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微服私訪

  下車的時候,他給秘書馮繼海打了個電話,讓馮繼海把他自己的車開過來。畢竟,要去下面調查情況必須要低調一些,開一輛普通的車子更好。


  男裝區廣告上的模特,從來都那麼有型,可是,今天有霍漱清在身邊,蘇凡感覺那些人都不值得看了。看著他從試衣間走出來,那堪比模特一樣的身材穿著她替他選的衣服,蘇凡的心裡充滿了成就感。


  等他們走進停車場的時候,馮繼海就已經在那裡等著了。


  霍漱清走在前面提著購物袋,穿著中袖中褲的蘇凡跟在他身後,馮繼海一眼就看見了他們。看見蘇凡的那一刻,馮繼海愣住了,他是記得她的,只是,他沒想到霍市長怎麼會和她在一起?

  「霍市長,給您鑰匙!」馮繼海忙領著霍漱清來到自己的車邊,把鑰匙給了他。


  「我的車上有兩個旅行包,你去拿過來。」霍漱清把自己的車鑰匙給了馮繼海,馮繼海便趕緊去取了。


  馮繼海專門把車停在霍漱清的旁邊,只隔了兩個車位。可是,他心裡很奇怪,這個陌生女孩到底是誰?為什麼她和霍市長走的這麼近?

  看著市長開著自己的車子離開,馮繼海在停車場站了一會兒,也上了市長的車走了。


  到了五月份,雲城被濃烈的春意包圍,綠樹成蔭,繁花錦簇。只不過,蘇凡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風景什麼的,根本就不在意了。


  霍漱清的車子開進了定遠鄉,他讓蘇凡打開地圖,先沿著拆遷的地區繞了一圈。事實上,要拆的地方並不是很多,先期只是征一部分土地來蓋高新孵化大廈。正如井台縣縣委書記所說的,這一片地區的確有不少菜地。可是,更多的土地看起來是閑置的,並非農田,有的地方蓋了些簡易房,洗車啊什麼的。


  「那邊地里有人還在幹活,我們下去問問看?」蘇凡指著不遠處的一塊地,道。


  霍漱清便把車停在農田附近的路上,和蘇凡一起下了車。


  他很奇怪,這塊地方劃為拆遷區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麼還有人在耕種?


  走向菜地的路並不是很平,他擔心蘇凡摔跤,便說「來,我抓著你的手」。蘇凡看著他,心又快速跳動起來,顫抖著將手遞給他。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兩人一起走向前面的蔬菜大棚。


  到了大棚邊,他鬆開手,蘇凡看了他一眼,然後朝著正在地里幹活的人走過去。


  霍漱清先是站在一旁向周圍看,蘇凡則在那邊和菜農聊著,等霍漱清注意到的時候,她竟然在那邊幫忙幹活。想到她手術還沒一個月,他擔心她的傷口出問題,便走過去幫她,結果就聽見菜農和她說「這能不能拆下來還不一定呢」!

  「大叔,這邊的規劃不是早就定了嗎?」霍漱清不解地問。


  「現在鬧的這麼厲害的,怎麼拆?難道真的要燒房子?」菜農道。


  「您家的地也在徵用範圍,您就不著急嗎?」蘇凡問那位菜農大叔。


  「著急了也沒用,就看現在能不能把賠償給的多點。俺們養家也就靠這菜地了,就鄉里之前給的那點錢,叫俺們怎麼活?」菜農道。


  霍漱清若有所思地看著蘇凡,蘇凡跟菜農繼續聊。


  「要是這裡建成了高新區,你們不就可以做點生意什麼的嗎?雁台區高新區那邊的好多人都是在做小生意的。」蘇凡道。


  「又不是所有的人都會做生意。」菜農道,他停下手,對蘇凡和霍漱清說,「其實,現在也就是個賠償的問題,像俺們這樣種菜,一年也掙不了多少錢。好多人都是去城裡打工的,種菜就全是跟老天爺要飯吃的。」


  「是啊,我爸媽也是每天天不亮就去地里幹活,一年到頭也不能休息。」蘇凡道

  「就是這樣。」菜農大叔說,「你們看看這周圍的地,有多少還在種的?你看那些種了樹苗的,都是去年說要征地,然後就趕著種了樹苗,那麼密的,根本活不了,為的就是要多賠點錢嘛!」


  霍漱清很清楚,現行的土地賠償政策對於老百姓來說是很吃虧的,特別是徵用了農田的。


  兩人回到車上,蘇凡看著霍漱清。


  「我們再去別處看看。」他說著,發動了車子。


  「剛剛那個大叔說,他們沒去參加圍攻鄉政府的事,因為地里的活忙不過來。」蘇凡道。


  「不知道去的都是些什麼人。這才是關鍵。不同的人,需求不同,這樣才能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剛剛那位大叔,是個老實人。」霍漱清邊開車邊說。


  「土地是農民耐以生存的根本,就像剛剛那位大叔說的,要是沒了土地,他還能幹什麼?或許,也不純粹是為了錢吧!」蘇凡道。


  「是有那樣的一部分人,明明種地是賠錢的,可還是要去種。現在種地的人越來越少了,我們應該鼓勵農民去種地,畢竟,農業是我們國家的根本。動搖了農業的基礎,國家會亂的。」他幽幽地說。


  「既然這樣,保住那些耕地不就好了嗎?為什麼非要——」她問。


  「這就是矛盾!沒有土地就沒有建設,沒有建設就沒有發展,沒有發展就沒有稅收,政府窮,老百姓會更窮。可是,中國的老百姓手上有的就那麼一點土地,只有那麼一點生產資料,要是把土地剝奪了,他們就什麼都沒了。」


  「城鎮化不就是要讓農民拋下土地去城市工作嗎?如果這樣說的話,不就和英國的圈地運動一樣了?」她接著問。


  他看了她一眼,笑了下,道:「你知道你剛剛這個比喻要是寫到書上,會引起多大的麻煩嗎?事情是一樣的,話,可不能那麼說。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和資本主義是不同的。」


  「最終的結果不都是一樣嗎?」


  「是啊,同樣都是佔有農民的耕地,我們就要把後續對農民的保障做好,這就是我們和英國的不同。我們不能逼著農民進入城鎮,等他們放棄了耕地進入城鎮,要為他們提供良好的就業、醫療和教育等各種服務,這就是我們國家的新城鎮建設。當然,這個過程需要花很多錢和很多精力。」他頓了下,道,「現在社會上對拆遷的意見很大,很多人都盼著拆遷,可是呢,矛盾就在於拆遷賠償太低。」


  「那是啊,從老百姓手裡低價得到土地,又高價轉賣給開發商,這中間那麼大的差價,老百姓怎麼會願意呢?」她嘆了口氣,說。


  「其實,轉賣土地這中間的差價,最終都轉變成了政府的稅收,而這些稅收,就變成了老百姓的福利。我們都說北京上海的社會福利有多好多好,他們的政府光是賣土地就能賺很多錢,當然老百姓的福利就好了。」他解釋道,「要是拆遷的時候賠償金提的太高,會有很多問題,首先,政府和開發商先期投入很大,羊毛出在羊身上,最終這筆錢就轉嫁到了老百姓身上。其次,如果征地和轉賣土地之間的差價過小,政府的稅收會受到影響。事實上,我們現在的經濟增長在很大程度上還是依賴於土地買賣的,所以,政府也不會願意給太多賠償。你知道嗎,有些地方政府都是靠銀行貸款來做賠償金的。最後一點,人的慾望是無限的,有了一百萬,還想要一千萬。」


  她沉默不語。


  「你說,是應該把這中間的差價拿來做福利讓多數人得到好處呢,還是讓極個別的人佔到便宜?」他問道。


  「可是稅收不見得都是用在老百姓身上的。」她說。


  霍漱清笑了笑,道:「一個政府要做的事情很多,而且不光是要做眼前的,還要有長遠的計劃。當然,政府做這些事,都需要花錢,很多時候,稅收根本不夠用。我們要去跟上級財政部門申請撥款,要去跟銀行借錢,總之是很麻煩的。」


  她望著他。


  「我的工作,就是天天和錢打交道,大會計而已。」他無奈地笑了下,說。


  「所以當市長一定要學經濟學?」她問。


  「經濟學專業的那點東西,在現實中根本不夠用。」他說,「中國的很多事,不是從書本上就可以學來的。」


  她乾笑了,沒說話。


  「好了,我們繼續工作吧!」他看了她一眼,道。


  車子停在路邊,兩個人下了車繼續調查。


  很快就到了中午,兩人來到鎮上一家小菜館吃了個午飯,霍漱清擔心她太累,午飯後就讓她在車上休息了。


  下午,霍漱清和蘇凡兩個人繼續在鎮上走訪,和不少人都了解了情況。到了傍晚的時候,關於事件的緣由,他也基本清楚了,似乎和昨天下午會議上討論的有些出入。霍漱清覺得還是應該在定遠多待一天,然後回去市裡調整針對此次事件的處理措施。


  這麼一來,晚上就要住在鎮子上了。


  吃完晚飯,兩人開始在鎮上尋找住處,畢竟是小鎮子,想找個乾淨些的旅館並不是很容易的事,走了好幾家都覺得沒法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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