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明斷
「你胡說！」鄭老六愕然之後衝到林嵐面前大聲道：「你少在這裡信口開河！沒憑沒據的！」他說著迅速轉向崔通判，雙膝著地像兩塊石頭砸到地上似的重，「大人！不能讓這小丫頭再在這裡胡說了，我四哥被人毒死了，一個孩子所謂的『直覺』竟然也能被當成呈堂證供，我四哥他死的冤啊……」
說著便嚎啕大哭，鄭家的其他人也跟著哭，但聲音並不大，嗚嗚咽咽的。
崔通判沉默的打量著林嵐，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卻有著不符合她年紀的淡然沉靜的氣度，口出狂言受人嗤笑，卻依舊不動如山……
他將視線轉向陸大夫，見之前十分震驚的陸大夫此刻已經垂下眼瞼，神情晦暗不明。他輕輕咳嗽了一聲，陸大夫愕然抬頭看過來，緊接著便低頭躲避他的視線，竟然不敢與他對視。
「陸大夫，」他沉聲說道：「這小姑娘的話，你如何看？」
陸大夫沉吟一刻，之後沉沉抬手，對崔通判拱手道：「大人，草民沒……」
話未說完便被崔通判打斷，「陸大夫，本官聽說過技藝不精，也聽說過悔不當初，你好好想想，有沒有聽說過這小姑娘說的這種病？」
陸大夫抬起的手臂僵在那裡，怔了一刻，他才長嘆一聲，撩起衣擺跪下來說道：「大人，實不相瞞，草民之前曾經在一本古書上看到過這位姑娘所說的病症，可草民不會治，也不敢斷定鄭老四所患究竟是不是這種病症，因而，才不敢妄下定論。」
「大人，」鄭老六看著崔通判目呲盡裂的大聲說道：「根本沒影子的事，大人怎麼能被一個黃毛丫頭的一句話左右斷案？都說官官相護，大人你這麼多年的清廉名聲竟然都是虛的！」
旁邊的鄭氏人等紛紛大聲附和，引得外圍民眾也哄鬧起來，一時間群情激憤。
「大膽！」崔通判拍響桌案，與此同時眾衙役齊聲呼喝，總算將這片喧鬧強行壓下來。崔通判看著鄭老六厲聲道：「本官還沒有定案，你再如此便是擾亂公堂！」
鄭老六瞪著眼睛還要再說什麼，林嵐上前一步大聲道：「大人，要定案很簡單，只要將死者外家的人召來，一審便知。」
崔通判挑眉看著她冷笑道：「小丫頭還要來教本官斷案了？」
林嵐低頭垂眸，「民女不敢，民女相信大人必定會明察秋毫。」
「來人！」崔通判揚聲喚道，待兩個衙役聞聲應命，他才繼續道：「你們，快去將鄭老四的外家人請來兩個，速去速回！」
說到最後他加重了語氣，目光凜然的瞥了鄭老六一眼。
此刻的鄭老六已然神情驚慌、滿目倉皇。
……
鄭老四的外家人很快被帶過來，一番查問，他外家的確有一個和鄭老四相同病症的舅舅，已於前幾年病逝；鄭老四的一個姨表弟也有相同的癥狀。而且經鄭老四的外家親人證實，鄭老四的那個已故的舅舅死時與鄭老四的死相一模一樣。
至此，崔通判已然有了審案頭緒，一番震懾威嚇盤問之後，鄭老六終於招架不住，承認鄭老四病故后他起了貪念，瞞著家裡其他人死咬住仁通藥房不放，想藉此得一筆橫財。
雖然他或許並沒有交代透徹，卻也還了仁通藥房的清白。
崔通判命衙役將鄭老六帶回府衙審理定罪，鄭家其他人還未從懵然震驚中醒過神仍舊怔忡當場。
崔通判起身從桌案後走下來，笑微微的看著林嵐，林嵐對他鄭重福身，「多謝大人仗義明斷。」
崔通判緩緩點頭，笑道：「小姑娘，你也是仁通藥房的東家？」
「不是，」林嵐搖頭，「民女姓楚，與仁通藥房的東家賈太太是患難之交。」
此時賈氏和賈繼通一齊上前對崔通判表達謝意，賈氏抹著眼睛滿懷感慨的道：「大人您不知道，民婦帶著幼子從濟南府來西安府的路上遭遇悍匪和殺手，是小楚姑娘不顧自身安危救了我們母子還有家下僕從五條人命，並且一路相護將我們送到了西安府。」
「噢？」崔通判挑眉，難以置信的上上下下打量著眼前的小姑娘，見她態度坦蕩從容，不覺對賈氏的話確信了幾分，抬手捻須讚歎道：「沒想到楚姑娘不但醫術高明，還身手了得。」
林嵐失笑搖頭，「大人謬讚了，民女即不會醫術，武功也不算好，能幫到賈太太，純屬天緣湊巧罷了。」
崔通判只當她是謙虛，站在崔通判身後的陸大夫也是這樣認為，他上前一步對林嵐拱手道：「老朽慚愧，適才被姑娘點破鄭老四的真正死因，老朽還一度想將這件事瞞下來，」他說著轉頭看向崔通判，一臉愧色的搖頭道：「若不是崔大人您點醒草民，草民後半輩子恐怕真的會後悔莫及。」
他行醫數十年，醫術與名聲在整個西安府都是頂尖的，被一個年齡這麼小的小姑娘將他誤診的事點破，讓他在西安府那麼多父老鄉親面前承認自己技不如人，他委實有些受不了。
但崔通判的話說得對，技藝不精比不過一個小姑娘，總比一念之差做虧心事以後悔過自責卻無法挽回要好太多了。
最起碼，他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林嵐面向陸大夫對他福身道：「陸先生的開誠布公，並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到的，晚輩敬服。」
這樣的稱呼，對於一個大夫來說，的確是十分敬重了。
陸大夫慚愧擺手搖頭，隨即看著林嵐目露希冀，「不知姑娘的醫術師從何人？那鄭老四所得的病症，姑娘可有辦法治癒？」
「晚輩沒有學過醫術，」林嵐搖頭，「那種病症也暫時沒有治癒之法。」
當時她看到鄭老四的屍身時就想到有一種從母親那邊遺傳而來的病症死後的樣子是這樣的，大概這還是那朵花的緣故，現在，那朵花已經移動到她手臂上，能被衣袖遮蓋住了。
她有些疑惑，是不是那朵花越往上移動，她在這方面的能力就會越強？
陸大夫蹙眉緩緩點頭。這小姑娘的話並不是謙虛，而是不肯向外人透露實情？技藝太高不願意承認，是擔心懷璧其罪還是怕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崔通判見狀打著哈哈笑道：「老陸你不要一提起醫術就揪著人家小姑娘不放，快去同本官將鄭家人等勸解散去吧。」
陸大夫和崔通判都是西安府本地人，相識多年，私下裡崔通判都是稱呼陸大夫為「老陸」的。
鄭家的人還待在仁通藥房門口，引得圍觀人群也沒有散去。陸大夫在西安府的威望也很高，聞言便跟著崔通判去鄭家人那邊。
一直站在旁邊遠處的姜仵作看著這邊猶豫了一刻，但最終並沒有走過來，而是向鄭家人那邊走去。
「咦？」到此時賈繼通才想起一件事一個人，四下打量張望著說道：「白公子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