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穿越不容易
天幕一片豔麗的朱紅,沒有月亮,沒有星子,紅得讓人惡心,仿佛和著一團粘稠的血漿。
一行穿著白色囚服的人,拖著“嘩啦嘩啦”響的腳鐐,仿佛一條緩緩蠕動的長蟲,行走在布滿岩漿的小道上。
幾個官差模樣的人隨行人走著,手中握著一根長鞭,時不時地狠狠抽幾人,嘴裏罵罵咧咧:“走快點!忘川要漲水了!再不過去,你們就等著變成孤魂野鬼吧!”
緩緩行走的白龍似乎不為所動,腳上沉重的鐵鏈仍舊“嘩啦”“嘩啦”地響。
漫長的隊伍最後麵,隻有一鬼腳上沒有鐐銬,她東張西望地打量著四周,偶爾頓下,不時地小跑跟上隊伍。她來到這裏徘徊了好幾天了,卻不知為什麽她始終走不了多遠,她唯一記得的就是自己的名字——雷芯。
忘川下遊的沿岸,開滿了大片大片妖豔朱紅色的蔓珠華沙,雷芯終於忍不住離開隊伍,飄在花叢裏呆著,她就喜歡這麽漂亮的花!
突然,她的眼前蒙上一層淡淡的紅霧,乍看之下似有一朵蔓珠華沙在眼中緩緩綻開,貼著她黑色的瞳孔不停地縮放。前世的一幕幕不停地腦海裏上演:
她叫雷芯,是個自由撰稿人,每個月拿著不多的幾千塊過日子,倒也樂得自在。但她更想早點結束放蕩不羈的生活,早一點和自己交往了八年的男朋友結婚。
但就在最近這幾個月,宇哥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了,雷芯憋著不說,但眼看就是他的生日了,他的應酬這麽多,肯定又把自己的生日忘了!她敲定主意,一定要給宇哥一個驚喜生日!
她揣著這個月新得的稿費,走進了全上海最奢侈的男性服裝店——EASH。
此時,EASH的門外停了一輛黑色的加長林肯,一男一女親密地挽著手走下來。男人有著黃金比例的倒三角身材,西裝革履,高挽起的蓬頭平添了幾分英氣,俊朗的麵容緊貼在女友耳邊,低低喃語。他身旁的女人身材姣好,一襲垂平黑紗禮服,一頭張揚的酒紅梨花燙,全身上下無一不是散發著高雅的貴氣。
雷芯糾結了半天,拎著一條兩千的領帶:“就這個好了!”
導購拿著領帶去了結算台,她也跟了過去,對麵有一對出色的情侶正在膩歪著,不過,那男的,那背影,怎麽會有一種十分非常超級熟悉的感覺,對,轉過來,轉過來看看!
男人親昵地用額頭抵住女人光潔的額頭,在女人微微帶著撒嬌的目光中,男人慢慢地,慢慢地垂下英俊的頭顱,粉色的薄唇漸漸地,漸漸地往下移動,女人輕閉著的雙眼,睫毛微微地顫動,仿佛像等待花開的蝶。
看到男人側臉的那一刻,她如遭雷擊一般,呼吸越來越急促。
“混蛋!”雷芯不顧裙子的難度,爆發式地來了一個回旋踢,男人才從甜蜜的夢中清醒過來,腳上傳來了刻骨的疼痛。
“芯”秋橫宇也沒有裏料到會在這裏遇見她,沒錯!雷芯是他的正牌女友,從高中到大學兩人都有著一段穩定的感情,但博士生畢業的秋橫宇又怎能甘心做一個都市小白領,於是背著雷芯勾搭上一個富家女。
昏黃的路燈打在人行道上,不遠處,吵吵嚷嚷的一男一女呈出了臉龐。
男人不其厭煩地追上一瘸一拐的女人。
“
芯,你聽我解釋!”秋橫宇用力地按住雷芯顫抖不止的肩膀。
雷芯憋著一口氣掙紮了兩下,瞪著他的目光幾乎如同衝了血的鬥牛,一個清脆的耳光“啪”地一聲就招呼了去。
秋橫宇捂著發燙的臉,看著雷芯懊惱地蹬開了那雙自己送她十八歲禮物的高跟鞋。不,應該是斷跟鞋。
“我真是眼瞎了才愛這混蛋八年!”
雷芯隻顧著低頭謾罵這臭男人,一點都不曾注意到昏暗的黃警燈往上跳了一格,絳紅色如血般的紅警燈亮了起來,似乎表達著什麽預示——
“芯——”
畫麵回轉,雷芯猛地被震出花海。
她回過神來,漫長的隊伍隻剩下最後幾個鬼在橫渡忘川。每一個鬼浸在忘川裏,都要忍受前世記憶被剝離的痛楚,執念太深的就會永遠被困在忘川,在岩漿一樣的河水裏灰飛煙滅。
雷芯怔怔地聽著他們的慘叫嗚咽聲,心裏害怕起來:如果我過不去,就會永遠消失,那我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誰都不會再記得我!
她站在筋絡交錯的路口中央,迷惘地看著路像滕蔓一樣交錯著。
不管了,隨便選一條走吧!
熱浪滾滾襲來,雷芯隻感到渾身上下仿佛就要被融化了一般,她不停地往高處爬,隻有這樣,才感覺稍微涼快一點。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爬到了盡頭,她看著下麵的忘川,跳動的熱浪平靜了許多,仿佛一條鮮紅的帶子繞著腳下。雷芯坐在地上,心中暗喜,便決定以後呆在上麵不下去了。
她望著天空,一種瑰麗的暗紅色,宛若高腳杯裏的葡萄酒,這種略顯昏暗的天地,卻讓她感到無比的壯闊。
“嗬呸——”
一聲沉穩而響亮的嗬痰聲響起,隨即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雷芯隻感到胳膊上一涼,有什麽東西黏了上去。她提著胳膊,手臂上黏著的一團稠綠,雙眼緊閉不忍再看,“謔”一聲站起來:“是誰吐的,有本事,站出來!”
包公十分氣悶地站在她身後,挺著肥圓的肚皮,食指指著雷芯抖:“什麽眼神?我這麽大個鬼你還看不到嗎?”
雷芯咽下一口唾沫,循著聲音的來源,四周黑幕中,終於看到了一個閃閃發光的小月亮!
“看到了嗎?你有點公德心好嗎?不要在公眾場合大聲嚷嚷行不?這裏可是公共廁所!”包公呼哧了下不舒服的酒糟鼻子,往四周看了看,從繡著黑蟒的袖子裏抽出一踏紙錢,湊過去小聲說:“喏,給你的,不要和別人說我吐痰吐到你身上了!”
雷芯拿著一踏紙錢,傻眼了。仔細想想,這可是在地下,說不定還可以拿著錢好好逍遙,莫非眼前這人是土豪?
雷芯的心情沸騰了,調小了聲音,神神秘秘問道:“你誰啊?”
包公表情嚴肅,一本正經,對著雷芯招了招手,雷芯服從地湊得更近:“我給你說了,不能告訴別人。”
雷芯連聲諾諾,頭點得飛快。
“我就是管這裏的——閻王。”
包公雙手環抱,慢慢起身欣賞她紅白交錯的表情。
閻王?開什麽玩笑?
雷芯站得遠了些,一臉怪異地打量著眼前烏漆麻黑,比非洲兄弟還正宗的包公,思索了一會兒,突然爆發出一陣寒笑,捂著肚子,一手指著他:“你是閻王爺?就你?哎喲,你別逗了,你不就一個管廁所的嗎?”
包公急了,指著身後五光十色的廁所:“我是閻王啊!你看看這廁所,你見過這麽,這麽華麗的廁所沒有?”閻王微微俯下身子,一手撐腰,一手指著廁所抖:“我告訴你,這,就是你們投胎的地方!你不信現在我可以讓你投胎?!”
雷芯止住大笑,半信半疑地往後看了看,突然意識到在這裏還是收斂點好:“大爺!您還真是閻王?”
包公傲嬌地仰起腦袋,除了一身官服看起來像個古代人,可那小平頭又是怎麽回事?雷芯看不出他有多麽得意,畢竟在一張漆黑如鍋灰的臉上找出表情是多麽不易。
“嗬嗬嗬,你好閻王爺!”雷芯衝著他揮揮手,幹笑幾聲,天啊,他會不會把我扔進望忘川河?他會不會割掉我的舌頭?她一邊後退再後退,一邊麵露笑容地奉承道:“您在我們陽間可有名了,大家都誇你是個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官呢!”
包公嘴角的小胡子一翹,一手撚著胡須挑眉:“是麽?過獎了呀,你們倒是嘴甜啊!嗬嗬嗬嗬!”再看著她後退就覺得莫名其妙,招擺著手:“幹嘛呢?後麵是懸崖了呀!”
雷芯飛快地往後一瞄,幾塊小石頭掉了下去,卻又見包公挺著個大肚子蹣跚飄來,心中豈是惶恐二字可以形容的!
隻見她雙膝一曲,“撲通”一聲跪下:“草民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閻王,還請閻王爺不要把我扔進忘川裏,我執念太深!我會死的!”
包公先是疑惑,隨即捋著長胡子“哈哈”大笑:“我當是怎麽回事兒呢?放心放心!我在這裏等了五百年都沒有等到一個鬼,今兒還不容易撞上一個!”
“謝謝閻王爺!”雷芯停住狗腿的叩拜,正準備起來,不料包公又開口了:“不過嘛”
膝蓋重新挪回去。
“你回答我一個問題,答得夠好,就讓你自己選擇投胎!”雷芯的心中充滿希望,一定得好好爭取啊!
“要是不好,你就得在這裏陪我守廁所!”我去!為什麽答不好就要守廁所啊,我才不要看著那麽惡心的東西一輩子,不,這一輩子叫永遠。
雷芯撐在地上的手心默默滴出冷汗,包公撚著小胡須還挺得意地吹起了口哨,算了!賭一把!我就是一頭撞死在這裏也不要永遠在這裏守廁所!
雷芯鏗鏘有力說:“好!你問!”
包公表情嚴肅,再次核實:“你確定?這可是困擾了我五百年的問題!很難的!”
雷芯的狀態就像被加滿血的聖鬥士,用力地點頭:“確定!”
“好!你說天上有多少顆星星?”
天上有多少顆星,星?尼瑪!雷芯狠狠地瞪了他幾眼,閻王洋洋得意地撚著小胡子,滿眼寫著“看你那小樣就是不會!哈哈哈!認輸吧!陪我守廁所是一件多麽美好的事!”
雷芯嘴角抽搐,美好你妹夫!
她大義凜然地站起來,身後仿佛燃燒著一片火海,眼神堅定:“哼,天上的星星就和地上的沙子一樣多!”她手中漏出的沙仿佛閃爍著金光。
她差一點就不會成功了,還好以前沒事就看看《喜洋洋與灰太狼》。包公略帶遺憾地看著她,感歎道:“多麽聰明的人,為什麽非要選擇投胎人世,留在這裏就將成為下一屆的閻王啊!”
雷芯裝作什麽都沒聽到:“說話算數,你得讓我去投胎!”
“行行行,你跟我來!”
閻王領著她進去,撲鼻的臭味陣陣卷來,她捂著鼻子,指了指一個用金磚砌成的茅坑,包公點點頭:“這是個好人家,大富大貴!”突然,他聲調一轉,換做祈求的口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怎麽知道答案的?”
雷芯根本沒有理他,懷著歡慶的心情做好了重生的準備。她突然明白為什麽人要好好珍惜生命了,誰想每次投胎都得從茅坑鑽進去?
雷芯慎重地為自己選了一個坑,正要往下鑽的時候,包公屁顛屁顛衝過來:“嘿!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麽知道答案的!”
包公圓滾滾的肚子衝撞得她再次一個重心不穩,栽進了一旁的黑洞,手忙腳亂用卡住了黑洞邊緣。
包公仍不死心地蹲下來,正要開口。
雷芯為了讓他幫一把,先不先就開口:“我看了《喜羊羊與灰太狼》!”
包公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哦~謝謝啦!”
“喂喂我快要撐不住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