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麻煩
“叩叩叩——””叩叩叩”
門外傳來有節奏的三長三短,蘇芯的心緒漸漸回來。
她知道是誰來了,翻轉回身子,對著門放聲道:“門沒鎖!”
門外似乎沉默了一陣子,“吱呀——”,虛掩著的門輕輕地開了一條縫。
一身黑絲勁裝的小黑冷冷地佇立在門邊,活像一座散發著寒氣的冰山。
蘇芯立即眉開眼笑地蹦噠下床,撒歡地拉了小黑一隻胳膊:“小黑來了呀!來來來,到裏麵坐坐!”
小黑輕輕地撥開某女的鹹豬蹄,好聽的聲音卻凍如三尺寒冰:“你經常這麽和男人說話。”語氣裏毋庸置疑地帶了些自己的肯定。
蘇芯扯起嘴角笑了笑,水盈盈的桃花眼裏勝似一汪平陽秋水,就這麽深深地看著他,臉上笑意嫣然:“不,這個世界上能讓我蘇芯滿心歡喜的人近在眼前。”
小黑頓了頓,此時的燭光有些溫暖,高了她大半截的身子投下一片的陰影,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他柔和的輪廓,完美白皙的頸項。
“承蒙蘇老板錯愛,這種話隨隨便便地從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口中說出來,是否不妥了些!”小黑疏離許多,從懷裏拿出一個黑色軟皮的薄子交給她,頎長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她越來越黯淡的目光裏。
蘇芯翻看了下手中的薄子,嘟囔:“小黑真淡定……”麵對我這麽直白的挑逗,一個古代人還能心穩如泰山不倒,哎!實在是,讓自己很木有麵子!
她收起玩笑的神色,拿了薄子安安靜靜地坐在散發著淡淡清香的小葉紫檀案前,纖白的手指慢慢地翻動著夾著墨香的黃皮紙。
兩年前的同一天,亦是這個時候,蘇芯按例翻看戲園子的訂薄。
門被這三長三短的節奏敲敲響,她捧著薄子開了門,脖子上卻被一抹冰涼壓住。
她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事,理智告訴她最好先沉默。
也不知這一身夜行衣的刺客扮相的人什麽來頭,麵目完全籠罩在一張銀打的麵具裏,陰羈的眼神裏彌漫著淩厲的殺氣。
渾身血腥味兒的刺客抵著劍,同她退入屋裏。
蘇芯的手心裏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努力平複著自己幾乎快跳出嗓子眼兒的心髒,死撐著臉色。他身上的血腥味兒這麽濃重,定是受了傷被追殺到這裏藏身,如果要殺自己,方才開門的時候就可以動手,想必這刺客定是惹上了什麽難纏的人,妄圖在這裏匿藏一段時日。既然這樣,也不會為難我。想到這裏,她便鎮定許多,平靜道:“不知俠士可有什麽地方是蘇芯幫得上忙的?”
刺客看著她的眼色緩和了些,手中的劍卻仍然不依不饒地橫在她脖子上,嘶啞的喉嚨猶如破竹:“你倒是個明眼人,留著你,我怕難逃出去!”說著,寒刃往前送了一分。
蘇芯心髒一驟,忍著脖子上麻酥酥的割裂感,口快道:“俠士莫衝動!殺了我隻會暴露您的行蹤,不如俠士姑且信我一回,我蘇芯必定助你脫離險境!”
他冷笑一聲,骨子裏透著一股令人噤若寒蟬的氣息:“讓我信你,憑什麽?”蘇芯抖了下,無畏地對上他那冰冷如蛇的目光,鼓起勇氣:“憑我蘇芯是這戲園子的接手人!我以我的人頭做擔保,隻要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就是讓我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他藏在泛著銀光的麵具下的笑意越發冷起來,帶著磁性酥骨的噪音猶如鬼魅般縈繞耳邊:“好一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蘇老板如此誠意,在下倒是有個兩全其美的主意,既不讓蘇老板因此香消玉殞,也不會讓在下提心吊膽!”
蘇芯渾身一震,好久都沒有聽到這麽性感的男子聲音了,敢情先前那殘竹風化的聲音是變過的?!再仔細地一遍又一遍地回味,不對啊!明明該提心吊膽的是我啊!
隻見他手指一點,她剛想說的活生生被壓了下去。這就是傳說中的點穴?蘇芯嘴巴一張一合,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眼前男子。
再一張一合,她不可置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耳朵,眼前的男子會心一笑,手中憑空多了一條屎黃色的蠕蟲。
蘇芯的注意力被這團小得如同指甲蓋的蟲子吸引了去,指指蟲子,再指指自己,眼睛裏寫滿震驚:“這蟲子是幹什麽用的?”
男子兩根指骨分明白皙修長的手指夾起蟲子,滿臉笑意的捏住他的下巴,一把扔了進去。
回憶到這裏,蘇芯壓住自己又想吐得衝動,當年因為這隻蟲子自己吐了一天還絕糧了好幾天。
自然,這個事件的男主角無非是小黑,他不肯告訴自己名諱,所以蘇芯就亂起了“小黑”這個名兒,畢竟自己有些懷念前世養的黑皮狗。
現在的小黑越來越古怪,似乎有些不耐煩現在的生活,隻可惜他簽下了三年的保鏢契約,要是想走還得再等一年!
蘇芯頗有些得意,翻了簿子最新寫上的一頁,原本舒展開的涓煙眉慢慢慢慢地擰在了一起。“啪”地一聲摔了簿子,氣衝衝地踢開門出去。
古韻的雕花木窗掩了半抹,一縷清風吹翻書案上攤開的訂薄。
幾行醒目的字眼躍然紙上:古延拾年陸月廿二,留仙城城主訂上等包廂一間,戲劇《醉江湖,坐懷不亂》……
爆菊花戲園傳來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咆哮,震得整座戲園子抖了三抖。
“李綿綿!!給我滾出來——”
巨大的音波擴散到戲園子的每一個角落——廚房的玻璃杯顫了顫,廁所牆角準備搬家的小強嚇得退了回去……
後台的戲子們麵麵相覷,聽清楚被吼的人竟然是平時那個眼裏容不下一絲差錯的李監製,好奇心驅使她們放下描眉的螺子黛,緊了步子跟出去看好戲。
大堂中鮮亮的戲台子隱了帷幕,幸得現時正是戲園子休息半日的時辰,園子裏倒不曾來客。
刻著浮雕的台欄,左側站著兩名女子。
平日裏對人百般挑剔的李監製此刻低著頭,王子殿下的臉色著實鐵青。
硝煙一般的氣氛,誰都不敢湊過去招惹火星子,戲子們隻得遠遠地站在一旁看著熱鬧。
衣著華麗的戲子們麵上興奮了不少,其中一位穿著桃紅色闊袖宮廷花旗服,麵容嬌豔欲滴似二月桃花的女子,忍不住遮了嘴笑出聲來:“李監製還真是厲害,我頭一次見著王子殿下生這麽大的氣,也不知她做了什麽跌臉的事!”
幾人說了些時候,其中穿著鵝黃色羽衣稚氣未脫的小戲子回頭招呼:“柳姐姐來了!”
來者是爆菊花戲園子的名角兒,姓柳名柔字子蓮,早時也是個足不出戶的書香門第家的小姐,然而十歲時家道中落,失了雙親,才被一個親戚送到這裏。
隻見她一身流蘇綠綩紗束腰拽地裙,斜起的雲鬢烏黑柔亮,發間隻戴了一彎月白色的琉璃釵。纖腰仿若拂枝綠柳,走動間衣裙翩躚起舞,精致的眉目舒遠且淡雅,隻是一個身影就足夠讓人為之傾倒。漸漸走近,柳柔從戲台子旁收回目光,問道:“出了什麽事?”
幾位戲子圍了上去,卻不靠得太近,回道:“柳姐姐還不知道呢?這次可是李監製害了事兒!”
柳柔美目微睜,略有些驚愕:“你且與我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