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兩年的陽壽
和落入我耳朵的吼聲一樣,沈佩此時臉上的驚慌無措顯露的清清楚楚。
她一手捂著還在滴著『屍油』的臉,一手翹的老高直指我師傅,眼神歹毒,咬牙切齒:「曹老頭,可以!這筆帳咱們以後慢慢算!哼!」
我還在琢磨她臉上那東西到底是什麼,就被沈佩一把推開,出了大門就逃之夭夭。
我指著她逃跑方向慌忙喊道:「師傅!追啊!」
師傅嘆了一口氣,悠哉悠哉的坐到沙發上,然後指著我就罵:「去啊!不想死就去啊!看她不把你丁丁割下來泡酒喝!」
我咕嚕一聲咽了口口水,帶著疑問擠了個笑臉:「聽你們的對話,她不是害怕嶗山弟子嗎?剛那吼聲……」
話還沒說完,就被師傅斷了下來,一臉不耐煩:「那是我雇的東街賣棗的,光吼這一句,就賺老子200塊,要不是為了救你個兔崽子!」
說到最後,師傅完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我站了好一陣,看見他沒有拖鞋抽我的念頭,這才坐到沙發上歇下。
我苦著臉,一臉無辜:「師傅,今天這事也不怪我啊!開門總得做生意,我哪能知道這個女人藏得這麼深……」
說到最後,我都開始掐著一副哭腔,師傅舉起想揍我的巴掌終究還是收了回去,然後不住的低著頭嘆氣。
之前我猜測到師傅走得匆忙也是沈佩一手安排的,而事實也正如我所料,師傅說,他接到一個電話說白石村,也就是生我養我的地方,鬧了疫病死了不少人,因為我爹還在村子里的緣故,我師傅也沒多想就趕了過去。
至於他為什麼中途折返,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下了我,那是因為他在路上邊趕路邊仔細推敲了一番。
白石村雖然離我現在所在的縣城並不近,但是如果真發生死了不少人的疫病,縣城這邊多多少少都會有些風聲。
然而並沒有,所以他感覺被人設計了,這才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
雖然整個過程,總的來說有驚無險,但沈佩最後問我師傅的話讓我心裡多少有些好奇。
「這孩子今年多大了,你應該對『地藏鬼眼』心裡有數吧?這麼些年都找不到破解辦法,放著也是浪費,別等人死……」
我帶著疑惑最終還是向師傅開了口:「師傅,那個女人剛才問你的話?」
師傅呵著酒氣唔了一聲,反問我:「什麼話?怎麼了?」
我將沈佩的原話大意重複了一遍,追問道:「她的意思……是不是……如果再找不到破解辦法,我……是不是就快死了?」
師傅佯裝著怒意揮了一把手,不耐煩的嚷嚷:「這十年不都活得好好的嗎?一個瘋婆子的話你有什麼可信的!」
說實話,如果是以前,這話我肯定聽了就信。
但今天這個女人的意外『到訪』,讓本來好不容易平靜了十年的生活,再次掀起了波瀾。
這十年時間裡,師傅所做的一切無不圍繞著一點,儘可能的讓我活在一個正常人的環境里。
但是,我一出生我娘就被地藏鬼眼吞魂;陳二蛋因為掐我脖子而導致手掌上密密麻麻的細小窟窿;還有來到縣城之後經常在晚上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
最後是沈佩的手掌潰爛這件事,讓我現在不得不真正正視自己脖子上的這個『鬼東西』。
我一把奪過師傅手中的老白乾,往嘴裡灌了一口,灼烈的酒氣瞬間充斥著鼻腔,站在師傅面前,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師傅,我今年十八了,不小了,有些事是時候也該分擔一些給我了,就算你承認那個女人說的是真的,我就剩那麼幾天的壽命,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死也有輕於鴻毛重於……」
師傅渾濁的老眼眶裡滿是醉意,嘴裡咕噥著打斷了我的話:「要是只是一個『死』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那我就不費這個神咯……」
就在師傅這樣半醉不醒的狀態下,有一句沒一句的閑扯,我才知道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
原來師傅和我爺爺還有我爹曾經都是關中臭名昭著的盜墓賊,在策劃了二十年前的關中第一驚天大案后,金盆洗手,卻也分道揚鑣。
師傅其實在幹這一行之前算半個道士,平常也研究些佛理,所以對因果報應越發的信服,在幹完最後一票之後,他曾勸說散財避災,否則會禍及後人。
擾了墓里的清靜,那麼有些東西就會報復。
我爺爺和我爹不信這些東西,所以才有了後來我娘所謂的『難產』和我脖子上莫名其妙多長個眼睛的事情。
師傅說,他在我身上刺下的『地藏王菩薩』就是用陰鬼凶魂在餵食脖子上的這個鬼東西,他的本意就是等吞食夠百個,那麼『地藏鬼眼』就會在我身上化為百鬼纏身,到時候請來道法高深的道長來請走這些東西,所有的一切都會歸於平靜。
而二十歲之前如果不能請走這些東西,地藏鬼眼重新閉合就會讓所有的『鬼東西』從此留在我身上。
噩魘纏身,再無安寧。
我突然想起了我八歲那年剛見到我師傅的時候,他對我說過脖子上的這個『鬼東西』帶來的禍福這個東西誰能說的准呢?說不定對我來說是福氣呢?
我特別不解的搖了搖他,問:「老頭,如果照你剛才說的話,那還有什麼福氣可說?」
我師傅已經醉得沒了骨頭,像一團爛肉似的癱軟在地,眯著眼睛笑呵呵的拍著我:「福氣?如果你能御使百鬼,那你說算不算福氣?」
我聽得瞠目結舌,差點沒跳起來:「御使百鬼,你不是說『地藏鬼眼』吞的都是什麼陰鬼凶魂,光一兩個都能活剝了我,我就想問一句,你什麼時候教我一個打一百個的技能了?」
我師傅故作神秘的沖我眨了個眼睛,我還等著下文的時候,就見他嘴裡嘟囔著『好熱』,然後開始脫衣服。
看著他那副老流氓的樣子,我心裡泛出一絲深深的惡寒。正要繼續問他,就聽見鼾聲已經響起。
「二十歲之前?那我還能活兩年?」
心裡邊想著,我嫌棄的將我師傅從地上抬到了沙發上,瞅了瞅外邊的天,早已是一片漆黑。
我簡單收拾了下店裡,然後將卷閘門嘩啦啦的拉了下來。
師傅這身體看著瘦弱,但一喝酒整個人死沉死沉的,要想把他抬回住的地方,我可得好好掂量下我的腰。
所以今晚只能湊活在店裡睡了,我還沒來得及仔細琢磨師傅剛才說的那些話,就一頭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正揉著酸痛的膀子,就被師傅一拖鞋給抽醒了。
「哎呀媽呀!」
我完全一副沒搞清楚狀況的表情,被這猛的一下給打的嘴角直咧咧。
等我差不多清醒了,就看見師傅站在床邊氣得直吹鬍子:「臭小子,竟會耽誤事!」
我感覺自己此時腦袋上全是問號,一臉無辜:「我睡得好好的,你這老頭髮什麼神經?!」
我師傅怒氣消了一半,站在那摸索著東西不停自言自語:「要不是我自己醒來的早,這事就給耽擱了!」
臨走的時候還不忘指著我罵罵咧咧:「等我回來收拾你!」
看著師傅匆忙出門的背影,我這才反應過來:「媽的,是他自己昨晚喝大了怪我早上沒叫他?我哪知道他今天有事!」
我氣呼呼的穿好衣服跟了出去,就是想看看這老頭說的差點被耽誤的大事,是不是跟街那頭的王大媽約好跳廣場舞什麼的。
剛出了大門,就聽見一陣刺耳撓心的喪樂吹吹打打,不遠處的師傅慌亂中正在披上旁邊人遞過來的白色喪服,然後扶著紅木棺材的最前邊繼續前行。
我瞪大眼睛詫異嘀咕:「這老頭沒事跑去給人家扶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