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四章:空談誤國
關於這場科舉考試,在考試結束的那一刻,再一次成功佔領了長安輿論的頭條。
如此奇葩的題目,更是引起了不少大儒的狂噴。
也有一些自覺沒有入圍可能的考生緊跟著開起了嘴炮。
「殿下,孔博士在殿外求見!」新來到身邊的小太監阿滿邁著一雙小短腿,滴滴答答的走到面前低聲通報著。
正在閱讀試卷的房玄齡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私底下悄悄的打探了眼李元吉,想看他會有何反應?
孔博士,孔穎達,孔夫子的三十一世孫,根苗正紅的儒家後代,當朝大儒。
一年半以前被擢授國子博士,成為全國最高學府的高級教官。
孔穎達手下的學生,以及宗上學生,可沒一個好惹的,不乏一些當朝重臣。
而眼下的學生,也全是達官貴人之後,皇子們也同樣是他的學生。
李元吉的這三張試卷,不僅引起了天下書生的不滿,同樣的也引起了孔穎達的不滿。
試卷通篇與儒學毫無關係,反倒是一向無用的雜學佔據了大頭,這讓孔子後代孔穎達如何能夠接受這一現實?
事實證明,孔穎達的做法是對的。
全部一萬多名考生,經過底下第一輪的閱卷,如今被呈上來的,僅有不足三百份試卷,而這三百份試卷,僅有五十餘份是前面兩張卷子得分較高的,餘下的則是在時務策方面比較突出一些,低下的考官們不足中選優,這才勉強湊出了不足三百份試卷。
「宣!」繼續看著手中的試卷,李元吉頭也不抬的回復道。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既然出了這份試卷,就已經做好了應對一切壓力的準備。
片刻的功夫,在阿滿的引領下,孔穎達腳下鏗鏘有力的進入了大殿。
李元吉在上,台下是房玄齡等二十餘個閱卷的高官。
孔穎達滿臉的憤怒,倒也瞧見了那些閱卷高官的擔憂,其中幾個與自己關係較好的,也悄悄的使著眼色。
「百忙之中打擾殿下,臣惶恐,然則近期精力不足,心有餘而力不足,教書授人也有些吃緊,故臣懇請殿下准許,臣想告老還鄉!」剛一見面,孔穎達直接提出了辭呈。
放下手中的試卷,李元吉微微抬起了頭,一雙凌厲的眼神從其身上掃過。
「孔博士可是大唐的一塊寶,即身體不適,那便暫時放下國子監那邊的事情吧。」李元吉轉而朝著阿滿吩咐道:「去傳御醫,要用最好的補品,不論花費什麼樣的代價,務必要將孔博士的身體調理好。」
「殿下,臣自覺能力不足,以無法教授學生,懇請陛下准許!」對於李元吉的示好,孔穎達避而不見,繼續嚷嚷著要告老還鄉。
這種和稀泥的方式自己見的多了,你這種稚嫩的手段,老夫就是閉著眼都能猜透,糊弄誰呢你?
今兒個若是不給老夫一個明確的答覆,老夫還真就告老還鄉你信不?
低下閱卷的大臣也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活,面帶震驚的看向孔穎達。
身為儒家的當代領袖,孔穎達有這個資本。
而李元吉是無論如何也決不能得罪他的,得罪了孔穎達,便意味著得罪了整個儒家,得罪了整個儒家,也就意味著幾乎得罪了全部的官員。
自漢以後,儒家在各個朝代的地位那是空前的。
百家早已不知道被排擠到了什麼地方,而儒家也善於改變自身,知道改進自身的不足。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儒家才能保持數百年而不衰落,甚至出現越來越強的苗頭。
真不知道李元吉這是哪根腦筋搭錯了線,一個好好的科舉,卻來了這麼一出。
難道不知道儒家已經開始全面布局了嗎?按照套路,未來數十年之後,儒家的影響將深入到天下每一個讀書人那裡。
「准!」雙眼死死的盯著孔穎達,一個準字重重的被說出口來。
什麼?
李元吉的一個準字,不僅讓孔穎達有些應對不及,就連台下那二十餘位閱卷的高官也同樣震愕不已。
趁著其他人沒有開口,房玄齡眼疾手快的放下手中的試卷,連忙起身走到正中央過道,朝著李元吉拱手施了一禮,道:「望殿下三思,孔博士才學搏鬥,且如今年紀也並不算大,尚還有些年頭可為朝廷效力,孔博士身體不適,臣覺得殿下特允其休養三個月便可。」
「臣等附議!」見房玄齡站出來勸諫,餘下的二十餘人也連忙起身朝著李元吉拱手。
媽媽呀,沒你這麼搞的,就算是想要開戰,難道就不能徐徐圖之嗎?非要一上來就甩開膀子擺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
現在是啥時候?你後天就要登基,而且接下來可能還會出現大旱,這個時候得罪了儒家,那些嘴炮們可不會輕易的放過這個機會的。
不管是真心得也好,假意的也罷,這個時候,他們必須要站出來制止李元吉這一荒唐的決定。
「孤從不強人所難,既是孔博士提出來的,孤又挽留無果,為何不成人之美?莫不是你等要孤做那小人之輩?」李元吉不喜不怒的說著。
「臣謝過殿下!臣告辭!」氣的雙肺都快要炸掉的孔穎達,連連拱手道謝,轉頭便走,連看都不帶多看一眼的,似是對這裡失望透頂。
「孔博士……」
「殿下……」
眼前這一幕讓所有人沒有預料到,有想攔下孔穎達的,有想在勸一下李元吉的,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今天這事就這麼過去了,明日便有可能爆發出一場暴風驟雨。
而那時,李元吉也將成為天下儒生共同討伐的對象。
對於上位者而言,這一步棋走的很臭,臭的跟那茅房裡的石頭一樣。
而李元吉這一衝動的決定,也更是讓不少人都隱隱擔憂,他到底是不是一個合格的明君?
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決定,偏偏有可能引起國家的動蕩,還未登基,李元吉便將這天給通了個窟窿出來。
不論最終的結果如何,李元吉都毫不在意。
如果孔穎達好聲好氣的來找自己理論,自己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自己不喜歡儒家,但也不仇視儒家,儒家與其他百家在自己眼裡看來,都是一樣的,都屬於華夏的文化傳承,缺一不可,但也絕不能一家獨大。
但孔穎達上來就是這幅逼宮的架勢,同樣心高氣傲的李元吉,又怎會低頭?
「孤在長安,在北地齊國這麼久的時間,看到了很多問題,也總結出了一個道理。」開了孔穎達,李元吉並不急,但台下這些人卻要安撫住,也要借他們的嘴把今天這個事的影響降到最低。
關於這個事情,打一開始李元吉心中就已經有了對策,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不說別的,只要後人能夠牢牢的記住這一句話,華夏便會永遠的站在世界之巔。
「自漢武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漢家兒郎到底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李元吉趁機提出了一個問題,不給人反應的時間,繼續說著:「數百年來,大唐使用的冶鐵技術,依舊是傳承至漢,中間數百年的時間,罕有改進,百姓所耕種的方法,依舊是古老的方法,若不是僥倖之下,孤研究出了袁讓犁,大唐的百姓現在也還只能用那種笨重的方式去耕種。」
「數百年的時間,各朝各代,獨尊儒術,可依舊有那麼多的朝代更迭,善於變換的儒家,卻沒能將這些王朝也一同改變!」
「孤時常會想一個問題,如果百家依舊存在,百姓現在的生活會怎樣?袁讓犁,水車,水泥,火藥,這些民生軍事利器,會不會早在數百年之前就已經被研究出來?並且投入實用?」
「孤又回過頭來看了看,儒家的改變,只是在不得已之下才做出的改變,他們的改變,只是自身的改變,而沒有為王朝帶來什麼好處,反倒是鉗制了其他行業的發展。」
「當然,孤並不是全面的否定儒家,至少孤覺得,他們的《中庸》還是很不錯的,能夠給人的精神帶來一種升華。」
李元吉故意沉默了一段時間,也給底下眾人留足了思考的時間,這才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道:
「齊國的發展諸位也有目共睹,孤在齊國這一年,親眼所見,親身感受,倘若大唐不作出改變,早晚是要步入前朝的後塵。所以,孤總結了一句話……」
聽著李元吉所說的,眾人不禁聯想起了以往的各朝各代,發現果真是這樣。
朝代的滅亡或許可以歸罪於帝王們的亂來,但是除了這個,在其他的方面,漢人卻是數百年的時間也沒有進行過任何的改變。
數百年前的先人們過著怎樣的生活,現如今的後人們也過著同樣的生活,或許是安逸,或許是其他的,沒有人想過要改變。
直到李元吉搞出了科學院,徹底的撬開了他們的眼界,撬開了他們的腦洞。
起初他們將其歸於雜學,歸於無用論。
可隨著袁讓犁,水車,火藥等在民用軍用方面的光彩綻放,科學院也不得不引起了眾人的重視。
相比較以前,李世民對孔穎達的態度也有所改變,或者說是冷淡了不少,反而更熱衷於科學院,可一頭霧水的李世民,沒了李元吉以後,根本玩不轉這個。
心中的猜測與震撼,李元吉的聲音緩緩飄來道:「實幹興邦,空談誤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