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對於賀佳言來說,陸捷回國算不上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分開了這麼久,他們之間的距離早已拉得很遠很遠,無論是時間的距離,還是空間的距離。正如在教室再遇陸捷,她心中的波瀾也不過一剎,剎那以後,她便心如止水。
儘管賀佳墨什麼都沒說,但賀佳言還是可以猜到他的憂慮。她倒覺得那些顧慮實在是多餘的,平日工作繁忙,學業又緊張,她根本沒有精力想這些東西。
周三下午,賀佳言接到大學舍友柯雪的來電。畢業以後,她宿舍的舍友只有柯雪留在了本市,因而她們有保持聯繫。
柯雪問:「你還記得學生會組織部部長范彥昌師兄嗎?」
賀佳言有點印象:「他是不是帶著黑框眼睛,看起來斯斯文文的?」
「對,就是他了。」柯雪神神秘秘地說,「他現在混得風生水起的,下個月就要到瑞士總部大展拳腳了。他想請些老同學聚一聚,當作替他餞行,你有空來嗎?」
「什麼時候?」賀佳言問。
「後天晚上。」柯雪生怕她拒絕,立即補充,「范師兄點名說請你和你哥哥來,你不來太不給面子了。更何況,你不來我怪尷尬的。」
「你有什麼尷尬的?」賀佳言笑道。柯雪跟蕭淮是學校有名的校隊,柯雪是學校廣播站的主播,而蕭淮則是校學生會的副主席,跟范彥昌交情匪淺,他一定不會缺席這個聚會的。
「誒……」柯雪樂呵呵地說,「我想你來嘛,我們也很久沒見面了。」
賀佳言沒有拒絕的理由,她把餐聚的地點記下,跟柯雪多聊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當天晚上,賀佳言在浴室里對著鏡子仔細打量自己的臉。這個珠寶廣告的進展十分順利,她最近都沒怎麼加班,可是皮膚還是有點暗啞和乾澀。歲月催人老,她不禁感慨,她已經不是那個二十齣頭的水靈女生了。
直到跟許多久未見面的校友聚首,賀佳言才發現自己的變化不算太大。以前只穿短褲拖鞋在學校瞎逛的理科男已經變成西裝革履的投資顧問,以前身材苗條的舞團師姐現在成了羨煞旁人的辣媽,而那個膽小結巴的師弟正自信飛揚地派發著自己的名片……
范彥昌看見她,很欣喜地迎了上來:「佳言師妹,好久不見。」
賀佳言微笑著向他點頭,由衷地祝賀:「范師兄,恭喜榮升!」
范彥昌哈哈大笑,他指了指不遠處的賀佳墨:「你們不愧是兩兄妹,說話的口吻和內容都是一模一樣的。」
包房裡不算喧吵,賀佳墨聽見范彥昌的話便走了過來:「老范,你嫌我沒創新沒關係,但你不能嫌我妹妹沒創意。」
范彥昌早已見怪不怪,他說:「佳言,你老哥是十年如一日的護短呀。說實話,你嫂子有沒有吃飛醋?」
賀佳言笑眯眯地說:「他對我嫂子更好。」
他們聊了一會兒,柯雪和蕭淮就到了。
由於工作繁忙,賀佳言有大半年沒有跟柯雪碰面。柯雪的身材比往時豐腴不少,她艷羨地說:「看來你最近都養尊處優呀,不見一陣子就珠圓玉潤了。」
柯雪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低聲告訴她:「佳言,我懷孕了。」
這話讓賀佳言足足呆了三秒,眼見柯雪一臉幸福,她真的替柯雪高興:「真沒想到,你是宿舍第一個當媽媽的。」
大學的時候,賀佳言所在的宿舍可謂名聲在外,傳播學院的七朵金花,而三棟606則住了其中的四朵金花。不論外界的評價如何,她們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對婚姻或家庭總抱有期望。卧談的時候,她們喜歡猜測誰會率先邁向人生的另一個階段。柯雪是性子最野、思想最前衛的一個,大家都覺得她不會那麼容易被男人綁住。
柯雪也想起了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頓了片刻,她才說:「我也沒想到。」
這次聚會總共來了十六人,范彥昌特地在星級酒店的貴賓房設宴款待校友。席間的男人都舉著酒杯暢飲,熱熱鬧鬧地回味當年。時日如飛,一眨眼就是幾個春秋,酒氣上頭,他們越說越是悵然。
難得相聚,這頓飯自然沒那麼快散場。饜足以後,服務員把殘羹撤下,然後端來果盤和啤酒。范彥昌再把經理叫進來,吩咐他把那套發燒音響調試好,這裡立即轉變為大型k房。
燈光都暗了下來,歌喉了得的同學都圍著點唱機,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賀佳言向來不喜歡出風頭,因而坐在角落和柯雪聊天。
她倆正聊得興起,房門被推了,服務員領著一個男人進來,隨後引起一陣小騷動。
坐在沙發上的漢子輪流起來跟他用男人特有的方式問好,一如他們的球隊英勇奪冠時的快慰。氣氛頓時好得無與倫比,仿似回到過去。
「陸捷回國了?」儘管多年不見,柯雪還是能夠一眼認出那個男人就是陸捷。他們的交集不多,但她對他的印象卻頗為深刻。
橘黃色的燈光恰好略過陸捷的臉,賀佳言輕輕地「嗯」了一聲,接著拿起橙汁喝掉大半。
她的反應有點冷淡,柯雪有點愧疚地說:「我事先不知道他也會來的……」
賀佳言很輕鬆地說:「沒關係呀,大家出來聚一聚不是挺好的嗎?」
當年他們的戀情幾乎傳遍了整個學校,跟陸捷這樣的風雲人物談戀愛,賀佳言想低調也低調不來。大多數的人覺得她還放不下陸捷,就連身邊最親近的人都是這樣認為的,她覺得無從解釋,也不想解釋,以免越描越黑。
柯雪連忙轉移話題,賀佳言打起精神繼續聊天。那端唱歌的人正唱得興起,時高時低的歌聲從音響里傳出,不知道是誰點了一首《追風箏的孩子》,聽見一句「初戀仿似流沙,風吹散無從留下」,她竟然有幾分恍惚。
懷孕以後,柯雪就變得嗜睡,每隔幾分鐘就打一個呵欠。賀佳言問她:「要不要叫蕭淮帶你回去休息?」
「難得聚在一起,我們就這樣走了多掃興。」柯雪擺了擺手,之後轉頭看向她,「倒是你,不用陪我,去玩吧。」
這話說完不久,還真有人找賀佳言唱歌。柯雪推了她一下:「謝師兄誠意拳拳地邀請你合唱,你不會拒絕吧?」
賀佳言跟謝律還算熟悉。大一那會兒,賀佳言喜歡到體育館看他們訓練或比賽。謝律是學院籃球隊的後備球員,他不需要上場的時候會跟她坐在觀眾席上觀戰。她確實沒有拒絕的理由,於是便跟他一同到點唱機前點歌。
男女合唱無非就是唱情歌,他們所選的歌纏綿而幽怨,唱著唱著都忍不住笑場。
坐在長沙發的幾個男人正談笑風生,聽見賀佳言的歌聲,已經喝得微醺的趙亮將手搭在賀佳墨肩上:「老賀,你家佳言了不得呀。」
賀佳墨跟他碰了碰杯,謙虛地說:「還算過得去吧。」
趙亮豪邁地把剩餘的啤酒喝光,接著說:「前幾個月,我在樓盤工地撞見佳言了。我們公司的廣告交給了耀世做,佳言過來踩點。我那同事說,當時c區的電梯沒有裝好,他陪著上去也走到氣喘,而你家佳言,一個女孩子穿著高跟鞋走了三十多層的樓梯還沒有怨言,真是夠拼。」
「我沒有聽她提起過。」賀佳墨鎖起眉頭。
「難怪你這麼疼她。」趙亮大著舌頭,聲音有點含糊,「我要是有這樣的妹妹,我也會把她當成寶貝,誰敢欺負她,我就找誰算賬!」
賀佳墨奪過趙亮手中的空酒瓶,語氣淡淡地說:「老趙,你喝高了。」
陸捷只是靜靜地聽著,他的臉隱在暗處,旁人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雖然大家都喝了不少,但在場的基本上是在職場上摸爬打滾的人精,他們心知這個話題實在敏感,於是輕巧地把它帶過了。范彥昌親自開了幾瓶啤酒,接著發話:「只喝啤酒太沒趣了,我們來拼骰。」
這幾個男人都唱歌不感冒,因而都鬧哄哄地玩起來。陸捷以不熟悉規則為由,拒絕參戰。當范彥昌把骰盅遞給賀佳言的時候,賀佳墨努了努下巴:「不了,我等下要得送佳言回去。」
賀佳言明天還得上課,臨近十一點,她便準備離開。臨走的時候,她還再三向范彥昌道謝,並與其他人道別。撞上陸捷的視線,她還能保持笑容,輕輕地向他點頭。
謝律唱了大半晚的歌,賀佳言離開以後,他也坐到長沙發拼骰。
陸捷挪了挪身體,長臂一伸就把茶几上的骰盅拿了過來:「我跟你玩。」
其他人已經有幾分醉意,聽見了陸捷的話,他們都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個看似平靜的男人。
向來都大大咧咧的謝律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
單看陸捷那篤定的表情,在座的眾人幾乎可以預料,這次聚會最終會以謝律喝得酩酊大醉作為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