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太虛劍意
符籙在緩慢地燃燒，不斷有細小的灰塵飄零在風中，周遭陰風陣陣，令人不寒而慄。
雖然它燒得很緩慢，但法力終究也要被耗盡，隨著火苗漸漸弱了下來，潛伏在黑暗中的濃霧不斷地蔓延，就像是一場看不見的暴風雪。
氣溫驟降，連空氣幾乎都要凝固起來。
上官可人站在最後的余光中，一張俏臉白得可怕，秀眉輕輕蹙在一起，兩隻眼皮忍不住地打顫。
短短的一刻鐘，卻讓她有種度過了幾百年的錯覺。
「小屁孩……姐姐我好害怕啊……」
她故作堅強著，凝目看向前方。
卻只看到濃霧與黑暗交織的場景，如幽冥般的寂靜，彷彿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一樣。
那個叫蕭白的小孩，他真的會回來么，為什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上官可人鼻頭一酸，無數情感湧上心頭，一時心情莫名的複雜。
「你不會回來了吧？.……哼.……還說要保護我呢，你心裡根本就沒有我.……」
她一邊說，一邊擦拭眼角的淚水，情感得到釋放后，感覺舒服了一些。
只見那最後的一團焰火，在風中搖曳著，忽地一撲朔。
熄滅了。
在這一瞬間，黑暗如張牙舞爪的惡魔，從四面八方湧現，將她籠罩。
她能清楚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出現在附近，遊絲般的氣息圍繞周身旋轉，就像有好幾隻獵犬在附近打量著自己，用鼻子嗅來嗅去。
「陰寒體質.……大補之物……」
這道幽冥般的聲音，彷彿來自黃泉地府。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突然，黑暗中閃現一道金芒，來如長虹貫日，劃破濃霧與黑暗，清楚地倒映在上官可人的瞳孔里。
她一時墮入地獄，一時又看到天堂，心情從未像現在這樣複雜過。
疑惑、驚訝、絕望、震撼、驚喜！
卻見一名少年的輪廓出現在視野中，手握四尺長劍，幾如仙人，幾個飛步就跨越了遙遠的距離，站到眼前。
無數情緒凝聚在一起，忽然有股怒火衝上心頭。
「你怎麼不早來啊？」
說罷，輕輕一記粉拳砸了過來，打在蕭白的肩上，卻讓他身軀一沉，如受傷了一樣。
那道金色的長劍，此時化作無數符咒，回到法劍之中。
這門仙術名為『太虛劍意』，惟劍修者方能動用，也算是太虛九門中最基礎的劍修法術，並沒有修為境界的限制。
太虛劍意雖然號稱天下無敵，但威力全看個人的修為，不能一概而論。
蕭白那一劍威力極大，否則也無法做到一擊斬殺大蛇，要知道它的蛇軀幾乎是銅牆鐵壁，不動用仙術根本奈何不了它。
但這門法術的消耗極大，僅僅劈出了一劍，幾乎消耗了他一大半的真元，如果不是他根底深厚，根本就無法及時趕到這裡。
這種大消耗的法術，不宜多次使用，所以他直到如今，也才動用了兩次而已。
第一次是在盤馬鎮，第二次是在這裡。
「若我有前世修為的十分之一，憑太虛劍意第一式，就能把地球都能砍成兩截。」
蕭白輕輕嘆息一聲，手中劍器在真元的催持下，閃爍著金色光芒，足足比之前的金光弱了十倍不止。
「小屁孩，你臉色怎麼看起來那麼差，是不是受傷了？」
上官可人站在他身後，頗為關切地問道。
蕭白勉強笑了笑，說：「沒事。」
這時，一團黑霧凝聚在五米外，逐漸幻化為一個輪廓。
『噌』
金虹閃掣之下，黑霧退散，但很快就在其他方位凝聚成形。
『噌』
黑霧再度被擊潰，散入黑暗中，悄無聲息，似在醞釀著，似在等待著。
「它的修為太高了……法劍只能傷其形，無法傷其神。」
蕭白的面色從未如現在這般凝重過，環顧四周，黑霧已徹底將他們包圍。
隨著金虹的不斷閃掣，打散了一團又一團的黑霧，但金虹的色澤愈發黯淡，黑霧卻越來越密集。
這些黑霧蘊含著陰煞之氣，嚴格來說，與大蛇口中吐出來的差不多，凡人一旦沾之，非死即傷。
黑暗深處，一大團黑色霧氣凝聚，逐漸幻化為一隻一人來高的巨大掌印，輕飄飄地橫推過來。這一記掌印看似緩慢，卻后發先至，眨眼間就貼近蕭白的跟前。
「呀！」
上官可人嚇得兩眼一閉，整個人蜷縮在蕭白身後。
「劍來！」
蕭白手引劍訣，虛擊一記，只見他的衣衫獵獵飛舞，金虹自上而下劈落，倏然拉出一道扇形的流光幻影。如果仔細看的話，依稀能分辨出來，這是無數道金虹緊密地排列下來，宛如摺扇被拉開一般。
『嘶嘶嘶嘶嘶——』
劍影流轉，霍然劈向巨大掌印，只見掌印正中間被撕開一條細長的縫隙，整個手掌一分為二，從蕭白的左右兩邊呼嘯而過，撞入後方的黑暗中。
蕭白依舊看著前方。
卻見那一道劍影沖入外圍黑霧中，劈開了一層接一層的霧氣，幾乎勢不可擋。
直到一隻乾枯的手臂從黑暗中伸了出來。
與此相隨的，則是一條由黑霧凝聚起來的枯手，五指合攏，抓住劍影，隨即輕輕一捏，整道劍影化作無數碎片，消失在虛空中。
「你終於現身了。」
蕭白的臉色蒼白無比，嘴角卻現出一抹笑容。
「無名小輩，不自量力。」
鬼修在黑暗中現出真身，也不見他如何作勢，黑暗中湧出一大股濃郁霧氣，如狂濤巨浪一般，鋪天蓋地壓倒二人。
上官可人抬頭仰望，這一大片黑霧沸騰起來，幾乎就像是一座古代的戰場城牆，巍然屹立在面前，拔地參天，凶煞之氣撲面而來，恍若有千萬鬼魂哀嚎。
這根本就是神仙的法術，哪裡是人力所能及的？
「小、小屁孩，我們是要死在這裡了嗎？」
上官可人一臉蒼白地問道。
死亡就在眼前，可當她看到身邊少年的清秀臉龐，忽然不是那麼慌張與恐懼了。
一縷念想在她腦海中出現。
能和他死在一起，好像也不錯。
不過蕭白的心思可沒有這麼多，只是看了一眼可人，淡淡一笑，道：「不會的。」
下一刻，指尖金虹暴漲，無數符咒凝聚出一把四尺長劍，在能量的涌動下，虛空幾乎都為之震蕩起來。
「八荒歸元！」
一隻白皙剔透的手掌握住劍柄，輕輕揮斬而下，一道金色光線閃耀在黑暗中，其鋒芒凜盛到極致。
這道金線如長虹貫日那般，縱向劈落下來，伴隨著一陣『嘶嘶嘶嘶嘶嘶』的聲音，黑壓壓的濃霧被整齊地切割開來，現出後方的大片空白，以及鬼修真身。
金線長驅直入，瞬間貫穿鬼修的身軀，他整個人被切成兩半，左右兩邊身體只連著一層薄薄的皮肉，但嘴角卻流露出陰冷的笑容。
『砰』地一聲，兩半身體化為烏有。
「呵呵呵呵，吾乃不死之身！」
黑暗各處，同時響起一陣聲音，陰冷而冰涼，沒有半點人類的情緒波動。
蕭白手持四尺青鋒，冷笑一聲：
「笑話！」
在渡劫仙尊面前，還真不存在什麼不死之身。
哪怕曾經在修真界掀起過腥風血雨的幽冥鬼王，自稱有億萬本命精元，永生不死，舉世無敵，還叫囂著要一統修真界，君臨大千宇宙。
最後與渡劫仙尊一戰，它的所有本命精元都被誅滅，死得透透徹徹，乾乾淨淨，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區區一隻鬼修，連本命精元都沒修成，僅有魂血一滴，毀之即滅，也配稱為不死之身？
「想要感知到魂血的具體方位，必須凝練出神識才行.……」
蕭白的眉頭一皺，目光透過金虹，只見在劍身的表面，烙印著半滴魂血，宛如硃砂痣。
「只能如此了……」
白皙的手指捻起半滴魂血，以太虛練氣決融入血脈之中。
剎那間，陰寒煞氣湧入全身，所有的血液幾乎都要為之凝固起來。
蕭白的臉上浮出一層冰霜，只見他手掐法訣，默念咒語，強行將陰寒煞氣吸納過來，為己所用。
「太虛煉神訣！凝！」
在這一瞬間，蕭白感覺到太陽穴脹痛不已，腦海暈暈沉沉的，如欲跌倒在地。
隨著太虛練氣決法門的運轉，陰寒煞氣化作一股股精神力在他腦海中翻騰，壯大的精神力不斷被壓縮，幾乎要化作實質，連他周身的空間似乎都要被扭曲了。
片刻之後，沸騰的精神力凝縮到一個極點，然後迅速爆炸開來，化為一股無形的波紋向四周翻滾過去。
如同氣浪一樣，將周圍的霧氣全部推開至方圓二十米外。
蕭白再度睜開兩眼，天地在他眼中再非原來那般景象。
他能夠看清楚黑暗中的每一寸角落；他能看到那些翻騰的黑色霧氣；他能看到山谷之中的陰氣走向；他能感受到上官可人身體內血液的流動……
神念一成，不僅五感大增，甚至衍生出凡人難以理解的第六感，在神識籠罩的範圍內，是一切的生命和物體都逃不出他的感知，而且連天地間無形的元氣波動都挺被他聽見。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一棵槐樹上。
「原來在樹中藏著。」
意念所動，金虹再度暴漲，漫天符咒閃動，合而為一，拉成一股數丈長的璀璨金線，攜犁庭掃穴之勢，從天而落。
「不！」
一道憤怒而驚恐的聲音如水波散開，所有的黑霧瞬間匯聚在槐樹前方，凝聚成一個巨大的人形輪廓，霧氣瘋狂涌動著，帶動空氣的翻轉，如同十二級颱風過境。
除此以外，還有一道十丈高的虛幻鐵牆攔在金線前方，比原先要凝練了數倍不止，幾乎趨於實體化。
但都沒有用——
一道金線從天而降，輕易地將鐵牆切割開，突破虛空，巨大人形被斬為兩半。
剩下的黑霧瘋狂阻攔，層層交接之下，幾乎將槐樹包成了繭狀。
『嘩啦啦』
金線穿透一切防禦，劃過槐樹的樹榦，隨即消散。
『嗚——』
周圍的黑霧翻騰著，就像是千萬隻小鬼同時發出慘叫聲，忽地同時炸裂開來，被風一吹，如過眼雲煙。
整個世界彷彿都明亮了起來。
樹榦表面浮現出一條血線，鮮紅色的血液慢慢滴落下來，陰森而絢爛著。
「原來是只槐樹妖……」
蕭白淡淡一笑，垂下了握劍的手，隨著修為的耗盡，長劍化作無數符咒，回到劍器之內。
站在身邊的上官可人，眼中滿是震撼，喃喃地看著那個被她喊作『小屁孩』的少年。
他竟然如此強大，連妖魔鬼怪都能一劍斬殺，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到的？
突然，一滴鮮紅色的血液從槐樹縫隙中射了出來，『颼』地遁向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