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死對頭
順著小黑的話往下一看，大家才注意到蘇芯腳下踩著的一抹紅。
蘇芯憋得臉通紅，把肚兜往一邊踢了踢，底氣有些不足：“看什麽看……走，都走！”
眾人就像約好似的，頂著一副“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聽到”的表情四下散開。
“砰”一聲——
她狠狠地摔上門，仿佛這樣就能將那些看她笑話的人隔絕到另一個世界。
她順著門無助地蹲下，帶給她恥辱的紅肚兜軟踏踏地匍匐在腳下。
她的臉上滑下幾顆晶瑩，忽然一把抓起它扔向床上，無奈風阻了不少，繡著碧台蓮的紅肚兜輕飄飄地攤在地上。
“為什麽……為什麽要來這裏……”她捂著臉小聲啜泣，肩膀隨之顫抖，“我隻想過平靜的日子……”
沒有誰安慰，沒有誰回答。
她哭了一陣，便收拾好淩亂的心緒，什麽哭過的痕跡都消失無蹤。
打開門的一瞬間，蘇芯有些猶豫，收回了即將跨出門的腳步。
古代重視名節，哪怕自己天生活脫脫的性子讓他們習慣了，像這樣被人誤會不檢點，大概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吧。
可是，再不出去主持大局，爆菊花裏是會亂套的。這古代人也有好幾個不讓人省心還愛找茬兒的主，孰輕孰重，顯而易見!
她還是決定出去，輕輕地鎖上了房門。
天氣忽陰，太陽躲進厚厚的雲層裏，收回了暖洋洋的金色。霎時間，戲園子冰了不少。
蘇芯緊緊衣衫，淡紫色的窄袖百褶裙恰到好處地襯托了她柔美的身材，挽著雲髻的發如瀑地披在肩後，黑漆漆的桃花眼略微帶著些朦朧。
她邁著越發輕盈的步子往前走，可沒走幾步就被陣陣笑聲牽製住了腳步。
一人放下掃帚，招呼其他幾人：“給你們說，王子殿下那個女人家是不穿肚兜的！哈哈哈”
此言一出，立即贏來一片驚歎
一人掐著粗滾的腰狂笑：“哈哈哈，你說的是真的啊？哈哈哈”
“真的啊？看不出來她整天裝得跟個大家小姐似的，原來行徑這麽不檢點。”另一人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詢問道，“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最先說話那人不悅，對她們的質疑做出解釋：“真，比珍珠還真！我還親眼看見李監製一邊筆畫一邊笑著和她手底下的人講這事！你們這些聾子”
蘇芯的手指深深地掐進手心，懷裏抱著的戲詞本子隨著她沉重的呼吸顫抖。
她深吸一口氣，鎮壓下分泌過度的肩上腺傳來的陣陣麻木。裝作什麽都不曉得的模樣走了出去——
“呀——幾位原來是在這裏！”
原本想拿蘇芯說事的幾人一下子噤聲，彎著腰，額頭上直冒冷汗。
“早上好，王子殿下！”
蘇芯扶著梨花木雕欄，拖著聲調冷笑：“我找你們找得辛苦啊！該掃地的不去掃地，該煮茶的不去煮茶，我還以為你們都不想在這裏幹了，原來——都聚在這裏嚼舌根了來了呀！”
聽到蘇芯這麽說，幾人不堪重負的膝蓋“噗通”一聲貼在地上，嘴裏不住的討饒：“是小的該打，小的該打！”
一人怕極了，連磕了幾個響頭：“求王子殿下了，不要趕我走啊！小的上有”
蘇芯從比鼻腔裏冷冷地哼出一聲，打斷他：“上有八十老母要養，下有四歲小兒待哺！”
“哎喲，我的姑奶奶可真神了！”那人感歎道，半響又想起什麽似的，發現自己這句好像有什麽不對。
蘇芯掃了幾人一眼，芊芊玉指輕輕撫著戲詞本子。
“嗬，你們呐——差點忘了我是個寫戲的，看了這麽多人情世故我還不明白你們！”
幾人跪在地上，手心裏冒出了冷汗，隻敢盯著地看，王子殿下飄逸的垂紗裙裾在眼前慢悠悠地走著來回。
“以你們現在的身份，嚼主人的舌根子還得時刻提防著，還不知哪一天被主人知道了，趕出門還有沒有得活做——”蘇芯笑笑，看著幾人瑟瑟發抖的肩膀，語氣加重許多，“那麽諸位未來的貴太太或者大老爺，在你們還沒有走出這個底層之前，我得先辭退你們，以告誡諸位日裏說話不謹慎是會吃苦頭的——”
幾人急了，磕起頭來就越發帶勁，一個比一個響，一個比一個更努力。
蘇芯心裏聽得發怵，背對著他們歎了一口氣，仿佛曆經了世間滄桑。
見她不為所動，磕頭的其中一人發了狠，轉了句求饒話：“王子殿下，李大娘方才說您最凶，奴不該聽信她的妖言，王子殿下，求您了—不要趕我走吧—”
“你”被拿來說事的李大娘火冒了，指著方才求饒的年輕婢女罵道，“你個小浪蹄子，是誰先找我和小翠聽你說事兒的！”說著，李大娘也不跪了，掐著粗滾的腰來揪她的耳朵，“你怎麽不說說你自己，啊？小浪蹄子，看我不弄死你——你還躲，躲——”
蘇芯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看著眼前這場自導自演的鬧劇頭疼得厲害，場麵越發不可收拾，李大娘聯合了小翠要打跪在自己腳下的婢女，這婢女也聰明得緊，饒了個空子就往蘇芯身後躲躲閃閃，還一麵淒厲地哭喊著“救救我，王子殿下——”
爆發點就像能量槽一樣被填滿，蘇芯喝道：“都給我住手！”
“都給我住手！”話音同時響起，順著那聲音的源頭望去，柳柔帶了一大堆的戲子站在了閣樓下，李綿綿氣喘籲籲地趕來的時候，柳柔儼然一副主人家的氣勢上了閣樓。
素淨的一身白色長紗撩動得雲煙四起。柳柔身後的鶯鶯燕燕，紅肥廋柳越發襯托了她的威儀。
方才鬧得不可開交的幾人看見柳柔，就像看見了觀音菩薩一般，虔誠地對著“菩薩”叩拜訴苦。
蘇芯看得又好氣又好笑，雙手環保靜待下文。
“東家，東家！你和王子殿下說個情吧！她說了要趕我走！”李大娘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貼了上去，其餘兩人見狀，也巴巴地望著柳柔。
柳柔皺眉，拂了拂雪色的廣袖，李大娘差點就拿了她袖子揩眼淚。她看看蘇芯平靜的臉色，又看看這三人，問道：“王子殿下為什麽趕你？”
“說呀！”
“快說”
身後兩人扯了扯李大娘的衣襟，所有的希冀都壓在了她身上。
跪著的幾人互相交流了神色，李大娘顫巍巍地說道：“奴，奴笑王子殿下不穿肚兜”
閣樓裏寂靜了幾秒，忽然爆發出哄堂大笑來，好些人有意無意地往蘇芯身上瞟，極力想著看蘇芯的笑話。
柳柔的眼底毫不加掩飾地露出一絲嘲弄，隨即望向蘇芯，說道：“王子殿下，李大娘她們是服侍過我爹的老人了，她們都是些粗人，得罪了王子殿下還請你不要見怪！想必王子殿下的修養，是不會同她們這些無依無靠的老人計較的，對嗎？”
“嗬嗬嗬柳東家大度，我又好說得什麽？”蘇芯轉眼一撇，李綿綿一臉愧疚的神色對過來，她便知道，這出鬧劇，有的人是真的當作無心的笑話講給了一群有心看笑話的人。她垂首一笑，抬首便是滿眼的淩厲之色，“柳東家——不要再讓我見到這一類的人，否則，就算遣空了園子，我定然也是敢做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