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政變（下）

  夜晚的留仙河別樣柔美，家家戶戶聚在河邊喝酒煮茶，稚子捏著風車不住地歡笑，一切都是那麽祥和，仿佛遠離塵世喧囂，不受任何人管製。


  繁華地帶的城主府邸接到了緯泗的信鴿：“皇帝已死！”


  城主撚著紙筏，臉上漸漸擴散著喜色，他等了九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還記得當年皇族之爭，江湖上迅速崛起了三大通靈世家，分別是葉氏，烏爾雅氏，蘇氏。三大家族中，隻有實力最強的蘇氏放棄爭奪，歸隱了整整一百年。


  而葉氏和烏爾雅氏卻花了二十年相爭，原本烏爾雅氏勝利在望，卻不料老謀深算的葉氏夜間突襲，血洗所有幫助烏爾雅氏的門楣，無一幸免。一夜之間，烏爾雅氏就被斬去左右臂膀，葉氏挑撥離間，汙蔑罪魁禍首就是烏爾雅氏。


  偽證一條一條地被列出來，烏爾雅氏慘遭江湖滅門，隻有他一個人活著逃了出來。


  如今，年幼的少主已經是富可敵國的城主，留仙城是他費心盡力地發展領地，為了複仇，他不惜一切手段拉攏葉氏的皇子，助他登上皇位，甚至，將自己唯一的女兒嫁給葉氏。


  他一生都在算計之中跌摸滾爬，冷血，虛偽，這些僅僅是歲月贈予他的寶貝。


  “城主，驃騎將軍已咬舌自盡！”


  一個冷冽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麵前跪著一人，全身裹著嚴嚴實實的黑色勁裝，隻露出兩隻如狼一樣危險的眼睛。


  他嗤之以鼻：“大南朝的驃騎將軍不是以鐵血著稱麽？眼下看來，也不過如此，那，大都督怎麽樣了？”


  那人繼續道：“大都督還在禁食，已有十幾天水米未進！”


  “嘶，十幾天？他應該不是普通人吧！我早就該想到！”城主背起手來回地在屋裏踱步，“再去勸一勸他，這樣的人才不能放過，要麽他活著歸順於我，要麽他死了屍骨無存！”


  日複一日地煎熬著，身在枯萎，心在凋敝。


  雷玧已經記不得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多久，痛苦不堪的他在屈服與死亡之間徘徊。


  隻要想起那個夜晚，雷玧的身心都在滔天大火裏備受煎熬，他是不是救了不該救的人？


  他救了皇帝，皇帝卻已經駕崩了，也就意味著，他們雷家寄托在皇帝身上的榮耀，隨著突然的駕崩一起泯滅。


  他救了驃騎將軍，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在聽到皇帝駕崩這個消息的時候，終究是忍不住動怒，他打死了兩個看守的人，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減輕他沒有保護好皇帝的愧疚。驃騎將軍第一次在他麵前端起了城主送來的食物，他大口大口地吃著肉，捧起壇子裏的美酒酣暢淋漓。


  這個鐵錚錚的漢子在他麵前流淚，兩人相識多年，這還是雷玧第一次看見他這麽失態。他臨死的時候對說了一句話：“早知道，我當初，就不該救他……至少，能讓我多活十幾年……多看看我的爹娘……”


  他救了城主，這個人好好地活著，他讓自己的女婿英年早逝，他讓驃騎將軍屈辱自己，他把自己逼到了絕境！這個人和自己非親非故，他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救這樣一個人。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妹妹死不瞑目，屍體他都不能帶走……


  也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城主和他都是很相似的人，那是一種名為“冷血”的生物。


  “叩叩叩”門被叩響，穿著貔貅紋袍的城主走了進來，雷玧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城主見桌子上趴著一人，桌布早已被鮮血染成絳紅色，撲麵而來的腥氣讓人忍不住想嘔吐，然而雷玧就這麽坐著，近些日子的消磨將他磨得憔悴，他淡淡地看著桌前的狼藉，鮮血，死人，仿佛這些東西都是不存在的！


  城主站立得遠了些，喟然長歎：“大都督於我有救命之恩，我不願傷你，隻勸你歸順，為什麽就這麽難呢？難道大都督也要像你麵前一團烏青的死人一樣，選擇以身殉國嗎？”


  雷玧沙啞著嗓子，仿佛生鏽的劍出鞘一般：“這都不是你想問的吧，我說了，雷玧不會通敵叛國，如果你一再逼我，和驃騎將軍一樣的下場也未嚐不可！”


  城主搖搖頭：“你怎麽就這麽執迷不悟！如果我的感覺沒有錯，你的野心遠遠不止當一個三等官這麽簡單吧！如今葉氏大勢已去，這可是你最好的發展機會！你歸順我，至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雷玧冷笑：“既然如此，為什麽我不能殺了你，自己獨大？”


  城主凜然，忽而譏誚：“你以為自己有那個本事？你不過一個藍級通靈師罷了，我拉攏你，那是我抬舉你！你別不識好歹！”


  城主拂袖而去，雷玧笑了，目送他離去。


  此時籠罩在城主府邸上空的祥瑞之氣慢慢地飄了下去，此時房中的雷玧正顧自斟酒：“嗬嗬，這天下間已經沒有我想要的東西了！”


  一個古怪的聲音突兀地回蕩在房中：


  “告訴我，你想要什麽？”


  雷玧“謔”然驚起，環顧四周。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