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阿修羅的夢境
14.夢落芳華，誰為吾愛
花子緩緩走來，笑道：“唐公子，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唐澄雙眼發亮，仿佛一個在海裏垂死掙紮的人看到了一葉緩緩駛來的扁舟，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這扁舟。紫狐暗暗地給了他一爪子，低聲道：“你怎麽這麽笨，她能出現在這裏，就已經說明她不是普通人！”
唐澄的滿心歡喜被它這一句澆了個透心涼，漸漸地，看著花子的目光也開始不對勁。他心道：是啊，她怎麽會在這裏？
花子對著他輕輕一笑，顧自斟酒。在他眼裏，眼前的花子，一舉一動皆是如此優雅從容，一點都不像戲園子裏那個唯唯諾諾什麽都不懂的女子。她在失蹤的這段時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怎麽會突然變成這副模樣？
花子斟滿兩杯，銀質的酒樽像是半開半綻的白玉蘭，果綠色的瓊漿盛著滿滿的月。花子看他一眼，莞爾一笑，便將其中一杯推了過來：“唐公子，請！”
唐澄接過酒，猶豫地看了看她，舉起酒杯放在唇邊，在即將飲下的那一刻，心裏暗道：花子，你可別讓我失望。
一旁的紫狐雙眼迸出兩道青芒，迅速地躍上桌子，一爪子拍下他手中的酒杯，喝道：“不能喝！這是忘憂草！”
果綠色的液體立即傾灑一桌，唐澄立即扔掉手中的酒樽，後躍幾步，雙眼迸出憤怒的火花：“花子，你這又是做什麽！為什麽要給我喝忘憂草！”
花子微微仰起頭，飲了一小口，撚起袖子點了點嘴角：“唐公子這麽生氣做什麽，我可這是為你好，再美的花兒，謝了就沒了，就譬如你的心上人，明明知道她不可能再回來了，但你還那麽固執地尋找她，就算找到一個死人，又有什麽意思呢？還不如喝了我的忘憂草，忘了這個人，再回到人間找個女嬌娥，與她白頭偕老。豈不是更好？”
“你胡說，綿綿不會死！”唐澄怒喝道，憤怒地拔出劍指向她的喉嚨。而花子卻不躲避，看著尖銳鋒利的刀尖，輕輕一笑，眼如媚絲。食指和中指夾著劍尖，微微一動，渾厚的力量像巨浪一樣卷來，劍身瞬間支離破碎——
唐澄隻覺得虎口一麻，瞬間失去了知覺，身軀被這力量狠狠地震飛出去。“嘭”一聲撞在一棵桃樹上，粉浪紛紛，樹身“哢擦”一聲攔腰折斷。
紫狐朝她吐出一團紫電，花子輕輕一躲，“嗙”一聲砸爛了石桌，粉末揚塵，花子卻站在另一端，看著它笑道：“紫級妖狐倒是少見，沒想到我今日如此之幸！”
唐澄忍著渾身的劇痛，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喘著氣：“花子，你太讓我失望了！枉我還一直，當你是朋友！從現在，開始，你便不是我唐澄的朋友，我沒你這樣的，朋友！”
花子滿眼嘲諷的笑，眼神卻隱隱透著寒光：“唐公子說得是。隻是花子素來不留陌生人，你和這隻妖狐要能逃得出去，我便看在你我以前的情誼上，放你們一馬！”
唐澄神色複雜地看著她：“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
花子掩著嘴，眼角微微上翹，嘲諷道：“這個樣子不好嗎？我可沒有用劍刺穿你的背心，更沒有讓我的手下對你們下狠手！要是你們走不了，我可不敢保證，會對你們做些什麽！”
紫狐不屑道：“就憑你也想攔住我們，不自量力！”
“好大的口氣！我倒要看看紫級妖狐跟尋常的畜生有什麽不一樣！”花子手中凝出兩道紅色的火焰“呼啦”攻向紫狐，她身後美貌的少女和童子全都變成青煙散去，兩名女子憑空出現。
唐澄驚訝地發現那兩名女子都是戲園子裏赫赫有名的琴女，隻見二人一身拽地黑袍，動作一致地從虛空中取出一架古琴，放在膝蓋上收緊琴弦，纖指在琴弦上迅速地撥動，奏著《枯龍吟》。
琴弦發出“嗡嗡嗡嗡”的雜亂之音，讓人感到一種沮喪淒涼的消沉感。而花子聽到這琴音卻是激昂熱血，讓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沸騰叫囂，她的攻擊力在琴音的助力下，越發恐怖難擋。
紫狐在她的火焰下躲了兩下，心智不斷被琴音幹擾著，呼嘯劇烈的火焰“呼哧”一下灼傷了它的背部，燒焦的皮毛散發著難聞的惡臭，紫狐在地上滾了幾圈，喘著氣，雙眼青芒更盛！
花子見它這副模樣，冷笑道：“傳說中紫級妖獸強悍無比，如今看來，隻不過是無稽之談！”
紫狐生平最恨有人說妖族的不是，當下身軀猛漲，變成巨獸的形態衝了過去，消沉的琴音讓它的攻擊漏洞百出。很快，花子幻化出上百個人影，圍繞著它迅速旋轉，空中接連不斷地譏諷著“這樣的妖獸也配稱紫級”“你的紫級不會是我們的紫級一樣吧”“你不是挺會說大話麽，怎麽，還是逃不出去？”
紫狐胡亂地衝著幻影撕咬，花子見時機成熟，猛地從高空躍下，衝著它燒焦的背部就是一刀下去，從它的頸部一直劃到了尾部，鮮紅溫熱的血濺了她一身，長袍上滿滿黏著血液。
紫狐咬著牙不讓自己痛呼出聲，渾身傳來撕心裂肺的痛，卻排山倒海地奔湧過來。花子見它一聲不吭，冷笑一聲，猛地朝著它的頭踹了下去：“我倒要看你能忍多久！”
紫狐痛得沒有了一絲反抗的能力，“嘭”一聲砸在地上。
唐澄看著那個彷如隕石砸下的大坑，眼睛一酸，便再不顧什麽，衝進琴音凝成紅色光壁裏。
“紫狐——紫狐——”
在他衝進來的一瞬間，兩位琴女突然按住胸口，吐出一口鮮血。花子一驚，立即飛身而下，點了兩位的百匯穴，才壓製住她們胸腔裏的氣血翻湧。
“不可能！你們都是紅級通靈師，怎麽會被一個什麽都不懂的莽夫傷到！”
兩位琴女艱難道：“屬下無能！”
她再細細一看，唐澄身上隱隱約約顯出一道強勁的黑紋，頓時，她眼中一暗，便蒼然笑道：“原來如此，不是你們無能，他身上有主公的金罡罩，難怪還能安然無恙地闖進來！罷了，既然你們受了傷，就先回去吧！這裏交給我！”
兩位琴女相視一眼，收了古琴，齊道：“大公子一切小心！”便化作一片紅霧散去。
花子凝視著天空的月，雙手不停地交疊，翻轉，結印。渾身冒出濃濃地帶著無數細小閃電的紅暈，她不停地念著咒語，身子漸漸懸浮在半空之中，仿佛一顆耀眼的紅星。
緋色的長袍和墨發激烈地上下翻飛著，鼓動著的衣袂下露出她結實白皙的手臂，深紅色的月牙在她的手背上浮起，天空中的皓月漸漸彌漫起紅暈。
紫狐硬撐著從深坑裏爬了出來，再沒有一絲氣力維持著巨獸的模樣，近乎黯淡的紫光包裹著它小小的身軀，它的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
爬到坑頂的時候，唐澄顫抖著將它抱了出來，這讓它不禁齜牙咧嘴——背上的傷口似乎很嚴重。但它一直忍著不痛呼出聲，硬是繃著一張灰頭土臉的冰塊狐狸臉。
唐澄卻不敢再看它背上的傷口，那是怎樣可怖的傷！傷口長度幾乎占據了它整個背部，燒焦的皮毛被分成兩半，不少石礫沙塵落在血肉翻綻的傷口裏，濃稠的血漿和著黃稠的膿水，甚至，還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森森白骨。
“你竟然還往我身上撒鹽，你不知道眼淚是鹹的嗎，好了，你可不可以像個男人，別在這裏哭哭啼啼。”
紫狐幾乎用盡了剩餘的所有力氣，它費力地在他懷中側了個身子，眼前一陣又一陣黑讓它感到無力，恍惚中它看到那輪血紅色的月，讓它猛地清醒過來，硬是忍著痛楚從唐澄懷裏掙紮出來。
它走了幾步，一道紅色的光暈便打了過來，正中它的背部。
那一刻，唐澄睜大了眼睛，接著，他發出了可怕的嘶喊，撲向紫狐。
他看著紫狐仿佛一個破碎的瓷娃娃摔在了地上，它不甘心而又倔強的眼神怔怔地望著那團耀眼的紅光，它用盡所有力氣對他說了最後一句“快……逃”。
他痛苦地抱起紫狐，發了瘋似的往前跑著，懷中冰冷僵硬的軀體，身後無休止狂妄的笑聲……一切的一切，都將他的理智狠狠攫住
——那是一種可怕的，名為“死亡”的氣息。
天空中突然出一個巨大的旋轉著的大洞，詭異的繞著無數閃電的紅色光柱，從裏麵迅速外擴。
紅光侵略著每一寸的土地，仿佛永遠吃不飽的饕餮，天空就像打翻了一缸紅染料，紅色讓人惡心。
兩道星光迅速地紮進光柱之中，唯有漾起一圈圈的波紋。
花子的聲音回蕩在天地間，仿佛生鏽的鐵石滑過冰麵，令人毛骨悚然
“來了，就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