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互聯網思維
四月上海的晴天，格外漂亮。黃浦江畔高樓林立，每棟玻璃幕牆的建築，都標榜著這個時尚都市的光芒和驕傲。
林月的緊湊行程里，並無美景欣賞安排。她略微的遺憾很快被這忙碌一天給沖淡。
光合農場新店開幕剪綵和致辭，與邀請嘉賓們的午宴和下午的媒體見面會，以及幾場緊湊專訪。她神經緊繃的面對每個環節，力求完美。
這天傍晚的最後一場專訪，安排在了下榻酒店的套房。她打算訪問完后，好好泡個澡睡覺。明天，又要趕赴機場，去杭州看看工廠的新品進度。
「小衛，喝點什麼？玫瑰蜜茶，還是礦泉水？」林月坐在高背絲絨沙發里，詢問眼前的年輕記者。
衛雅蘭在跳槽到這家頗有名氣的網路媒體前，曾做過多年的時尚編輯助理。面對時尚行業她毫不陌生，坐在她對面的採訪對象，如記憶中美麗浮華的明星們那樣相似。
「和你一樣吧。」女孩的丹鳳眼打量著眼前的美人。林月白皙的俏臉上塗著豆沙色唇膏，一襲白色蝴蝶袖蕾絲長裙勾勒出瘦削身材，但這份纖瘦，被頸脖隨意掛著的紫藍色印花金邊的華美長絲巾給遮掩了。她優雅而從容，說話溫柔不疾不徐，全身看不出一分疲憊。
「林總，你很喜歡玫瑰？」衛雅蘭敏銳嗅出林月身上淡淡的玫瑰味。
「花都喜歡，家裡鮮花不斷。玫瑰百合繡球薔薇，當季的就買來放著。最喜歡一進門，滿屋子自然花香的感覺。」林月笑了笑，又說，「香水倒是用慣了這種玫瑰味的。」
「香水味道很清新。」衛雅蘭喝了口助理遞上的玫瑰蜜茶，讚歎道，「也許這句話說的人太多了，林總，你真是我見過最美的品牌創始人。」
「謝謝。」林月淡淡笑著，轉動手裡的茶杯，「光合農場是個香氛品牌，也是關於美的品牌。我們不止店鋪美，包裝美，香味更美。」
「剛才，我聞過夏季新品蠟燭了，很好聞很有層次，是薰衣草的味道？」
「對。薰衣草舒緩情緒，幫助睡眠，我們還在裡面加了合歡和雪松，味道打破了慣有薰衣草的溫柔，寧靜中多了些歡快和纏綿。」說起自家產品，林月格外驕傲，「小衛啊，我們用的薰衣草可是有來頭的，你知道市面上很多叫薰衣草精油的，其實並沒有安神助眠的作用嗎？」
「啊？薰衣草不都是安眠的嗎？」
「只有真正薰衣草才是，安眠的成分叫做乙酸芳香酯，並沒有味道。像醒目薰衣草，雖然和真正薰衣草氣味類似，但根本沒有這種成分，裡面的薄荷腦和龍腦是提神的。所以有些用戶買了市面上的薰衣草精油，卻發現並無安眠的作用。」林月喝口茶，接著說，
「我們的產品裡面，用的薰衣草精油，乙酸芳香酯含量在40%以上，是非常好的種類了。當然也大大加劇了成本，更不用說合歡精油的加入。所以光合農場，賣的是情懷。」
「林總，你說得很對。可我也好奇，你們不可能虧本賣啊？」「好問題。」林月笑了，「經營品牌，自然不能賠本賺吆喝。我們光合農場的特別之處，就是要打造像電子產品一樣，透明化標準化的產品。良心原料，一樣樣寫出來，用戶看得到更能感覺得到。咱們品牌的復購率特別高，用了好貨就再也放不下。」
「啊？女性用品做透明化和標準化？這個提法的確罕見。」
「其實大家都知道，一瓶化妝水，90%以上都是水，那麼少佔比的成分能消耗多少成本？品牌溢價的說法我支持。但我更認同互聯網思維中做產品的理念，打破信息不對稱，透明化公開化。」
「所以你們有底氣，像電子產品那樣，多少個g的內存，多少像素的顯示屏這樣把成分標出來？」
「有。而且我們也是這樣做的。關鍵成分，原料產自哪裡，質量相關的數據是什麼，良心品牌不怕說出來。而且產品每季度都有新品，更新迭代速度極快，完全不怕對手抄襲。」
「不怕抄襲？」衛雅蘭對眼前的美人已有了些敬佩之色。她採訪過很多漂亮的時尚從業者，聽過太多套路似的高大上說辭，從沒見過一個理性到過分坦白的人。
「一直被抄襲，從未被超越嘛。跟在別人屁股後頭轉，有什麼意思？賺得了一時，贏不了未來。這種牌子註定被時代淘汰。」
衛雅蘭瞪著眼望住眼前的女人，她的話分明犀利而豪情，卻有著不容置喙的溫柔綿長。她的眼睛似乎有種魔力，讓人這迷。
」林總，我知道你家庭很幸福，你先生經營的愛美物就要上市了。按照常理，不是該輕鬆享受生活嗎？是這份幸福的愉悅滿足，讓你有了做好產品的情懷嗎？」
「小衛，你的節奏真的把握很好。」林月放下手中茶杯，「你知道在你之前，很多記者問過我類似的問題？但他們都在初見時提起了，所以我通通不回答，不準寫這個。」
「所以，你會回答我這個提問吧？」衛雅蘭笑了。
「我可以坦白告訴你。我先生最初並不支持我做這些，他的心意我理解，不希望妻子太操勞辛苦。所以，這種情懷，只是自我驅動力而已，無關其他。」
衛雅蘭微微詫異，畢竟光合農場在愛美物上銷量可觀，之前同行們都以為這是夫妻倆商業智慧的結晶。
「不過，」林月望著她真誠的說，「我回答了你的提問，要求卻還是一樣，這個，不能寫。光合農場的專訪不要涉及到愛美物和我先生。」
「沒問題。光合農場的光芒，來自於獨特的產品策略和定位。剛才的提問，算是私下的打聽好奇吧。」
衛雅蘭重新打量著眼前這個獨立而認真的美人，她不只是花瓶。
在回程的飛機起飛前，林月滿意的確認了衛雅蘭發來的新聞稿。她端著香檳杯，淺抿一口。《光合農場—一朵認真的玫瑰》，這篇報道很合心意，她難得的轉發到了朋友圈。
林月的生活始終愛享受，她可做不到像丈夫何俊生那樣摳門，國內出差只定經濟艙，腳都伸不直的位置好折磨。她舒服的半躺在寬大座椅里想著，努力拚搏，是為了日子過得更有意思點，矯情就矯情吧，總歸享受到了。
大洋彼岸的何俊生，這時正開完會，到了午餐時間。他特地為林月生日定了鬧鐘，再鬧彆扭，還是要準點發出早已編輯好的祝福消息：
「月兒，零點到了，生日快樂。明天早晨九點，小陳會把生日禮物送到家裡，希望你喜歡。想念你愛你。」
可是，看到手機里林月轉發的這篇文章，他無奈的笑了。這朵認真的玫瑰，是多想讓人看到一個女人堅守女漢子事業心的初衷？
林月所有的採訪報道，都特意不提及愛美物和他，這已習以為常。偏偏她喜歡的文章風格，總是這些：「對我來說，認真比什麼都重要。。。做事業必須有態度。別人問我，林總，你通常一天怎麼安排的？我的回答都很單調，擼起袖子，一直干。內心的驅動力，會讓你晝夜不思的想要完成一件事，為了這件事，你吃不香睡不好，每時都有靈感和主意，把這些想法落地，是驅使我前進的動力。。。」
他非常討厭林月這種鋼筋女人的做派，這讓他所有在人前為她掩飾的，兼顧事業家庭的溫婉女人形象都毀於一旦。
何俊生這條祝福消息，林月起床時才看到。她昨晚凌晨到家，疲憊不堪的洗澡睡覺，完全沒搭理手機里的各種生日祝賀。
生日禮物為什麼要助理送到家裡來？很大的東西？或者臨時準備的？她一邊化妝，一邊思考著。九點？那今天到公司的時間得推遲了，何俊生真不仔細，自己什麼時候九點才出門？她不滿的在心中挑刺。
「叮咚，叮咚」門口的對講頻幕突然響起。這才八點半呀，提前送來了？
林月疑惑的開門。
「您好，林女士，這是您的包裹。」兩個快遞員禮貌的搬出一個長方形大盒子。
「噢，謝謝，靠在門口這邊牆壁吧。」林月指揮他倆放好。
這個形狀，像是油畫。他送油畫？這麼會投其所好？還是因上次李冬夏畫室的事情，心有芥蒂呢？林月找出剪刀，拆著包裝。
「叮咚，叮咚」屏幕又響了。
「林總，生日快樂。這是何總給您的禮物。」愛美物新來的助理小陳，一臉燦爛笑容的和司機老劉站在門口。
「謝謝，請進。」林月開門，心裡奇怪極了，剛才的包裹是誰送的？
偏偏這兩個東西，都是差不多的包裝尺寸，應該都是畫吧？！
拆開一看，果然。快遞送來的，是李冬夏之前畫的那幅，像極了她在北海道天鵝湖棧橋看夕陽的畫像。而何俊生送的這幅，是寶藍色天幕下的朦朧滿月。那纖細的筆觸，對比極強的色調，油畫中融入水墨意境的風格，當然是出自新銳畫家顧無風之手。
呵，他送的生日禮物，要值多少塊百達斐麗？
林月非常喜歡這畫。也有些無奈，這會讓她下次準備禮物的預算大幅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