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喧囂
賈繼通有生以來第一次見識到這樣一群人，無禮、蠻橫、悍狡、凶妄……，所有他所知道所不知道的人性在這一刻攤開在他面前，醜陋的就像是陰溝里的角落，長年見不到光亮……
他好言好語的解釋、義正辭言的引證、軟硬兼施的手段在他們面前都是空談，若不是他一直站在人後，他身前一直有鋪子里的夥計和內院的小廝門護著，恐怕此刻他的臉也早像孫掌柜那樣被那幾個撒潑打滾的婦人撓花了。
「……你們到底想要如何？」見這群人吃了秤砣鐵了心般的一口咬定那個門外的死人就是仁通藥房的藥害死的，他感到多說無益，最終橫下心看著眼前的一群人問道。
「如何？」對方當中一個滿臉胡茬的高大中年男人大聲道：「我四哥被你們藥房的葯毒害死了，當然是殺人償命！」
賈繼通蹙眉，「既然如此，那你們為什麼不去告官？」
聽於田說這些人已經鬧了兩天了，殺人償命也是要官府裁決的，他們為什麼不去官府，而是鬧到仁通藥房來？
「可是在府衙裁奪之前，你們仁通藥房別想開張做生意，免得害死更多的人！」那中年男人緊接著說道。
他的話立即得到了他身邊眾人的附和。
「對！別想再賺黑心錢！」
「害死了我們家人你們還想舒心做生意嗎？」
「把四大伯的屍體就擱在他們門口！」
一群人說著就又開始推擠、開始叫罵……
原來如此！賈繼通終於弄明白這群人的真實目的，他們不是為那個死人討說法，他們是想讓仁通藥房關門大吉！
仁通藥房的牌匾剛掛上去的時候就有地痞來恣意尋釁，他通過呂大人的關係求了當地的一個富紳從中調節，才將這件事周旋過去。後來他暗中查訪，才知道那些地痞與西安府另一家大藥鋪平康藥鋪有許多牽扯，到此這件事才尋到源頭。
同行相輕，濟南府的仁通藥房生意亨通，不但在中原開設了許多分店，還曾使汝寧和南陽兩地的其他藥鋪做不下去關了門戶，原因無它，仁通藥房的葯全部是真材實料，從不摻假。
一個真字，足以打敗許多競爭對手。
大概正是因為仁通藥房有這樣的名頭，所以才會使平康藥鋪的東家害怕，一次兩次的尋由頭找仁通藥房的麻煩，這次，更是將這事情鬧到這樣的地步。
但是縱然賈繼通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猜到了鬧事的元兇罪魁，可眼下他也沒辦法解決這棘手的麻煩。
眼前的憤怒的人群揮舞著拳頭，推推搡搡，眼瞅著就要衝開他身前的防護將他打倒、踩踏。
「報官了嗎？」賈繼通有些慌張的問他身邊的小廝。
這個問題七爺已經問過幾次了，小廝在慌亂中點頭，「報了，報了！」可是官差們哪裡是那麼快就能趕來的？他們報官的人要跑到府衙，官老爺再派了差役過來，這一來一回，根本不可能那麼快。
可是眼前的場面已經有些控制不住了！
就在那個滿臉胡茬的高大男人的拳頭即將要砸到賈繼通臉上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奇異的唿哨聲，任大堂那麼喧鬧，這聲音也像一支利箭似的穿透了重重阻隔，幾乎刺破了堂中人的耳膜。
大堂當中倏然一靜，眾人怔怔不知所以然之時，外面忽然惶惶然跑進來一個瘦瘦的十幾歲的少年，張著雙臂大呼小叫的道：「不好了！四大爺被人搶跑了！」
一個死屍也有人搶？鬧事眾人面面相覷，之後那滿臉胡茬的男人大喝一聲：「肯定是他們藥房的人乾的！打他們！砸了他們的鋪子！」
隨著他這一聲喊，大堂里的喧囂再次被掀起，人群的情緒再次高漲，甚至有人開始抄著板凳脈枕等物高舉過頭頂準備砸爛整個藥鋪。
「死屍都沒了你們還鬧什麼！」一聲大吼忽然傳來，像驚雷般忽然在所有人耳邊響起，震得他們全部懵然怔忡，停住了手上的動作。
就在這時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人從門外大搖大擺的走進來，抖著長長的鬍子說道：「死屍被搶了你們都不管，你們真的在乎這個人？還是有別的目的？」
「六大爺，就是這個人搶走了四大爺！」那個瘦瘦的少年指著白謹大聲喊道。
「是我搶走的又怎麼樣？」白謹直眉瞪眼的看著那少年問道，「反正你們也不在乎！搶了那死屍，我們仁通藥房便可以毀屍滅跡，一了百了！」
此話一出鬧事眾人紛紛怔忡嗔目驚駭，「啪嗒」一聲，有人手中的白瓷脈枕跌碎於地，有人帶頭喊道：「快去搶屍體啊！」話音未落大堂中的涌涌眾人便拔腿狂奔而去。
站在白謹旁邊的那個瘦少年差點被人群擠翻，白謹卻閑閑散散的站在當中，任人潮翻滾成浪，他自巍然不動。
見鬧事之人暫時被白謹的計謀引開，賈繼通邊用衣袖擦抹著額頭上大滴大滴的汗珠邊走過來，對白謹拱手道：「多謝白兄，多謝白兄！」
「無賴人只能用無賴法對付，」白謹大馬金刀的擺手道：「我把那輛裝死人的車子藏起來了，他們且得找一會兒，可你這邊還是得趕緊想辦法。」
他的計策只能解一時之局，要想將這麻煩徹底解決，還得另謀他法。
賈繼通點頭無嘆嘆氣，「在下已經報官了，可白兄也看見了，這群人實在是無賴至極，衙門裡的差役不可能天天守在藥房門口為我一個人當差……唉！」
「這解鈴還須繫鈴人，」白謹以從所未有的正經對他說道：「你應該找到起事的源頭。」
也只能如此了，賈繼通再次對白謹拱手，「在下有個不情之請，」說著又嘆氣，「我這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會如此，不知白兄能否在鋪子里幫在下支撐一陣，在下這就去府衙，請能震得住他們的官差以及仵作過來。我離開這段時間，我怕他們會再回來砸鋪子……」
他話還沒說完白謹已然擺手，「快去快去，你走了把門關了，我坐門外邊去就得了。」
這就是答應了！賈繼通對他深深一拜，這才趕忙命夥計們關門，又叮囑了幾個夥計和小廝如何行事，來回報信等事宜，這才急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