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這個畸形的朝廷(中)
第二九七章這個畸形的朝廷(中)
驛站的暢通與否,是無論誰當皇帝都不得不重視的大事情。
如果一個朝廷的信息系統癱瘓了,不用猜,那說明這個朝廷已經被新的朝廷所取代。
五十里一驛的標準,完全是按照普通的戰馬一口氣全速奔行的距離來設定的。
休息、換馬、吃飯,甚至是打一炮,驛站都可以滿足你。
讓傳送消息的人始終處於最巔峰的速度,這便是驛站的作用。
因此,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絕對快得令人咋舌,六千多里的距離,不過七八天時間便到了皇城腳下。
武明思的早朝還沒開始朝議陳平在北方攪動風雨的這一場曠世奇仗。
不知道是滿朝文武的朝廷命官都在裝傻,還是武明思在等著袁衛這份具體的情報到來再提上日程來朝議?
實際上趕在袁衛的正式消息過來之前,魏史可和單文都的飛鴿傳書早在四天之前便已經落進了武明思的後花園。
消息像長了翅膀,誰家還能沒個做官的親戚?
因此,實際上這場曠世奇仗的戰況早已經鬧得滿城皆知。
……
京城好像大變了模樣,袁衛的快馬從京城穿過的時候驚得他還以為走錯了地方。
總覺得哪裡很怪?
袁衛駐足,認真的看了一看,眉頭皺成了川形,卻發現腳下的朱雀街還是他離開的時候那個樣子,甚至連腳下的一塊青石板都沒變過。
一排排臨街的鋪子,迎風飄揚的旗匾,全都是他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可是同樣的大街,同樣的建築,怎麼會有一種走錯了地方的錯覺呢?
一個抱著破瓦罐的乞丐挺著筆直的身子從他身邊走過,向著一個穿著異域服飾的男子踩著八字步耀武揚威的走過去。
那倭寇使節身邊還帶著三五個流里流氣的浪人。
那模樣,分明將高人一等的優越感直直的寫在臉上。
熟料那個走過去的乞丐也不讓路,雙方吧嗒一下便裝到了一起,隨即就聽哐當一聲,乞丐手裡的傢伙事掉地上摔了個粉碎。
袁衛看得心裡直發憷,心說今天這個乞丐是性命難保了。
側過頭去,不忍心再看,耳邊不出所料的響起了嘭嘭嘭拳頭揮舞的聲音。
也沒個輕重,不一會兒淌了一地的血,鮮紅的刺眼。
袁衛心想不論怎麼著自己也是武朝官員,好歹還是幫這乞丐一把,好讓他知道以後在京城裡看見這些異國人都要讓著走才好。
再次回頭看去,眼前的景象卻讓袁衛差點崩潰掉,愣在馬上硬是半晌沒有呼吸。
原來袁衛看見的是那個乞丐好好的站在那裡,倭國使節和他身邊的幾個浪人卻全都躺在地上,嘴像個沒把門的伐口,正咕嚕咕嚕的往外冒著鮮血。
四周已經站滿了圍觀的百姓,正在指手畫腳的說著什麼。
不一會兒,這群人散開在了人流里。
乞丐抱著雙手一臉鄙夷的瞪著躺地上半死不活的三人。
嘴角浮現出一抹被冒犯的暴怒,吐了一口濃痰:「瑪德,也別說老子訛你們,打碎了老子三萬多年的古董,不賠十萬兩黃金,全都把命留下吧…」
三萬年的古董?十萬年兩黃金?
三萬年前有人的存在嗎?最起碼這事兒在武朝的翰林院圖書館無從考證。
袁衛聽得嘴角直抽抽,這乞丐也太牛逼了,毆打異國使節,還要讓人賠十萬兩黃金,三萬年的古董,也真是乞丐能說得出這種瞎話。
說著,乞丐抬起還露著五個腳趾頭的爛草鞋對著那個倭國浪人的嘴狠狠一腳給踩了下去。
嘩啦啦…
那耀武揚威的倭國使節這一下不僅吐血,還連著吐出了好大一堆白花花的牙齒,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我日!
光天化日,皇城腳下,竟敢行訛詐之事!
這還了得,我武朝百姓的寬容,淳樸,善良,熱情待客,大國風範的禮數哪裡去了?
袁衛快抓狂了。
這麼對待異國使節,不要命了?
正要出言制止,又見路過的百姓呼啦啦的湧上來了好大一群人,二話不說,劈頭蓋臉又是一陣亂腳飛了上去。
眾人一鬨而散,好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散開的人群里,還剩下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佝僂著身子正在對著那三個明顯只有出氣,沒有進氣的倭國浪人拳打腳踢。
臨走還不忘鄙視道:「別不把乞丐不當武朝人,囂張到了我武朝的京城,老頭子我弄不死你幾個龜孫子…」
這…
袁衛是真沒脾氣了,武朝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頭和乞丐都這麼牛逼了嗎?
為了一個乞丐,一夥兒人直接踩死了三個異國使節,之後還沒事兒的人一樣,各自散去。
這裡真的是京城嗎?
袁衛傻了。
隨便抓一個路過的百姓,指了指地上那三個明顯被打得不成樣子的倭國浪人說道:「你們就不怕他們帶人來找你們興師問罪?」
那路人像看傻子一樣看著袁衛,將頭揚得老高:「扯淡,就他們還帶人來興師問罪?來了也給他一塊兒給滅了,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
草!我特么當然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就是因為知道是什麼地方才這麼問的。
袁衛強忍著怒火。
清了一下嗓子,又道:「毆打外國使節致死,根據武朝律法可是重罪,這裡可是皇城腳下,你們就不怕官兵來將你們全部抓了問罪?」
「問罪?他們敢吃裡扒外?」
那百姓笑了,不過分明是嘲笑:「這位大人,看清楚了,是他們欺負咱們武朝人在先,乞丐怎麼了?乞丐也是我武朝人,就不是他們能欺負的。
皇城腳下又怎麼了?皇上不保護自己的子民,難道還胳膊肘往外拐?天底下哪裡來的這個道理?那個官兵敢來問罪?」
這…
袁衛又被人一句話噎得無話可說,只能擺出一副大官的威嚴,板著臉沉聲道:「你們可知道這是要激起兩國大戰的,無知…」
「無知?」
百姓不樂意了,將頭仰得更高了,像只驕傲的公雞:「借他們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等陳將軍從元蒙過回來了,隨便一個小指頭都能將他們全部給滅了,還拽個毛線…」
「怎麼著?對待異國人咱們武朝人從太祖皇帝開始就是這個態度,別說咱們武朝人不講禮數,咱們的禮數是給尊敬咱們的人講的,讓別人跑到自個兒家裡來耀武揚威,算怎麼回事!」
說完,這個百姓哼哼著高傲的走遠了。
得,根源還是出在那陳平身上,袁衛算是全看明白了。
看著這個百姓離去的背影,袁衛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豁然,再一看這個滿是人頭涌動的街道,袁衛終於明白了今天的京城和他離開時候的京城哪裡不一樣了。
這是一種自豪的精神狀態,一種充滿了激情和驕傲的精神面貌,這種煥然一新的氣息,橫掃了之前壓抑和憋屈了太久的京城,或者說是整個武朝的百姓,他們終於找到了可以自豪的資本。
京城真的變得不一樣了。
忽而,袁衛笑了。
他喜歡這種變化,喜歡百姓面對異國人高人一等的驕傲。
因為這樣,能讓他作為一個朝廷的官員有種成就感和幸福感。
可惜,他卻高興不起來。
因為整個京城的變壞,或者說整個武朝百姓的變化,都跟他袁衛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更甚至,和皇上,和整個朝廷的文武百官,都沒有哪怕一點點的關係。
曾幾何時,武明思連去西城門那邊送一下這支大軍,說幾句振奮人心的話都覺得沒有意義。
三百萬旦糧食,兩百萬兩銀子的護送任物只給了三千軍隊,而且這三千軍隊還不聽從調遣。
真是可笑之極!
曾幾何時,戶部尚書嚴格撥出了三百萬旦糧食的標準,卻連一粒路上所需的消耗都沒給!要這五萬多人餓著肚子走完八千里的冰封之地!
到底是戶部尚書想看陳平這個小家奴的笑話?還是滿朝文武想看這個小家奴的笑話?
如此難看的吃相,現在想來,到底誰才是真正的笑話?
曾幾何時,煽動滿城百姓要砍下陳平的頭顱,滿朝三十多個大臣要賣周正國和楊棹這兩個封疆大吏的好,與陳平一個不過十六歲的大孩子舌戰金殿。
臉呢?還要不要點臉了?回頭看看你們自己孩子十六歲的時候在幹什麼,為何對著他陳平你們就能下得了如此狠手?
那一****若是輸了,可就當真會人頭落地的!
你們要討好周正國和楊棹的時候,可有想過今天?
曾幾何時,人稱三百多年一遇,橫空出世,精彩艷艷的劉玉階擺出三大殺局,滿朝文物全都等著看陳平的笑話,周正國和楊棹兩位封疆大吏甚至不回蜀州,揚言要等陳平身死的消息傳回京城才肯回去。
讓你兩帶兵北上你們不敢,為了要弄死一個不過十六歲,家奴出身的百姓卻這般無所不用其極,連逼破皇上的事情都做出來了。
這都怎麼了,我武朝的官,都變成這樣了嗎?
不知道你們二位大人得知北方戰況的這個消息,還會不會一如既往的像之前一樣堅定要他死的決心。
可笑…封疆大吏…
可笑…朝廷命官…
真特么可笑的護糧軍監軍…
這個朝廷,都怎麼了…
袁衛仰著頭看天,找不到答案。
又看一眼已經近在咫尺的皇宮,臉上全是濃濃的自嘲和苦澀…
連續狂奔了七八天時間,已經到了皇城腳下,他卻沒了剛開始那麼焦急的心情。
這一刻,他感覺濃濃的困意席捲,只想倒頭死死的睡上一覺,作為一個身在這樣的朝廷,良心還沒有完全泯滅的他,不敢想象等他正式的情報送到武明思手裡的時候,明天的早朝之上,滿朝文武會是一副怎麼樣令人嘔吐的嘴臉。
扯了一下手裡的韁繩,坐下的馬兒和他的心情一樣,懶懶的邁著蹄子,向著皇宮的方向而去。
七八天徹夜不眠,就算他袁衛被人稱作京城第一高手,這一刻還是感覺濃濃的困意排山倒海而來。
心底防線徹底失守了,困意已如決堤的洪水,再也無法阻擋。
迷迷糊糊的來到宣武門前,眼皮的重量終於重到不能支撐,看著大大敞開的宮門,他笑了,連著坐下的馬兒,一頭栽倒在地,沉沉的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