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行屍走肉
開始失眠,夜裡躺下,滿腦子都是猥褻艷照,那個醜陋女孩噁心地淫笑,讓胃抽搐。
工作時心緒混亂,新聞稿寫的天馬行空。
溫良找我談話,並下結論:「你病了,要麼在家休息幾天,要麼去醫院看看。」
看著自己日益消瘦,有氣無力,走在大街上如同行屍走肉。躲避著熟人和朋友,只想一個人待著,胸口堵得喘不過氣來,幾次去Lost place喝到爛醉。
喝多后,李商送過我兩次,但看到老姨狐疑的目光盯著他,怕被認出是上次開車闖警局的嫌犯,說什麼也不讓我再喝下去了,說要是我再喝多,就讓CC送我,路上發生什麼,他不負責。
李商的話引起君君地嗤笑,我忽然記起她是孟醒表妹,決定不再去泡吧。
有次突發奇想試著撥打趙駿卿電話,想請他幫忙找人問問李軍的下落或電話。他說過李軍是「圈子」里的人,所謂的圈子無非就是在社會上混的各種流氓、劫匪、地痞、賭徒的社交網路。
大家都傳說趙駿卿是黑社會,他一定有辦法。
趙駿卿一口答應下來,說有消息會讓高川通知我。
兩天後,高川在台門口等我,給我一個手機號碼。
「李軍現在經常出入海洋集團的幾個夜店,跟社會幫派有來往,你跟他接觸最好小心點,那幫人不好惹,」他想了想又說,「我可以幫你找到他的住處。」
我說:「不用了,已經太麻煩你們了。」
高川拍著我的肩膀說:「朋友之間,別這麼見外,李大愣那幫人太壞了。」
他看我在發獃沒什麼反應,說:「看你狀態不好,有些事別太較真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什麼事都講究因果輪迴,你不能阻止也迴避不了。」
猶豫了好久才決定撥通李軍電話,之所以猶豫,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有時候,你明知道被人陷害,是受害者,疲憊,無奈,糾結,頹廢。時間越久,你越害怕揭開事實真相。不想面對,害怕遭遇更沉重的打擊,更害怕內心殘存的那點希望破滅。
電話那邊傳來「喂」的一聲,雖然聲音低沉,但一聽就知道是李軍。
我試探著說:「是李軍嗎,我是夏雨。」
李軍沒有回應,只傳來沉悶的呼吸聲。就這樣僵持著,我還沒想好該怎麼說下去,電話那頭已經掛斷。
突然怒從心起,立即撥過去,卻顯示已關機。把手機摔在地上,心裡像團亂麻,有種難以控制的憤怒和侮辱感。
萌萌在房間寫作業,聽到喊叫,跑過來看我,她被我的動作嚇得睜大眼睛,站在門外不敢靠近。
這種情緒只持續了一會兒,我就無力地癱倒在床上,憤怒過後是無盡的虛弱。
高川說得沒錯,凡事都是有因果輪迴的,如果當初我沒有假借特殊身份,導致李軍瀆職,被警隊開除,淪落社會的話,就不會有後來的事情發生。
有些事,誰也不知道結局會怎樣,而當它有一個錯誤的開始時,結局註定是悲劇。
後來,我不再憎恨李軍,也許是因為麻木,也許是因為懺悔。
給李軍發了條簡訊,我很誠懇地向他道歉,希望他能夠原諒,我說,如果時間能夠迴流,希望能挽回對他的傷害。
簡訊杳無音信,李軍沒有任何回應。而我,希望不再和他有交集。
其實並非完全因為孟醒的誤會才會痛苦,我喜歡孟醒,但還沒有到深愛的程度。孟醒也確實和我之前遇到的所有女孩不同,她不光漂亮,還散發著一種讓人既敬畏又溫暖的氣質。
我的痛苦更多地是被無緣無故陷害,背著污名,洗不幹凈。
有時想想,又覺得孟醒其實和自己毫不相干,我倆沒有確立戀人關係,她時而離我很近,時而陌生,有時還帶有某種神秘色彩。冉靜說張帥在追求她,也許我在中間扮演的是橫插一腳的「男小三」。
有些傷痛流淚后可以恢復,有些傷痛比流淚要難受百倍,藏在心底彷彿暗流涌動,稍經波瀾,就會撕心裂肺,久久不能平復。
注意力不集中,連味覺也發生了變異,和陸家祺在餐廳吃飯,我經常不吃菜只忘我地扒白米飯,把陸家祺高興壞了,他省下不少菜錢。
陸家祺也發生了很大變化,跟以前判若兩人,像在熱戀中,狀態癲狂詭異。
在那次涉嫖被抓之前,陸家祺除了暗戀劉楠楠,還交過一個嫩模女友,女孩長得漂亮,身材火爆。
陸家祺把大多數心思都花在了她身上,為她租高檔公寓,買菜,做飯,不停送禮物,哄她開心,時不時還要給她大額零花錢。
高檔化妝品、名牌時裝,把女模裝扮得像個貴婦。除了購物、裝扮自己外,她對別的事情興緻冷淡。就算突然有興趣陪陸家祺出去玩,也從不觀山玩水、看電影、吃火鍋。不是選擇溫泉山莊就是國外幾日游。
其實這個女孩,帶給陸家祺的,情慾居多,除了上床,觀賞她的精緻和漂亮外,給不了陸家祺任何有益之處。
這也就理解了,為什麼那麼多明星嫁給富豪后,大多不幸福,以分手告終。再漂亮的女人,她不會買菜做飯,不洗衣服,不會給你熨燙西裝和襯衣,不會在你醉酒後給你煲一碗香甜的湯,只會美容化妝,裝傻扮萌,還經常不分場合地搔首弄姿勾引異類,這樣的女人除了帶給男人肉念外,別無他用。
僅僅是滿足肉的慾望是人類最不靠譜的東西,它朝三暮四,嚴重缺失忠誠度。
陸家祺的模特女友有次去外地演出后,再也沒回來,據說有人在上海一個高端私人聚會上見過她,男人都叫她寶貝。
也許受了刺激,陸家祺對女人的慾望此後一發不可收拾,這種饑渴接近瘋狂,只要是女人,無論美醜,他都表現出垂涎欲滴的饞相,心理學家說這是雄性荷爾蒙高度分泌的結果,如果不加以排泄,會導致性犯罪,還可能淪落為性變態或怪癖狂。
有段時間,都傳說微信和陌陌是「泡妞神器」,陸家祺聽說后,馬上下載,沒日沒夜,隨時隨地埋頭搜索。
這個寂寞時代的人自戀而空虛,各種社交平台讓情感如黃河決堤四散奔流。
通過軟體陸家祺約到過三個女孩。
第一個女孩是酒托,陸家祺白白消費了2000多元。
第二個女孩是動物愛心使者,家裡一堆奇形怪狀的動物,簡直是動物莊園,陸家祺被小綠蛇嚇得奪門而出。
第三個,他終於遇到心儀女孩,一個相貌端莊、純情溫柔的幼師。但陸家祺總是難以攬美人入懷,幼師對他若即若離,態度曖昧但保持肉體距離,你想親密,她就半推一下,你想離開,她又半就一下。
這就像看到一隻色味俱佳的火雞,只聞其香味,遲遲不能入口。這讓陸家祺更饞,他形容這個幼師是味道鮮美的龍蝦,讓他垂涎三尺,欲罷不能。
交往中,陸家祺應幼師的要求,給她買過LV包,當然是高仿的;兩瓶名牌香水,也是高仿的;春夏秋冬四季鞋子各一雙。
最後,幼師想要一件自然而美觀、透氣性好的厚墊文胸,以期望事業線能更加高聳,陸家祺把這當成了性暗示,他挑了個漆黑的深夜給幼師送內衣,希望能夠親手為她穿上。
他興沖沖地跑去幼師家,還沒到脫下穿上的環節,幼師突然撲到他的懷裡啜泣,悲傷地說她爸爸得了重病,她想買一部新的平板電腦。
陸家祺說,平板電腦和你爸爸得了重病有什麼關係,幼師鑽出他的懷抱忽閃著眼睛半天也沒說明白這中間的關係。
在投入大量精力和金錢,數次咸豬手未能得逞后,陸家祺終於對幼師甚至是泡妞失去了耐心。花了這麼多錢,一個妞都沒得到,陸家祺的精神狀態正在向凡?高看齊。
他直接對幼師說:「我想要你!」
「要我什麼?」幼師噘著嘴問。
陸家祺不說話就抱上來。
幼師愣了,後退大喊:「臭流氓!做記者的都是流氓!變態!」
兩人決裂后,幼師竟然在網上發帖攻擊陸家祺這個「流氓記者」,詳細介紹了陸家祺的記者身份、家庭住址。誣陷陸家祺曾多次性騷擾她,她懷疑遭陸家祺性侵后得了艾滋病。
幼師上傳到網路一段偷拍視頻,內容是陸家祺騎在她身上懇求親熱,還配發了一張陸家祺手放在她胸上的照片,說陸家祺不分場合襲她胸,造成胸部嚴重下垂。當然幼師把自己的臉PS掉了,只留下陸家祺垂涎欲滴的臉和五指張開的手。
陸家祺解釋說,這張照片是應幼師要求拍的,他根本沒摸過她的胸,也不知道她胸部深淺,這個冤情有點大。
差點引起網路人肉搜索,陸家祺在我的建議下報警,冉靜破的案,很快抓獲幼師,調查后得知,幼師詐騙了不少色男錢財。冉靜應我的要求,代表警方在微博上公布了調查結果,還了陸家祺清白。
這件事給色魔族男人一個警告,千萬要注意保護隱私,更要警惕防範那些沒事喜歡自拍的女人。
「如果這是一次投資,我虧大了,虧大了!」陸家祺恨恨地說。
我多次勸誡他說:「家祺,你真的沒必要為了發泄生理需要就隨便找沒感覺的女人上床,那樣太傻了,你想啊,上床可是個體力活!通常這種事,你付出的比她還要多。而且,得了性病還好說,艾滋病到現在還治癒不了。再漂亮的女孩,能跟你玩,就能跟別人玩,誰能保證你不中標!」
陸家祺不屑地看著我,低聲說:「自私!你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能連續幾年一直憋著?」
我說:「我腰當然不疼,你什麼時候見過我亂來?」
他想了想恍然大悟地說:「對啊,沒見過你泡妞。你是怎麼解決的?」
「解決什麼?」
「我明白了,你不會是不行吧?東方不敗?」他大笑。
「你才是李蓮英呢!一邊去!」我恨恨地說。
北京培訓時,陸家祺被劉楠楠冷落,巧遇小米,隨即兩人一睡如故。
男人在犯錯誤之前最好先要弄清楚自己有沒有能力承擔。享受過後,就是深淵,多少貪官死於情婦之手。
北京之夜后,小米對陸家祺攻勢日漸強悍,天天通話,日日簡訊,睡前說晚安,睡后說愛你,誓言不進愛情墳墓不罷休。
陸家祺則日漸呈現出一副半死不活,即將與紅塵人間拜拜的形象,連他最鍾愛的紅燈區軼事也不再關注。我很同情他,猜想他被小米的死纏濫打逼迫得快走投無路。
雖然我本身就是受害者,精神正在承受巨大打擊,但我覺得陸家祺更需要關懷。
他的狀態已影響到生命安全,有次在摩天樓頂拍攝城市遠景,發現他行走在大樓邊緣,一副躍躍欲試想飛流直下三千尺的樣子,同時還異常興奮地問我:「人類到底意義何在?」
如果你遇見一位熟悉的朋友先頹廢后容光煥發並突然問你人類的意義時,你要注意他是否得了精神病整個人突然變精神了還是在秘密練習《葵花寶典》之類的奇書。
有一天,陸家祺摸索著自己的黑眼圈,再次陷入頹廢。
我試探著問他:「你愛小米嗎?」
陸家祺雙目一亮,布滿血絲的瞳孔直勾勾瞪著我。就在我以為他要說誰再提這個字我殺了誰時,他說:「愛!」
我目瞪口呆,他臉上卻絲毫沒有說謊的樣子。
半晌,我說:「你不用強撐著,我懂。」
「誰強撐著?我是真愛!」
我氣不打一處來:「那你怎麼總是像遭遇了女鬼一副快要入木的樣子?別為了面子死撐,畢竟我跟小米做過同事,說不定還能幫你擺脫她的魔掌。估計你當時就是荷爾蒙分泌,激素上升,在床上說了很多『寶貝』之類的曖昧話語,沒想到小米當真了,激情過後,對自己說過的話後悔萬分了吧?其實男人都這樣,上床時甜言蜜語,一旦結束,點燃一根煙,就開始思考如何擺脫這個輕易到手卻只能當情人不能被纏上的女人。所以,我完全理解你!」
「屁話!」陸家祺瞪著我,半嘲諷地說,「你別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小米當初要是跟了你,真被你糟蹋了,我倆是真心相愛。最近狀態不好,是因為自從上次分開,我和小米工作都太忙,很難見面。都說小別勝新婚,對我們而言,那可是太煎熬了。」
陸家祺說完后,眼圈紅了,一滴清淚在眼角打轉。
「抱著她,感覺安全,睡得踏實!」他說。
我既慚愧又驚訝,半晌無語。
都說一夜情只能天亮分手,看看陸家祺才知道,一睡如故並不是沒有可能。
其實,肉搏和能在一起睡覺是兩碼事。兩個彼此不熟悉的人能如饑似渴地親密不代表就可以相擁入眠。
前者代表的是生理需求,肉體刺激。而相擁入眠卻代表安全、信任、對彼此的依賴。
一個可以和你相擁入眠的人,一定適合你,也是帶給你安全感的人。漫長的一生,三分之一時間都在睡覺,很難想象身邊躺著一個讓你無法安睡的人。
陸家祺和小米一次性完成,首次相見,瘋狂滾了床單又一睡如故。
這年春節前夕,突降大雪,天地紛紛揚揚,白雪覆蓋,如同竇娥在遭遇冤情。
我和陸家祺暫時放下情感困惑,冬季討薪跳樓潮開始在城市蔓延。
「跳樓潮」曾風靡一時,失戀討薪維權都可以用,後來還出現了卧軌、自焚、裝瘋。但這些都不太管用,卧軌的,缺少觀眾,死得冷清寂寞。裝瘋的,心理素質須過硬,有時得學孫臏吃屎以明志。最可怕的是自焚,萬一沒燒死,面目猙獰恐怖的自焚者還得與家人承受人鬼情未了的殘酷事實。
最後,大家又回到跳樓這個方法上,覺得還是這個管用,樓高人為峰,跳與不跳容易掌控。
曾有個大媽,因寵物貓死了,想跳樓。被解救人員勸下后,大媽樂呵呵地對著電視鏡頭說,那麼多人都在下面看著俺,那感覺倍爽!比 「廣場舞」來勁!我差點吐出一口老血。
那年冬天,有個農民工收不到工錢拉著他女兒跳了樓,那個九歲的小女孩當時還沒咽氣,警察和醫生還沒到場,我在現場採訪,忍住顫抖握住她的小手說:「不要怕,醫生一會就到。」
她小聲說:「我不怕,就是書弄髒了,明天老師該罵我了。」
我拿攝像機的手一直在發抖。
小女孩在醫護人員剛剛到場時就死了。我聽見她嘆了一口氣,彷彿是對離開這個世界的戀戀不捨,然後就垂下了頭。
我近距離目睹了一個弱小生命的結束。
小姑娘在我夢裡出現過多次。很長一段時間,洗澡、洗頭、洗臉時,只要眼睛閉上,都能隱約聽見她虛弱無助地說,叔叔,幫我撿一下書包,要弄髒了!
生死只是一瞬間,活著的人卻總為了瑣事困惑,從沒有好好珍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