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陳曉被拘
長久以來,陳曉都覺得當警察不是內心首選,他最熱衷經商,成為大企業家,叱吒商海,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眨眼睛,千萬財富過眼雲煙,他時常沖電視對和自己無冤無仇的馬雲大吼:此豪寧有種乎!
男人誰不希望掌控財富,度人濟世還能實現自由。冉靜採取家庭經濟封鎖制,基本不給陳曉積攢小金庫機會。陳曉沒有財權,很失落,覺得窩囊廢不過如此。
刑警隊辦案經費常短缺,陳曉就想用自己的「商業頭腦」為局裡分憂。
誰也想不到,像陳曉這樣一個在家「柔情似水」的男人,在外卻擅長巧取豪奪,扮演鐵膽硬漢。
多年來,警方「釣魚」職權創收屢見不鮮,有酒吧夜店查毒的,有打擊假幣拘留人罰款的,還有查處制假售假的。方式跟交管局「釣」黑車創收一樣,先派內線交易,隨後跟進罰款。其實換個角度說也不能稱為釣魚,因為違法交易是真實存在的,並非栽贓陷害。
陳曉選擇的是情色業。
他認為這個行業處罰起來相對容易,嫖者被抓現行,罰款時很少有人敢要票據,不老實就通知其老婆或單位,而需要政績時就通知媒體,跟蹤宣傳。
平原商人老王的弟弟小王充當配合陳曉抓捕的線人。由小王進入一些非正規的美容保健小店做「客人」,並查看到有人「肉肉」交易后,陳曉立即帶人跟進抓捕。
一開始,他們只罰客人,每次5000元,不罰店方,這些店要是倒閉,就會無處捕魚。
時間一長,有些按摩店也開始給陳曉當托,自己舉報自己。客人們被抓后,都乖乖交錢走人,少數誓死不從的,通知老婆來警局,許多夫妻在此大打出手,讓陳曉愈發有成就感。
後來,陳曉覺得只罰客人收入太少,就想連組織者也罰。按摩店利潤小,蝦米僅夠糊口,鯊魚才能滿足胃欲,他們盯上大型桑拿洗浴中心。
市中區有家逍遙宮水療俱樂部,屬於海洋集團名下,法人是衛兵。以前,鹿城娛樂洗浴業大部分屬於駿南集團,近年被海洋集團競爭超越,幾乎被其壟斷。
衛兵有所謂的「道」上知名度,所以去逍遙宮消費的基本都是混社會的,刺青紋身光頭刀疤金鏈子——讓逍遙宮成為魚龍混雜的江湖會所。
有道上線人向陳曉舉報,逍遙宮有肉肉交易。陳曉決定派小王去逍遙宮。小王剛從縣裡進城,沒進過幾次高檔洗浴會所,暈頭轉向,在包間走廊上像只老鼠探頭探腦,形跡可疑,偷發簡訊給陳曉他們時,被保安抓獲。
等陳曉他們衝進去,一群赤身裸體的刺青浴客在哼哼「愛情不是你想買,想買就想買」,一個嫖客沒抓到,小王也失去蹤影。
幾天後,小王鼻青臉腫奄奄一息地被人送到公安局紀委。後來才知道,原來衛兵早就從肉界馬仔那兒聽說陳曉釣魚的事,之前事不關己,沒有理會。自從我和他們糾纏不斷後,他們就想設個陷阱,那個舉報逍遙宮的線人早被衛兵買通,只等陳曉他們上門。
小王被保安抓獲后,從暗門被帶離俱樂部,送到郊外廢棄廠房內,張帥和衛兵親自審問,幾乎動用了滿清十大酷刑。小王是個硬漢子,後來他說擔心自己還沒結婚就被弄成太監,心理上實在承受不了,就按照衛兵導演的安排,充分加重「戲份」,指證陳曉在敲詐。
小王的表演,讓麻煩找上陳曉。
衛兵先找到公安局紀委的熟人審問一遍小王,又把錄好的證詞送到市紀委和檢察院,陳曉和幾個參與此事的同事被停職接受調查。
檢察院介入調查后,和警方成立聯合專案組。
陳曉和同事被關到公安局一個叫3號的封閉小院,地方警局多有一個備用隱秘機構。
之所以把陳曉他們關到3號接受調查,是出於安全考慮。陳曉他們從警這麼多年得罪不少犯人,加上有人正在報復他,如果拘留、批捕進入拘留所或看守所,處境就很危險。
當然,這是當局長的老姨在下達指示。
雖然陳曉和同事一直不承認小王那份供述,但檢察院還是要提起公訴,他們的警察生涯甚至餘生會因此徹底斷送。
老姨找我深談了一次。原來她什麼都知道,所有發生的這一切,包括假酒事件中海洋酒業的嫌疑,她明察秋毫,卻不動聲色,她嚴肅勸告我不要再管海洋酒業的事。
「這個集團根基深,就算有違法的事,也不是你們能管得了的。」
我帶著不滿情緒回應:「根基再深,總有倒的那一天。」
在我心裡,特別希望博取老姨支持,也不甘心就此罷手。
老姨開始發火:「陳曉已弄得我焦頭爛額,逍遙宮那幫人正在幫檢察院搜集證據,現在有兩個按摩店老闆出來指證陳曉敲詐,要再有人站出來作證,引起媒體注意,就會被動。這個時候,不要再去惹海洋集團那幫人。」
通常,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犯了錯,我們會橫加指責,生怕他逃過嚴厲的處罰。而當自己的親人違法時,我們都會期望他能被原諒被從輕處理,甚至免於責難。
所以,我理解老姨,也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衛兵他們可能是沒想到,也許是還不想跟我或者是背後的警察局長老姨魚死網破,一直沒向媒體爆料。
蔣萬林曾得到過此消息,如果他要炒作,一定會引起驚濤駭浪,媒體審判和輿論壓力就會徹底埋葬陳曉。還好,我知道后,立即和蔣萬林見面。相比同類無良媒體人,蔣萬林還是很講義氣的,他不但壓住消息不發,還承諾監控網路,一旦發現網上有風吹草動就幫我刪除。
我感激地拉著他說:「謝謝萬林哥。」
蔣萬林正色道:「兄弟,我們是一起經歷過生死的人!」
老姨本來對陳曉既失望又生氣,想讓紀委和檢察機關公事公辦,後來聽說很多人在對陳曉落井下石,誹謗誣陷,她覺得自己不能坐視不管。
現實和理想是有差距的,於公於私,老姨對陳曉都不可能坐視不管。何況陳曉並不是十惡不赦的警察敗類,他也是在擊打犯罪和違法活動,只不過方式不恰當。還有那些所謂受害者也不是品學兼優的好人。
當然,我這種一廂情願的想法是與法律背道而馳的。法律是平等的,只要你違法,就應該受到懲罰。從這個角度考慮,若老姨動用權力拯救陳曉就是違紀。
萬幸的是,在政界,當領導關心一件事時,往往不用自己出面協調。像陳曉的事,只要老姨不公開表示「大義滅親」,只需一個暗示或眼神,同僚就知道該怎麼辦,只要符合法律程序,辦案時也能避重就輕變相「照顧」。
因為有老姨的「面子」,外界壓力也不大,冉靜說,要「解救」陳曉並不難。一是那兩個站出來指證的按摩店老闆撤銷指控,就算不撤銷,陳曉罰沒的贓款都是如數上交的,自己沒有貪污謀私,再有就是關鍵證人小王必須翻供,說他是在被迫誣陷陳曉。
一旦檢察院提起公訴,到了法院審判階段,引起公眾注意,陳曉就完了。
我去了趟平原縣找老王,讓他想辦法做他弟弟工作。老王聽完,一拍大腿,滿口答應,說:「是爺們就要自己扛下來,這個渾蛋,將來要是害了陳隊,他就算回家我也閹掉他!」
我說:「王總,也沒那麼嚴重,小王也是被人毆打逼供,迫不得已。」
老王說:「這孩子從小骨頭就軟,稍有風吹草動就屁滾尿流。你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
小王此時已被市中區公安分局拘留,正惶惶不可終日。冉靜跟市中分局同事打個招呼,老王順利的和弟弟見面。
見過世面的老王面授機宜后小王豁然開朗,此後,無論誰來問,他都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逍遙宮的人毆打傷害才誣陷陳曉,並讓辦案人員看他被剪掉的腳趾和損傷的下體,嚎啕大哭說,我們一直想要抱孫子,看我這損壞情況,生頭豬都不可能了。
辦案人員發現他的傷勢嚴重,就通知市中分局拘捕涉嫌重傷害的逍遙宮人員。
有按摩店老闆認出小王,說此前此人一進店買肉肉,警察必定隨後趕到抓現行。對此,小王堅持說他每次都是真去嫖,當然也向警察舉報過。
「玩過就舉報,只管自己玩,讓別人無路可玩,爺玩的就是刺激,你們管得著嗎?」他的口水噴了辦案人員一臉。
小王表演技術越來越深厚,還嚴肅地說:「幾位警官,檢察官們,你們應該調查那些寄生在紅燈區的警察受賄問題,而不是調查前去執法的警官。搞反了!唉呀!我明白了,你們不會正是那些……」
小王的誇張表現都是後來孟醒告訴我的,老姨安排她數次去看審訊現場。辦案人員本來是要把小王打回人間的,讓他腦瓜子清醒下,別再搞影帝那一套。
是孟醒化解了小王被狂揍的危機,小王看到竟然沒有被人打,就猖狂的說:「按摩店老闆竟敢明目張胆來警局對你們說自己在組織肉肉交易,卻沒有受到處罰。我去過他們的店,那兒還有未成年少女。你們竟然讓正在罪犯出來作證,我一定會去舉報你們!」
小王的言辭讓辦案人員覺得有道理,在老姨的命令下,市中公安分局當即抓獲幾個自稱打傷小王的犯罪嫌疑人,還查封了那幾家按摩店,老闆都被拘留。
陳曉這些年破過不少大案,工作能力很強,屬於刑警隊精英。他出事後,局領導和同事都想保他,只有刑偵支隊長馬漢玉態度不明。
陳曉當初「釣魚」的按摩店大部分位於濱河區,按道理,市局刑警一般不會插手處理肉肉交易事件,這種事都由派出所或分局治安科管。幸運的是和陳曉一起執法的警察中有一個是濱河分局治安科副科長。
濱河分局局長李偉雖然和海洋集團關係不錯,但他和陳曉是同學,兩家一直來往密切,走得很近,冉靜還經常和李偉夫人逛街,陳曉也經常約李偉去水庫釣魚。
老姨那幾天參加全國警察局長京城會議,她帶著孟醒和李偉一起去北京。之所以帶李偉去北京,我猜想老姨是想跟他溝通陳曉的事。
李偉從北京開會回來后,對辦案人員說,他手下那個治安科長曾彙報過此次行動,也就是說這個行動他是審批過的。
而罰沒的每一筆款都在市局和分局有記錄,如無意外,陳曉和幾個同事都能化險為夷。
但老姨覺得這麼快讓他們出來,容易引發社會不滿,會出現新問題,想緩緩再放人。
陳曉被免除刑警支隊第一大隊大隊長職務,其他同事也分別受到處分,被關在公安局3號小院,繼續接受調查。
據冉靜說,陳曉聽到這個決定后,痛哭流涕。
陳曉不知道的是,李偉在背後曾多次和張帥、衛兵交涉,經過各種利益權衡,衛兵他們選擇了退讓,這是和李偉私交不錯的朋友透露的。
衛兵他們不再糾纏陳曉,並不是想放棄報復,只是懾於老姨和李偉的權威。
而陳曉被繼續關在3號那些天,卻因禍得福,躲過一次致命襲擊。拘押救他一命,而他多年前的一個警察搭檔在襲擊中遇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