,現在,蘇凡醒來了,霍書記他——
霍漱清和蘇凡的這一路,馮繼海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的,每一步的艱難,馮繼海怎麼會不知道呢?越是這樣清楚,他的心裡就越是為霍漱清感到難過,很多時候,看著霍漱清撫著額頭緊閉雙眼,那緊擰的雙眉讓他很想安慰領導幾句,可是,他能說什麼呢?他能做什麼呢?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霍漱清少一點分心發愁的事,多為他分擔一些。
此時,馮繼海的心,也在劇烈地躍動著。
看著霍漱清推開門,馮繼海的心,才算是慢慢放了下去,他把公文包放好,把霍漱清的風衣掛好。
「回來了?」曾泉看見門開了,霍漱清站在門口,對他笑了下,問候道。
蘇凡看向病房門,卻沒有一絲表情。
霍漱清看見了,他對曾泉笑笑,走進來,道:「麻煩你了。」
「沒事,」曾泉起身,看了下腕錶,「好了,我要回家了,再見!」
說著,曾泉深深望著蘇凡,說了句「好好休息,乖乖聽醫生的話」。
蘇凡點點頭,同他說「再見」!
曾泉走到病房門口,想要回頭看她一眼,站在門口兩秒鐘之後,再也沒有回頭就關門離開了。
霍漱清緩緩走過來,站在病床邊,靜靜注視著她。
她知道自己臉色慘白,跟個鬼一樣,如果不是眼睛睜著,哪裡能看出來半點生機?她忙別過臉,她不敢讓他看見自己這個樣子,她想要拉起被子捂住自己的臉,手卻根本沒有力氣。
現在,她連被子都拉不起來了!
他只看到她的眼神在躲閃,看到她似乎是在躲著他,可是,為什麼呢?丫頭,為什麼——
她抬起手,將雙手蓋在自己的臉上,她知道這樣幾乎是掩耳盜鈴,可是,她實在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
霍漱清的心裡,如同被一萬把尖刀同時在扎著,尖銳的刀尖扎在心上,留下細密的傷口,每一滴鮮血從傷口裡擠出來,不停地流著。
他抓住她的手,固執地拉開,可是,當那張熟悉的臉龐映入眼帘,留給他的卻是一張淚臉。
她緊閉著雙眼,不敢迎接他的視線,可是,即便是閉上眼,淚水也不會止住。即便是看不見他的臉,她卻依舊可以想象到此時他的表情,她,不敢正視!
他俯身,將她沾著淚水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她的淚,便粘在了他的臉龐。
指尖傳來的,是她熟悉的呼吸,那溫暖的呼吸,那熟悉的節奏,卻扯著她的心,沒有章法地跳動著。
為什麼,心這樣的痛?霍漱清,為什麼?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她的嘴唇,顫抖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一天,醒著的時候,她總是在想,看見他的時候,她該對他說什麼,可是,等他真正出現在她的眼中,她卻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的手指,輕輕地擦著她的淚,可是,他越擦,那淚水就流的越多,如同那一刻她的鮮血一般。
霍漱清張開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