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紅顏枯骨
有心想要蹲下身子把那麟血芋撿起來，我又害怕自己會破壞氣氛，會讓李香君覺得我這個人市儈。
正在猶豫之間，李香君卻像是已經明白了我心中的想法一樣，一手抱著襁褓里的童屍，一邊蹲下身體，把掉在地上的麟血芋撿了起來。
然後，她打開襁褓，在裡面摸索了一會，從裡面掏出一株綠色的植物，連帶著麟血芋遞給了我。
那植物是六邊形的，看上去就像是蓬蒿的葉片，顏色墨綠墨綠的，葉片肥厚，拿在手裡，能夠清楚的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蠱域娘的眼睛亮了起來，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不斷的看著李香君手中那墨綠色的植物，我心中雪亮，知道那植物，就是她日思夜盼的墨香茴。
隨著麟血芋的脫落，李香君臉上的戾氣明顯減少了很多，面色看上去更加的祥和。
雖然因為歲月的關係，她已經變成了殭屍，但是，我卻似乎在此時她的臉上，看到了一些她在生時的美麗。
歲月是個可怕的東西，他會讓很多浮誇的美麗，不知不覺間的消失，但是，有些真實的東西，卻偏偏又不會隨著它的流逝有任何改變，就像是李香君對自己孩子的思念。
「李姑娘，我這也算是幸不辱命，孩子已經給你送回來了。」
看著緊抱孩子的李香君，我心中感慨
萬千，不過更多的，卻是在完成一件大事之後的輕鬆，而最多的，還是對李香君命運的嘆惋。
我自認並不是一個感性的人，做事也喜歡從利益出發，但在這一刻，我深深的被李香君母子所感動，至於李香君在事成後會給我的報酬，反倒顯得不怎麼重要了。
「唔，唔，」
李香君舉起自己乾癟的手，把手中的麟血芋和墨香茴遞給了我，儘管並不知道她到底在說些什麼，但我卻還是能夠感受到她聲音里的感激。
「多謝了。」
既然那東西是李香君給我的，我自然不客氣的接過來，小心翼翼的放進了自己軍用背包後面的小口袋裡面。
「吼吼。」
李香君對著自己身旁的侍女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侍女的面色看上去無比詫異，瞪出了眼眶的雙眼，幾乎都瞪大了幾圈，顯然是在驚詫於李香君做出的決定。
「吼吼！」
李香君急了，同樣瞪圓了自己的眼睛，一副威嚴讓人不敢直視的樣子。
侍女呆愣了許久，突然雙膝跪地，嚶嚶的哭著，像是在哀求著李香君什麼。
李香君的面容決絕，完全不顧侍女的哭訴，伸出自己的右手探進了自己的嘴裡，轉眼之間，就從裡面掏出了一塊紅色的玉石。
隨著玉石離開身體，李香君的身體迅速枯萎了下去，渾身上下，都開始散發出腐爛的氣味。
隨著李香君的面容開始朽爛，玉鳳雙手捂住了雙眼，顯然是不忍來看這讓人心痛的一幕，我疼惜的把她抱在懷裡。
「鎮屍玉，她居然把鎮屍玉掏了出來。」
蠱域娘臉上同樣滿是震驚，顯然也沒有想到李香君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古代的王侯，為了防止自己的屍體朽爛，往往會把珍貴的朱玉含在嘴裡，或者用來塞住肛門用來保存屍體的生氣，看來，這李姑娘她，她是早就厭倦了自己的身體了……」
蠱域娘說著話，淚水不受控制的順著俏臉滾落了下來。
雖然李香君做出的舉動，實在是有些出乎意料，可我卻能夠多少理解一些，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受困於仇恨與對自己早亡幼子的思念，想必已經痛苦到了對人生絕望的地步。
如今心愿全部了卻，她對這個世界再沒有任何留戀，自然希望自己的身體速朽，以便和這個早已讓她厭倦不已的世界徹底斷絕聯繫。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足道，脫體同山阿。」
不知道為什麼，我莫名的想起了陶淵明這些專門寫死亡的詩句，此情此景，似乎真的和他詩中描寫的意境契合。
「啊！」
眼見李香君的屍體迅速腐朽，侍女嘶聲的慘叫了起來，緊緊抱住了李香君還沒有摔倒的屍體，哭的泣不成聲。
哭到最傷心的時候，侍女突然一把奪過一名殭屍士兵手裡的金瓜，重重的砸向自己的腦袋，一下就把自己的腦袋給砸碎了。
我滿面動容，萬萬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侍女，居然會對自己的主人如此忠誠，居然剛烈到李香君沒有要求，都能主動的要為她殉葬。
此時的李香君，還沒有完全死絕，艱難的從自己的衣服里取出了一塊豆腐塊大小的紅玉印信，用最後的力氣，連帶著從自己身體里取出的鎮屍玉也一起交給了我。
「嗬嗬！」
看我接過手中的印信和鎮屍玉，李香君就像是完成了自己最後的心愿，右手輕輕的一放，指向了放在甲板上的兩座金絲楠木的棺材，就獃獃的站在那裡不動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其實是要讓我把她和孩子一起入斂合葬，可是直到這時候才想起來，沒有了李香君，我並沒有辦法給那些殭屍士兵發號施令。
「把那個給我看看。」
蠱域娘來到我身邊，指著之前李香君給我的印信攤開了雪白的小手。
我知道她見多識廣，連忙把手裡的印信遞給了她，蠱域娘看了一會，突然興奮的叫喊了起來。
「這位李姑娘，對你真是夠好的啊，這可是定南水軍提督的官印，居然就這麼給了你。」
「定南水軍提督？這是什麼官，這官印又有什麼用啊。」
我對古代的官職並不怎麼了解，聽蠱域娘這麼說，顯得有些一頭霧水。
「南明那時候，已經是風雨飄搖，所以給下屬那些將領們封的官很大，單獨說這個官職的話呢，那可真的是很大，就相當於一支水軍的總司令官了。」
蠱域娘耐心的對我解釋著，見我還是一臉懵逼的樣子，這才用看白痴一樣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這麼說吧，你知不知道周瑜，知不知道鄭成功，就和他們的官職差不多。」
我當然是知道這兩個人的，心裡頓時恍然，原來這李香君，是要把這些殭屍士兵託付給我。
「哼，你這無知的傢伙命可真好，就做了一點點的小事，就讓人給你這麼大的回報，老天爺啊，看來真的是瞎了眼了。」
蠱域娘沒好氣的瞪了我一眼，聲音里滿是諷刺。
「以後啊，這支水軍都要歸你指揮了，哼，白白得到了這麼多的免費勞動力，連工資都不用開，可真是美死你了。」
「你是說，以後我就是那個什麼水軍提督了。」
事情的變化太快，就連我自己，都有著一種自己似乎還在夢中的即視感。
但是我立刻就發現了問題，自己連和這些殭屍士兵怎麼溝通都不知道，以後自己該怎麼領導他們啊。
這還不算，我以後肯定不可能常年都居住在這裡，肯定還是要回去自己船廠的，真要到了那個時候，這些士兵又該怎麼辦啊。
就在我顯得為難之際，之前帶我們上船的領兵官來到我身邊，滄浪一聲拔出身上的佩刀，拿過我的右手，在我拇指上面劃了一刀，滴了幾滴鮮血在那印信上面。
「你這傢伙可真是的，你這刀都生鏽了，居然還用它來割我的手，這要是破傷風了可怎麼辦啊。」
我把受傷的拇指含在嘴裡吮了幾口血，有些不滿的對那領兵官抗議了起來。
「屬下胡明知錯。」
我的話才剛說完，腦海里猛的就響起了那位領兵官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