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白蓮花
林月攔了輛計程車,繼續關閉了手機。她又想起何俊生剛才的話,舌頭比頭髮長的白蓮花。實在太惡毒了,比當面打一個耳光更讓她難受。她勸說他去看他爸,只是因為感同身受的想到自己和外公天人永別的痛,但他,居然覺得她是什麼白蓮花?
而且,他的眼神,分明透著厭惡,這個厭惡的眼神,讓她心如刀絞。她的鼻子突然發酸,何俊生,究竟對她有多少真情?
電話那頭的何俊生,此刻也心如刀絞。他後悔自己,始終改不了生氣就口出惡言的壞毛病,傷害身邊最愛的人。他對長舌擺弄是非,卻故作善良柔弱的婦人的厭惡,當然不是因為林月。
那朵白蓮花,是他爸爸的情人。這兩個狼狽為奸的狗男女,當年害死了他媽媽。偽造交通意外的主意,正是這個舌頭比頭髮長的女人想出來的,她死一萬次都不夠。這個坎,這道結,是何俊生無法逾越的深海。
他已經不去想這件事很久了。偏偏今天,林月不依不饒的一次次提及。何俊生皺著眉,緊咬下唇,內心的痛苦像一浪越過一浪的潮水,令他閉上雙眼,無力的把頭靠在車椅頭枕上。
手機突然的震動,又讓他燃起希望。
可惜的是,並不是林月。
新來的產品總監,林賽伍,在開完產品部周會後,就向老闆打電話彙報最近的數據。何俊生今天正常下班,錯過了本該在辦公室聽的彙報。一進入工作狀態,這個男人立馬轉換了身份,剛才所有的失意和痛苦全都煙消雲散。
何俊生聚精會神的聽著每個數據,他很滿意最近的用戶留存,日活躍用戶都較之前提升了不少。這個剛挖來的產品總監,有些本事。更關鍵的是,林賽伍邏輯清晰,話語精鍊,執行力特彆強。他答應何俊生的每個指標,總是超額完成,即使有誤差,也很快能就事論事的找出各種解決方案。
這時,搭載著林月的計程車,剛到了光合農場的新店門口。她一下車,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和店長錢紅,走出店門。
「冬夏,你來了?」林月有些意外,更有些窘迫。她剛在車上被烤紅薯的香味誘得更餓了,此時左手拎著大塑料袋,右手還拿著小半個啃剩的紅薯。
「你晚飯不會就吃的紅薯吧?」李冬夏有些好笑的打量著她。這個女人妝容精緻,頭髮打著微卷垂在肩頭,一身挺闊的MAXMARA淺灰色長大衣,挽著Saint Laurent黑色絲絨鏈條包。而手上,卻拎著廉價的藍色大塑料袋裝的烤紅薯。
「噢,我急著回來處理事情,先買了這個填填肚子」林月把那半個紅薯塞進塑料袋。
「你這樣可不行,紅薯不能當飯吃。走,我陪你去隔壁商場吃東西」李冬夏皺起了眉頭。
「林總,你快去吃飯吧,工作等吃完了回來做不行嗎?中午就吃的麵條,晚上又吃這個,也太不顧身體了,你這樣,我都看不下去了。」錢紅也有些心疼這個拚命的老闆。
「沒什麼呀,紅薯是粗糧,對健康可好了。」林月還打算推辭。
「那也是澱粉啊,你得吃點營養均衡的。我幫你把這袋子放店裡,你快和李總先去吃飯吧。」錢紅不由分說的接過林月手上的大塑料袋。
「走吧,月,想吃什麼?哦,這裡新開了家料理,老闆是我朋友,我叫他給我們留個包間吧」李冬夏替她做了決定。
此時,林月也想不出什麼借口推卻了。而且,李冬夏想到的日本料理,竟和她初衷不謀而合。她和他並肩走向了商場。
「冬夏,今天怎麼想到來店裡看看?雖然才開不久,生意卻還挺好的」林月向來報喜不報憂。
「你就是這樣,什麼都自己扛著。新店出了這麼多事,你怎麼一點都不告訴我。雖然我們現在不是合伙人了,但光合農場這個品牌也有我的心血啊,發生什麼事,都可以讓我為你分擔的。你一個女人,處理這些,真的太辛苦了。」李冬夏很心疼她。
「都是小事,已經解決好了。我心大,不覺得委屈,真的。」林月笑笑。
兩人說話間,走到了嵐料理。店員一聽預訂名字,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他親切的把兩人帶到榻榻米包間。
剛坐定不久,大盤的墊著冰塊的刺身拼盤就端上了桌子。有林月愛吃的北極貝,牡丹蝦,象拔蚌,赤貝,藍鰭金槍魚腩,和一盒黃澄澄的海膽。這家店的刺身品質上佳,只沾了少許的芥末和醬油,就能吃出鮮甜。
「這家店真不錯」林月滿足的咽下一口脆嫩的象拔蚌。
「我也覺得」李冬夏吃得很少,他的下巴墊在交疊的手背,笑著看林月。
「冬夏,你們婚禮定在哪裡辦?」林月被他看得不自在,又提起這個帶刺的話題。
「不打算結了」李冬夏的笑意突然收斂住。
「為什麼?」林月的心咯噔一聲,她瞪大了眼,很害怕是自己的原因。
「我反覆想過很久,其實,我並不愛秦沙芸。勉強結婚的話,這輩子不僅是我的遺憾,也是她的遺憾。我不想重蹈趙嶺覆轍。」李冬夏平靜的說。
「沙芸會答應這個決定?那孩子怎麼辦?」
「我都不明白,她是怎麼有的。在這些事情上,我真的很煩女人耍心機,不過,自己的孩子當然會負責到底,如果她不想要,也行。我搬出來了,把那套房子送她了,以後由我來撫養是最好,她堅持自己帶的話,照顧孩子的錢我照給。」
「這樣對她不公平,畢竟你們一起兩年了,她付出很多。婚姻不等於愛情,日子過久了,還不是回歸到左手牽右手的平淡么」林月非常不滿李冬夏的行為。
「兩年?那我們曾在一起五年,不也分開了?婚姻過久了就變成左手牽右手的平淡,這是你從何俊生那裡得來的感受吧。」李冬夏淡淡笑了,有些嘲諷的意味。
「算了,這是你自己的事,我並不適合插話。」李冬夏的話擊中林月的心。剛才,何俊生那個厭惡的眼神又浮現在她心中。她埋頭吃了塊魚腩,芥末並未沾多少,卻刺激得她眼眶濕潤。也許,刺激她的,根本不是芥末。
「追尋愛的人,是每個人的權利,我也希望沙雲真正遇到愛她的人,而不是,一直為不愛她的人付出。人生幾十年,她此刻只是短痛,以後結婚了,才開始真正漫長的痛。你看趙嶺兩口子,當時他就是年紀小,稀里糊塗結了婚。然後呢?這些年總在外面尋找刺激,你覺得,這種婚姻是幸福的?」李冬夏從趙老司機的教訓中深刻醒悟了,他不願自己被一個算計的女人套牢一輩子。
「冬夏,我的身份,根本不能評價什麼。我只希望,你的每個決定都是深思熟慮過的。」林月自己婚姻也不算合格答卷,她這個不及格的過來人,哪有資格教導別人。
兩人沉默著繼續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