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分子料理
「伊雯，你訂的這家餐廳很別緻，怎麼找到的？」何俊生打量著這家風格極簡，大量使用天青色大理石並點綴著黑曜金的低調奢華餐廳。
「朋友推薦的，環境確實挺好。分子料理，感覺還是噱頭更多，好多味道都一般，不知道這家會不會出人意料。」
「估計不會，通常裝修和味道成反比。就連去過的幾家米其林餐廳也逃不過這規律。」何俊生笑著說，那雙桃花眼總是帶著撩人的神色。
他今天穿著黑色襯衣，手腕上戴著白色纖薄錶盤的百達斐麗，有種儒雅律己的迷人氣質。這氣質和他犀利俊美的外表，衝突卻和諧的融為一體。就像是大理石的黑曜金色，明暗對立，幻變華麗。
孟伊雯貪戀的看著他。絕好的女人被形容成尤物，而男人呢？事業有成，又美得過目難忘的男人，她找不到形容詞描述。只覺得能和他單獨在一起，是最大的幸運和幸福。
味道果然被何俊生說中，低溫慢煮肉眼牛排，雖然很嫩，但口感調味上並無新意。只要選用上好肉質的和牛，5分熟的煎出來，會比這更香。但吃東西，除了細微的味覺享受，也要在乎情調環境的，特別是各有心思的單身男女。
「你的手怎麼了？又受傷了？」何俊生看到她抬起的手臂內側，午夜藍的雪紡連衣裙袖口滑落，正好顯露出大片淤青。
「嗯，不小心弄到的。」孟伊雯心中苦笑，她放低了手，讓袖口繼續掩蓋住傷痕。
最近楊承東越來越過分，連她手機也要檢查，發現蛛絲馬跡，輕則罵重則打。一個人到底要變態成怎樣，才有這種圈養寵物似的愛好？她這次來見何俊生，也是冒著極大的風險，就怕被他知道。
「有時候，覺得自己好無奈，選擇了這個行當。」孟伊雯抿了口杯中酒，抑制住想哭的心酸，側頭望著窗外燈火璀璨。
「付出多少收穫多少，選擇了就別後悔。」
「不。我後悔。但選擇的權利不在我手上。」孟伊雯搖頭。
「結果的權利不在你手上吧，怎麼會不能選擇。」何俊生淡淡一笑。
孟伊雯定睛看著他，眼神里有著濃濃悲戚。她凝神想了想說，「窮養男孩，富養女孩的說法很有道理。貧窮能促使男孩奮鬥拼搏，但女孩呢？特別是漂亮女孩。青春貌美也是筆稀缺資源，資源要在有效期內最大化利用，過期不候。」
何俊生不太認同她這樣悲觀的論調，沒有接話。
「或許我說得有些沉重。」孟伊雯又端起酒杯，喝下一大口。「俊生哥，你有真正貧窮過嗎？」
「有，身無分文倒欠債的日子太多了。連大學學費都是借的，後來做兼職還了回去，還賺了更多。」何俊生平淡的回憶著過去。
「你很能幹，可惜我並無經商賺錢的頭腦。十八歲那年，媽媽告訴我，家裡的債得兩個人工作來還，而妹妹小學還未畢業。我們三個人擠在十平米的鴿籠房裡，還是處搭建在頂樓的違章建築。我試過去超市做銷售，經理要求必須穿白色連衣裙上班。我哪有錢現買一件？只得把最喜歡的一件淺色裙子泡在潔廁靈里褪色，勉強應付過去。」孟伊雯有些微醉，話匣子打開了便收不住。
「辛苦站夠十多個小時，等到月底發薪水，才九百塊錢。照這種速度做下去，黑髮變白髮也還不清債。更別說買五萬一平的房子，讓媽媽和妹妹正常過普通人的生活了。」
何俊生聽著她的經歷也有些心酸，確實，不是每個人都有在底層掙扎的能力。如果有捷徑，為什麼不走呢？
「伊雯，人各有命，但選擇的權利還是在每人手上。」何俊生打算安慰開解下她，「五萬一平的房子買不起，可以買五千的。你想要的目標很高，付出自然也很苛刻。但任何時候，你都可以降低目標。去摘跳起來就能夠到的果實，或者藉助梯子摘最頂端的那個，不都是你選擇的方式嗎？」
「嗯。。。說到底，也是我太好高騖遠罷了，壓力都是自己找的。童話里能有灰姑娘，從天而降仙女給了她梯子往上爬，現實卻是另一回事。」
「何必那麼悲觀。年輕漂亮本就是你的天賦資源，灰姑娘也因長得美才嫁了王子。」
「可惜年輕漂亮的姑娘太多了。」孟伊雯索性大膽問出心聲，「俊生哥，如果是你，你還沒有成家，會因為年輕漂亮選擇我嗎？」
「我已有家室，這個問題不成立。」
「好吧。。。其實，換做我是男人，並不會只因漂亮而選擇陪伴終身的對象。」孟伊雯笑了，「幾年前，爬山的時候遇到一個老頭，他讓我買下一對烏龜，嗯，就是豌豆和米米。他說這兩是一對呢，你好好養著他們，會遇到命中注定的緣分。然後，我就像有了盼頭一樣養著它倆。」
何俊生聽聞此言，知道她想說什麼。他這樣的風月老司機，在心底思量著，自己和她這頓飯，究竟要個什麼目的。不睡白不睡？還是只想發泄下對林月的生氣？
「然後我遇到了你。」孟伊雯不等他想明白，就大膽說出心聲，「也許相遇的時間不對，可忘不了你。俊生哥，從最初不搭理我，到偶爾心情好和我說幾句話，我都特別特別激動難忘。以前它倆是我的盼頭，現在，和你相處的每分每秒是我的盼頭。」
「你也知道相遇的時間不對。真正的緣分還在後面。」何俊生還是選擇了敷衍對待。他也責怪自己的自私，一開始就不應給她希望。她這樣的反應，明顯是泥足深陷了，是他給了她錯覺。
「享受當下就好，幹嘛要想著後面的事？」孟伊雯抿抿嘴唇，還是說出了低到塵埃里的願望，「你就是我想要的緣分。任何時候，你需要我，我就出現，你不想見到我，我就不打擾你，好不好？」
「伊雯，這個甜點做得不錯。看起來像單面煎蛋，蛋黃卻是芒果。」何俊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垂頭看著面前的餐盤。如果沒有林月，他會選擇不睡白不睡，各取所需。
但是偏偏有了這輪明月，為他照亮清晰的範圍。他只能在一定距離里隨心所欲，過界絕不可以。他心中最重要的地方，也是完美主義，像白瓷玉瓶那般擱在絲絨襯墊上，打碎了就黏不回最初的美好。
孟伊雯很失落。這樣卑微的請求，這樣沒有成本的誘惑，他也選擇放棄。這段飯達不成心中所願了，以後，大概也很難再有機會了。
無關痛癢的話題結束后，孟伊雯無奈而哀怨的跟著何俊生走向餐廳門口。
「哎，怎麼現在開發票都要報稅號了？財務的電話沒打通，我這會兒記不起來了呀。」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前台傳來，何俊生側頭打量這個圓臉微胖的女孩，他見過她。
湊巧的是，女孩張望的目光剛好和他對上了。
「何總？您也在這裡吃飯？」張彤有些詫異，林月不是說他在美國嗎。
「嗯。你和林月也在這兒？我才出差回來。」何俊生心頭一沉，緊急思考著各種應對方案。
「對呀，今天給林總補過生日，也慶祝在上海開了新店。」張彤話說出口，突然回味過來，林月過生，她丈夫不僅不陪伴，還單獨和另外的漂亮妹子吃飯，他們的婚姻是有多岌岌可危。這一幕要怎麼收場才好？
「小張，票還沒開好嗎，我們準備換地方了。可清今天喝嗨了，她要不醉不歸。」林月漾著笑的聲音從旁邊走廊傳來，這個灰色紗裙的纖瘦身影如蝴蝶般，帶著微微玫瑰露水的香，出現在幾個愣神的人面前。「哎，她們老是敬我酒，我說出來看看你，偷空緩一緩。」
「月兒。」何俊生眉頭微皺，他不在，她就這麼恣意妄為的喝酒。
「俊生？」林月這才看到旁邊這對男女，她的心像被刀子劃過一般，突然的刺痛來襲。他果然和孟伊雯在一起。但也許是喝多了，也許是習慣備著假面具，她還是笑得真誠而坦蕩，「怎麼這麼巧？這個漂亮姑娘是愛美物最近的活動代言人嗎？」
「林總，您好，我是孟伊雯。您真人比照片里美多了。」孟伊雯有些意外，這麼偶然的見到了林月。她確實是美，那種渾然天成帶點慵懶的美，喝了酒更增風情。
「伊雯你好，我好喜歡看你演的連續劇。來，過來認識一下，姑娘們要是看到你，肯定特別開心。」
「改天吧，這會兒該回家了。」何俊生牽起林月的手，這種時候的相遇太尷尬了。
「林總生日快樂。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回去還有點事呢，我先走了。」孟伊雯趕緊順著何俊生鋪好的台階下，急欲逃離是非現場。
偏偏在這時，幾個吵吵嚷嚷的喝多了的姑娘，也從走廊那頭走出來。
「我就知道，林總是故意躲咱們的。把她拉回去繼續喝！」帶頭的宋可清還未看仔細前方局勢。
何俊生對眼前這群女酒鬼特別無語，她們也太會掐著時間出場了。
眼下這諷刺的畫面，她們的林總，在生日宴會孤單一人喝醉，老公卻和年輕女孩單獨吃飯。真是活生生的狗血生活劇。
」可清，我沒有躲你們，你看看誰來了？」林月心底真想掐死何俊生，讓她如此丟臉。
「喲，何總來啦。」宋可清聰慧過人，一眼瞧見他身邊那個刻意埋頭的漂亮女孩。她心底明白，嘴上卻說的另外一套，「何總，您這是專門來給生日驚喜呢？」
「來接她回家的。」何俊生也順口胡謅。
「老夫老妻還這麼黏糊，唉喲喲，我們在這杵著當燈泡呢？走，咱們回去了，還給他們二人世界。」宋可清果然拎得清，她拉著身邊木頭似的張彤，帶著大家離開。臨走時，她特地狠狠瞪了一眼孟伊雯，那雙小狐狸似的不安的眼睛，被這滿懷怒意的眼光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