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縱火革命(四)
另一邊,阿彪獨自一人尋找癩痢眼的蹤影。他走到主樓(宿舍樓)又從頭到尾搜了一搜,仍無收穫。這時他一拍腦袋,連滾帶爬地往教學樓走去。或許把這件事告訴老大(阿添),叫他幫忙會更有把握。
阿彪也不知為何對癩痢眼如此上心,一開始本是趨於敵對的惡劣關係,後來因為癩痢眼的主動迎合而變得緩和,到後來,阿彪才醒悟,這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並不是老大,而是癩痢眼。癩痢眼於他眼裡有種不可言說的人格魅力。
待阿彪已經走到教學樓,只聽遠方傳來一聲巨響,他停下了步伐,緊接著又是兩聲轟轟作響,好像是從食堂那裡傳來的。
阿彪的頭皮瞬間麻木,正要往食堂的方向跑去,只聽身後響起一聲熟悉的叫喊:「阿彪!」
是老大!他轉過身去,見老大走近,詢問他:「哪裡爆炸了?」
「好像是食堂。對了,老大,癩痢眼出現了!」
「我就知道……」
走廊上陸陸續續簇擁了人,阿添當機立斷,道:「你往食堂的前門走,我去後門。」
「好!」說完,兩人分頭行動,阿添往後門走,阿彪往前門走。
一路上阿彪提心弔膽,待看見食堂熊熊燃燒的大火后,彷彿一根魚刺嵌在食道里,先是震驚,後來欲哭卻無淚,捂著口鼻一下子鑽進了前門,剛一進門,便瞧見走廊的盡頭處閃過一個人影,阿彪一眼斷定那就是癩痢眼!那裡是後門的所在地,想必老大與癩痢眼錯過了碰面的時機!
阿彪忍著嗆人的濃煙一鼓作氣地沖了過去,出了後門,再定睛一瞧,那個人影剛好閃進了拐角處,且那個方向是通往主樓的。阿彪二話不說追了上去,剛繞過拐角,只見前方的人影停了下來,不再前進。
阿彪正覺得奇怪,不過同樣也剎了步伐。
「為什麼老是跟著我?」那個人影冷冰冰地問道。
其實阿彪自己也回答不上來。他只能愣在原地,看著那個人影的背面不知該說什麼好。
「我剛才經過食堂的二層,發現那裡的牆壁已經燒得快要塌下來了,不知道會不會砸死人呢?」
聽罷,阿彪的心跳好似落了半拍……這個人影是從後門的方向跑出來的,也就是說,老大現在很有可能已經被坍塌下來的牆壁給壓住了?!
「你確定還要繼續跟來嗎?」那個人影的語氣聽上去似乎很愉悅。
這相當於讓阿彪抓鬮,一方是癩痢眼,而另一方是老大。面對如此局面,阿彪進退兩難,遲遲不能抉擇。
那個人影見阿彪還躊躇著,順勢加了一句:「或許已經有人被砸死了,真是陰公咯!」
阿彪的瞳孔頓時泛起了光,惡狠狠地跺了一腳,隨後沿著原路返回,來到了食堂。此時的食堂內部已經化為一片火海,阿彪沒有作任何防護措施,直接捂著口鼻隻身衝進了火海……
那個人影將阿彪的人格了解得透徹,他知道阿彪這人做事從來一根筋,不會轉彎,要麼完全忠誠,要麼完全反抗,沒有所謂的偽裝和敷衍,所以這人要麼一向光明磊落,要麼一路惡人作風。重情重義倒不算,只是盡量做到問心無愧罷了。
……
回到阿豪和阿彬那裡。
所幸阿豪摔下來的高度不大,腳先著地,故只是小腿處有皮外傷,腳踝處扭傷,渾身上下除了燒傷,並無大礙。
阿彬攙扶起阿豪,一瘸一拐的,正要往身後的阿添那裡走去,怎知剛一回頭,阿添就不見了蹤影。
「欸?阿添人呢?剛才明明還在這裡的……」
……
爆炸發生后的十分鐘,孤兒院的所有小孩被疏散至院外的山腳下,而阿豪和阿彬等這些受了傷的人員則候著救護車的到來。阿豪靠在一棵樹下,身子虛弱得不行,阿彬也一樣,光著膀子,渾身都是傷。
爆炸發生后的半小時,消防人員趕到,開展滅火及營救傷員的相關工作。不巧的是,太陽下山後坎同全市境內颳起了一股自北向南的寒風,火勢迅速從食堂蔓延到後院,再從後院蔓延至半山腰,幾乎半個山體的植被都被燒光了,滾滾濃煙翻騰升空,就連遠處的坎同市區都能瞧見這裡的慘狀,位於坎同市中心的星馬座摩天輪,包廂只要登頂即可觀望到孤兒院的熊熊烈火,簡直慘不忍睹。
爆炸發生后的一小時,各路記者和新聞工作人員紛紛趕至孤兒院,一時間全市乃至全國的主流新聞媒體都在爭先恐後地報道此次失火事件。
「這裡是坎同孤兒院的事故現場,位於與國道1XX只有不到兩公里的距離,就在今天傍晚的十八點零六分左右發生了一起嚴重的失火事故,目前傷亡人數正在不斷地攀升中,華視記者現場報道……」
爆炸發生后的兩小時,救護車才趕到,被消防車和記者車遠遠甩在後面。他們還到處找借口,例如孤兒院地址偏僻啊,諮詢了好幾個相關部門才得知;失火時間正值晚高峰啊,普通車主根本沒有主動讓道給生命專車的意識和習慣……其實消防車之所以會這麼快抵達現場,完全是因為市消防局也位於山腳下,只不過比較靠近國道才不至於這麼偏僻罷了。
阿豪和阿彬都被抬上了擔架。抬頭仰望,橘紅色的夜空甚是凄美,側身凝望,一邊是正在被大火吞噬著的主樓,另一邊則是院長向各領導們卑躬屈膝賠禮道歉的場景。
火星噼里啪啦的聲響、救護車發出的嗶啵聲、各路記者採訪報道的聲音……孤兒院方圓十里儼然成了噪音的集中地帶。
「借過!借過!」就在這時,一輛擔架火急火燎地被推進了救護車裡,推進去的那一刻,阿豪看清了擔架上面那名傷者的面容,險些摔下自己的擔架。
那……那名傷者是阿彪!他被燒得臉部潰爛,印堂發黑,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已然分辨不出來。
眼看救護車已經開出了孤兒院的範圍,卻又停了下來,後車燈驟亮,像是熄了火。
「怎麼了?」其中一名醫護人員隔著一定的距離吼道。
「傷者已無生命體征,現在正在做心臟復甦,可是設備不行,就算趕到市裡的醫院,時間上恐怕也——」
「那就放棄!」
阿豪的腦袋瞬間全麻了!整個身子的雞皮疙瘩皆豎了起來!燒傷的疼痛感竟然暫時止住了!
阿……阿彪就這麼……死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名不知好歹的記者竟然走上前來,將麥克風湊到阿豪的面前,一臉假惺惺地問道:「小朋友,請問你傷得嚴重嗎?你知道這次的失火事故是因為什麼而導致的嗎?」
阿豪完全沒有理會那名記者的貿然訪問,而是不懼疼痛地攥緊拳頭,一股無以名狀的憤怒湧上心頭。
「小朋友?小朋友你有在聽我——」
「吵什麼吵?!滾!」旁邊的阿彬怒吼道,並以極其兇狠的眼神死死地瞪著情商捉急的記者和蹲在一旁的攝像師。
「什麼嘛!真他媽是一群活該被燒死的小豬玀!」儘管那名記者的嘀咕聲很小,可仍然刺進了阿豪和阿彬的心裡。
送走了如同瘟神一般的記者和攝像師,亦或者說別人遠離了如同瘟神一般的他們,阿豪再次把頭平躺下來,望著難得一遇的繽紛蒼穹,一抹淚水不自覺地滑進了耳窩裡。
……
距離事故發生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禮拜的時間,這個禮拜,阿豪和阿彬住進了醫院,他們倆在同一間病房,各自沉默不語。
就這樣,在第三個禮拜,也就是元宵節的前夕,他們倆同時出院。出院后,他們被安排到一處避難所暫時歇腳,之前孤兒院的人員悉數也都在那裡,包括院長。
然而在避難所里,攝像頭的作用不再是院長用於監控孤兒院的小孩,而是高層用於監控避難所里的所有人員,包括院長在內,皆是被監控的對象。
於是在這裡,阿豪和阿彬暫時不用擔心和害怕院長會迫害或陷害他們,可仍然遭到院長私底下時不時的逼問和威脅。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就是看我不順眼?我也只是奉命辦事而已……為什麼要放火?毀了孤兒院也就作罷,還毀了我,毀了我的仕途……你們罪該萬死!等我翻身,你們一個都跑不了!走著瞧!」
如今阿彪死了,癩痢眼死了,阿添下落不明……這回真的只剩下阿豪和阿彬倆人相依為命了。
避難所的一切都不及孤兒院的好,環境不如孤兒院好,伙食不如孤兒院好,床鋪也不如孤兒院好,而且處在這裡等同於被軟禁了一般,徹底失去人身自由……也就只有這一點跟孤兒院沒差。
按照上頭的話來說就是:「造成如此重大的失火事故,現如今全國國民都知道了,你們還想吃好喝好穿好?門都沒有!」
阿豪心裡對此開始埋下了反抗的種子。
本質上其實什麼都沒有改變,不可能因為一場看似事故的革命而發生任何的改變。癩痢眼實在是蠢貨一個!丟了棲息地和飯碗不說,連命都丟了!
阿豪開始拿癩痢眼作反面教材,變得越來越不意氣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