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夜色

  黃靖軒有點不好意思：「其實……好啊，謝謝！」偷偷瞄了一眼葉晟熙。哎，這麼一想，好像葉晟熙和駱明薇的緋聞應該是真的哦……


  安靜坐在角落裡刷微博的葉晟熙忽然不覺某位黃姓「三姑六婆」的八卦小雷達已經開啟。


  他在看網路上網友們關於這一期《Queen》特刊的評論。


  他抬起眼，自己都還未察覺，已經往駱明薇的方向看了一眼。看來，這個傢伙根本忘記了那酒後的一吻吧？或者，即便記得，也當作是自己醉酒之後的一個夢。


  他的初吻，居然就被人這麼忽略了。


  葉晟熙忽然有些頭疼，要怎麼樣才能把這一段「舊事」不露痕迹地重提？


  「你在幹什麼？」陳昊迷惑地看著駱明薇，手裡提著一個懷錶在自己面前做鐘擺運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懷錶。


  「噓，我在催眠。」說話的時候，眼睛都沒離開懷錶一下。


  「啊？」


  「港片里不是這麼演的嗎，催眠之後就可以想起一些自己忘記的事情。我想記起那晚葉晟熙的答覆。」想起來之後，好讓她死心，決定該怎麼面對網路上那些緋聞和疑問。


  「……」陳昊徹底無語了，一下子站起來奪過駱明薇的懷錶，「你再晃下去，我才要被你催眠了！」


  頭疼，太頭疼了。她怎麼攤上這麼一個室友。


  在這樣下去她可受不了。


  快刀斬亂麻，看來她必須親自操刀了。


  駱明薇聽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你是說，葉晟熙曝光自己是Albert.Y，不是出於商業原因，而是為了幫我轉移網友的視線？」


  陳昊鄭重地點點頭。


  「還有我的那個視頻，不是黃靖軒做的，而是葉晟熙親自剪輯的？」


  陳昊再次鄭重點頭。


  「還是他託了精誠文化的人，幫忙推廣的？」


  「沒錯。」她指了指牆邊自己的吉他，「我用我最心愛的吉他發誓，如果剛剛有半句虛言，那……喂，你好歹等我講完啊！」


  駱明薇飛快從沙發上跳起來，抓起外套匆匆套上，衝出宿舍。


  「喂！」身後的陳昊瞪著地上那雙被她踢飛的絨毛拖鞋，渾身上下不舒服的那種感覺又油然而生。「這個傢伙，怎麼教都教不會！」她咬牙切齒，憤憤地用腳把那兩隻拖鞋整整齊齊地撥到了門邊。


  才堪堪鬆了一口氣。


  窗外，是迷人的夜色。


  「哎，真是一個適合出演爛俗偶像言情劇戲碼的夜晚啊。」她感嘆著。


  駱明薇飛快地奔跑著。


  仲春季節，晚風中帶著微醺的暖意。校園裡的櫻花樹盛開著，細碎的粉色花瓣在夜風中簌簌落下。


  路燈從粉色的櫻花叢中探出頭，落下一片斑駁的光影。


  而她就奔跑在這一片光影之中。


  腦子裡一片空白，胸中卻有難言的喜悅，彷彿有一群小人，在她胸腔里熱烈地捶著小鼓。


  直到跑到男生宿舍樓下，她才猛然想起重點。


  呃……


  她要怎麼把葉晟熙叫出來？打電話嗎？可是，特意叫他出來，難道就為了一句「謝謝」？

  說不定他已經休息了呢？


  而且，萬一周汝嘉和他一起出來，那豈不是很尷尬？

  她呆立在男生宿舍樓前，有一點窘迫。


  要不，還是明天再說吧？


  她轉身，險些撞上身後那株挺拔的小白楊。「哎！」她失聲叫出來，連忙往後退了兩步，剛剛想道歉，卻看清了那人的臉。「你！？」她尷尬，「大半夜的，你怎麼從外面回來？」他站在他身後多久了？剛才自己那一番糾結，他都看到了？他是在夢遊嗎？明明已經很晚，再過半個小時，宿舍都要門禁了。


  葉晟熙面色從容：「宵夜吃多了，出來散步，消化消化。」


  駱明薇震驚：「你……吃宵夜？」天知道，她為了減肥，除了早餐能吃點稍微豐盛點意外，午餐晚餐都簡單得可憐，尤其是晚餐，常常就是吃點蔬菜和低熱量水果而已，而葉晟熙，他居然還吃宵夜？


  簡直是路有凍死骨，朱門酒肉臭！

  「怎麼？」看著駱明薇一臉懵的樣子，葉晟熙覺得好笑。


  她穿著簡單的運動長衫長褲，外面搭了一件開衫，頭髮扎了一個馬尾，髮絲微亂。好像是一路跑過來的，氣息還有些不穩，雙頰因為運動而緋紅，就像盛開的櫻花。


  他清了清嗓子：「大半夜的你站在男生宿舍樓前，又是要吟詩？」


  駱明薇的臉一下子紅透了。


  這傢伙，還記得這件事兒呢！有一次她知道陳昊約了葉晟熙在音樂教室練曲，好奇跟去想聽Albert.Y現場演唱彈奏，葉晟熙問了陳昊一句把這個傢伙帶來幹嘛，陳昊一本正經第指著窗外說：「她說這裡風景漂亮有靈感，來吟詩。」


  窘得她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


  「關你……」本想強硬地反問一句「關你什麼事」，可一想到陳昊的話，她突然覺得沒了底氣。哎，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可是，對著葉晟熙這張臉，「謝謝」兩個字怎麼就那麼難說出口？

  「我沒事，我在夜跑，正好跑到這裡。」她回過神來，連忙給自己找了個台階。幸好，身上穿的是運動衫。


  葉晟熙的目光意味深長：「哦，這樣。」他點點頭，打量了駱明薇一眼：「是還得多跑跑。」


  駱明薇險些嘔血身亡。


  什麼叫還得多跑跑？她明明已經瘦了很多，肌肉也結實了不少，連形體老師都在課上誇她進步飛快呢！

  討厭的傢伙！

  她沒好氣：「那就這樣，我繼續跑了，再見！」她揮揮手，轉身往女生宿舍跑去。


  葉晟熙跟在她後面。


  駱明薇暗自憤憤，大長腿就是大長腿啊，跟在小跑的她後面走路，居然也不用太吃力就能追上。


  「你跟著我幹嘛？」駱明薇彆扭著。


  葉晟熙拍了拍肚子：「還沒消化完，再走一圈。」


  「……」駱明薇無語了。


  隨便！


  可忍不住慢下了腳步。


  夜色很濃。


  春意柔和。


  他們一前一後走在櫻花樹下。


  空氣里有櫻花細微的香氣，從鼻尖鑽進來，沁入心脾。周圍一片靜謐，只有自己的呼吸聲，恍惚可聞。


  葉晟熙慢慢地跟在駱明薇的身後。


  其實青藤不大，男生宿舍離女生宿舍距離不遠，通常學生往來都從林子中間的捷徑穿過。可駱明薇走的卻是寬闊的大路，因為綠化帶的阻隔，要繞上一圈。


  明明幾分鐘就能走完的路，兩個人竟然走了十分鐘還沒走到。


  他看著前方的背影，微微笑了。


  「對了……」


  駱明薇迅速轉過頭：「啊？」這一轉身才暗自後悔——反應這麼快，他要是誤會自己就在等著他開口怎麼辦？於是趕緊掩飾：「你忽然發出聲音，嚇我一跳！」


  葉晟熙嘴角帶著笑意：「這個給你。」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天鵝絨小盒子。


  呃，這難不成……是禮物？


  駱明薇有點臉紅：「是什麼？」


  「音樂劇贈送的周邊。」葉晟熙說，「買票的時候送的，我下午收拾東西，正好看見。」


  音樂劇？

  哦，《魔法壞女巫》。


  駱明薇有些失望，但還是打起精神，接過盒子。打開，是一條項鏈。鏈子很細，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下面掛著一個吊墜。


  是一個騎著飛天掃帚的女巫。


  好漂亮。


  「不過，這個音樂劇也挺下血本的，買票就送Mamp;C的項鏈？」作為近些年興起的輕奢品牌，Mamp;C的價格雖然不算貴，但也絕對不便宜啊。


  葉晟熙險些被夜風嗆到。


  這個牌子很貴嗎？他只是去城裡跟精誠文化的人見面談事情的時候，在商場的櫥窗里正好看到這條項鏈，這麼恰好和《魔法壞女巫》的形象契合，而又想起來那晚她看完音樂劇很開心，好像很喜歡壞女巫。


  於是就買了。


  葉晟熙對時尚的了解有限，比不上周汝嘉那個連女孩子的護膚品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的傢伙，除了一些特別知名的大牌比如LV，Prada之類的他有所了解，再加上當時是刷卡，也忘記問價格，但是他忘記考慮一點——在那種大商場里賣的，怎麼可能是普通品牌？而盒子內部，印著大大的「Mamp;C」。


  這個牌子……很貴嗎？


  好在駱明薇沒有繼續懷疑，開心地把拿出項鏈：「你幫我戴上好嗎？」她沖他笑。


  他愣了愣。


  「幹嘛，不好意思？」駱明薇歪著腦袋笑他。


  「沒有。」葉晟熙回答，迅速接過她手裡的項鏈，又快又准地給她戴上，扣好扣子。


  金屬冰涼，可他的指尖卻灼熱。


  「挺好看的。」她摩挲著小女巫，心滿意足。


  葉晟熙點點頭：「嗯。」很好看。


  兩人繼續朝女生宿舍走去。小小的吊墜因為她的體溫而逐漸有了溫度，她的心也隨之勇敢起來。「陳昊跟我說，你曝光自己Albert.Y的身份，是為了幫我分散輿論。」她小心地問。


  葉晟熙不說話。他的腳步刻意放得很慢，彷彿是在遷就誰。


  「還有，網上傳播的那個視頻，也是你親手剪輯，托精誠文化的人幫忙推出去的。」她繼續說，心裡滿滿的都是快樂，腳步也隨之雀躍起來。


  其實她笑起來真的很好看，葉晟熙想。有幾分淘氣，又神采飛揚，讓人的心情也會跟著好起來。而《Queen》的封面上，那個含情帶笑的她確實生動，可他覺得眼前這個神采飛揚的她才更漂亮。


  忽然有一絲滿足，因為這樣他比全世界的人知道更多她的美。


  葉晟熙就這麼想著，微笑著，不說話，聽著駱明薇在耳邊嘰嘰喳喳，說著一些有的沒的，第一次，他希望時間慢一點，再一點，這條短短的路，希望可以永遠這麼一直不到盡頭地走下去。


  然而，總是事與願違。


  「我到了。」駱明薇站住腳步，提醒。


  葉晟熙抬起頭，發現果然。以前怎麼沒覺得兩棟宿舍樓之間離得這麼近？

  「那個，那天你說……」她想問，卻忽然停住了。


  葉晟熙目光深深地望著他，他的眼裡有星光。「我說什麼？」


  駱明薇搖了搖頭：「沒什麼。很晚了，我回去睡覺了。」駱明薇跳上台階。夜色下，他微微仰著頭看她。皎潔的月光和昏黃的路燈，映著那張俊秀的臉，有那麼一剎那，駱明薇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無怪古人說，食色性也。


  「記得那首歌嗎？」葉晟熙突然問。


  魂游天外的駱明薇一下子被扯回來：「嗯？」


  「《Defyinggravity》。」


  「啊！當然。」《魔法壞女巫》里Elphaba高舉著飛天掃帚唱的那首歌，配合劇情，聽著真叫人心情澎湃。但是，他現在提這首歌是什麼意思？

  熄燈的預備鈴聲響起。


  只有十分鐘，宿舍就要落鎖熄燈了。


  「那我走了。」他說，揮手，轉身。


  「等一下！」駱明薇忽然喊。


  葉晟熙站住腳步，回身。


  駱明薇飛快跑上樓，很快又跑下來，手裡拿著一個東西：「喏，這個給你。」她伸手，攤開手掌，一個小小的罐子在她的掌心，「去黑眼圈很有效的。」她臉色帶著甜澀的笑。


  葉晟熙一怔，隨即笑了。


  「謝謝。」他接過小罐子，「那麼，晚安。」他輕聲說，那聲音太柔軟，就像輕輕落在他發頂上的櫻花花瓣。


  「晚安。」


  駱明薇站在宿舍樓前，望著葉晟熙遠去的背影。


  路燈昏暗，他走在夜色里。


  青色乾淨的水泥地上，映出長長的影子。


  她伸手輕輕摩挲著脖子上的項鏈，微微地笑了。


  音樂劇附贈的周邊產品——虧他還是青藤榜首的天才，居然會撒這麼弱智的謊。


  一張音樂劇的票，頂多不超過一千塊，而Mamp;C的項鏈，最少也是要三四千打底的，哪家劇院會做這麼虧本的買賣？頂多送你張海報就不錯了。


  其實她剛剛想問的是，那天在《Queen》的樓下，他想說的「其實」後面，到底是什麼。可是，就在那一瞬間，她什麼都想明白了。


  有些話不必說，彼此都能懂得。


  深呼吸。


  仲春的夜晚，空氣里依然有絲絲的涼意，鼻尖是櫻花微甜清香的味道。


  今晚的夜色真美，怎麼都看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