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雨中的順風車
四月天，孩子臉。這日的傾盆大雨說來就來。
林月望著辦公室落地窗外的大雨，有些煩躁。
剛剛掛了老太太的電話，林月媽媽是婦產科教授，這幾年來的電話總歸一個主題。
「好久準備要孩子？都三十的高齡產婦了，加什麼班？忙什麼事業？你的首要任務是生孩子！」
「媽，俊生和我都太忙了，今年晚些時候，您放心吧，我們計劃得很周全的。」 林月依舊重複那一萬次的借口。
安撫老太太想要抱孫子的心，是件苦差事，比每月一次的大姨媽還準時還難纏。好在昨天是林月生日，借著慶生的借口，老太太收線放過了林月。
偏偏今晚有飯局。就是那個胖大姐，林月想起何俊生昨晚「親昵」的稱謂，嘴角浮起淺笑。胖大姐姓錢，開朗熱情，一直想拉上林月和她閨蜜合作。林月對和富商保持情人關係的女人向來是輕視的，她天生高傲，因自己確實有點資質，對撒嬌賣嗲得來的前程不屑一顧。而她也應了那句明明可以靠顏值吃飯，卻偏要選擇困難模式闖關的話。
但沒人和錢過不去，應酬總要去的。
何俊生本安排自己公司的劉師傅接林月赴飯局，偏巧大雨導致的航班延誤，把司機困在機場等人。林月想著叫個快車好了，等了十分鐘，價格漲了三倍也無人接單。天公不做美，自己選的寫字樓又在偏僻的南四環，林月無奈的試試順風車，竟不想附近有順路的車主。
二十分鐘后，林月匆匆抓起手邊三宅一生幾何線條的黑色大包，準時下樓。
哎，忘記帶傘了！可紅色馬自達已經停在門口，林月不喜歡等人亦不喜歡讓人等，想著到了吃飯的地點，車接車送也淋不了什麼雨。她拉開副駕駛的車門，纖細筆直的小腿下穿著麗派朵軟羊皮芭蕾平底鞋。
「你好」林月攏起黑色沙質長裙收疊在座椅邊，禮貌的向司機問好。
「你好」扭頭兩人視線對上，都是一楞，竟然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徐希泉」林月驚訝的喚出他的名字！他們曾是初中同學，高二時，徐希泉去了荷蘭學金融，斷了聯繫，沒想到十幾年後的重逢，是在這雨天。
「林月，你還是那麼漂亮，逆生長了啊？」徐希泉俊朗的臉浮出大男孩般的笑意。曾經讓林月懷疑是否切了雙眼皮的大眼，還是依舊閃亮。
「哎，你在附近上班嗎？順便跑跑順風車？今天真的太巧了，」林月問他。
「嗯，在附近的銀行上班，今天去個朋友家，湊巧和你順路了。林月你也在附近上班？回家？」徐希泉回答她。
「今天去見個客戶，約在聚龍山莊，確實遠。裡面環境倒是不錯，小橋流水，綠化也好。可惜這雨下得太大，那山坡上的山莊太不方便了。」林月抱怨著。兩人又聊了聊各自的近況，意外的得知，徐希泉離婚了。林月抱歉的轉開這個話題。徐希泉倒是不介意，只說，緣分的事總是兜兜轉轉，該來的始終會來。
也許這就是蝴蝶效應。林月在心底想著，當年，她迷戀徐希泉的一雙大眼睛，鬼迷心竅的寫了情書，竟被徐希泉義正嚴辭的以要好好學習，這樣的爛理由給拒絕了。心灰意冷時，他又出國了。
也因為這緣由，那時的李冬夏扮足備胎的角色。每日晚自習后，他送她回家，安慰她不要太傷心。早上給她買好早飯，課間送來愛吃的零食。愛打遊戲的他，為了陪她，比賽也不打了。高考時，還生生摘下自己帶慣的玉，鄭重交給她，讓她心平氣靜安心考試，總之，徐希泉離開的那兩年，李冬夏做足二十四孝好備胎。
而林月因這份歉疚，答應了李冬夏的告白。她知道心底不曾愛他的，卻離不開他的好。還記得答應的那天，李冬夏開心的不可置信，眼角似有閃閃的光。
而四年後，林月也終因李冬夏不再對她好，而離去了。其實，哪裡是李冬夏不對她好，大學畢業后要強的李冬夏一心撲在創業上，是那時的林月太自私，也或者是對不夠愛的人，總歸太自私。
林月當時一心要找愛情，何俊生就那麼機緣巧合的來了。偏偏也是個創業上進的好青年，林月以為這輩子非他不可，對他無限包容，把對李冬夏，那份未曾圓滿的共同進退的心意也全部給了他。
這份心意終究換了如今豬油蒙了心的遺憾，她陪她白手起家，她任由他全權控股。
就在恍神間，徐希泉重新換了話題。
「林月啊，上學那會兒，你成績好，卻又調皮得不像個女孩子。」
「是嗎？」林月笑了，臉一紅，知道他想說的那件事，她確實很皮。
十五歲的林月，玩心太大。她最愛的就是翻牆去樓頂花園玩，摘花摘草，夏天還有甜到心底的葡萄偷來吃。當年的同桌也是個熊孩子，他打聽到林月這奇特的愛好，攛掇她一起和他翻過學校西南角的院牆，隔壁是市委里一家人的後院。院子里種了許多薔薇花，初夏時節隱約還有梔子的香，大概能有不少收穫。倆熊孩子合計著在一天晚自習前行動，天正是寶藍色，學生老師們都還在吃晚飯，是校園裡人最少的時候。
那天，熊孩子同桌帶著林月來到這偏僻角落，指導她爬過一堵較矮的牆，又站在這牆頭越過另外兩堵牆，花園就在腳下了！而讓林月意想不到的是，她要直接跳下這麼高的圍牆下去。熊孩子忘記告訴她最後一步是直接跳，而不是順牆一步一步攀下去啊！
「不行，這太高了，我跳下去得骨折。」林月悻悻的說，打算原路折返。
「嗨，你膽子這麼大，還怕這高度啊。」熊孩子不屑一顧，「看我的！」他比林月高了一個頭，發育期的孩子，因著瘦顯得手腳格外長，靈活的撲通一身縱身跳下高牆。
「該你跳了，林月。」熊孩子得意的仰頭看向她。
「可是我。。。」林月抿了下唇，不想向他示弱，又擔心這牆看起來確實太高了。進退兩難之間，院門咯吱一聲開了，徐希泉突然走了出來，疑惑的問，
「你倆幹什麼？」
「喲，是你家後院啊！」熊孩子搶先回答到，「林月好奇唄，逼我帶她來看看這院子的花草，這棵是黃角蘭吧？真好看啊。」
這時，晚自習丁玲玲的鐘聲響了，熊孩子腳底抹油，順勢開溜，一邊朝林月喊著，「膽小鬼，不敢跳吧？我去教室等著，窗口正好看見你一會兒原路返回！」
林月臉一下紅了，這是激將法，她向來好強，怎會讓熊孩子看她原路返回的笑話。徐希泉擔心的忘向林月，說，「你們怎麼翻到這麼高的地方了？」
林月心虛道，「我不知道這是你家院子，他老說這裡花很多，我好奇想跟過來看看。現在怎麼辦，這牆。。。」林月咬牙，抿了下唇，「這牆比我想得高太多了，我，有點怕」
「別怕，我接著你。」徐希泉伸手，做出要接的準備。
林月的心突然跳得很快。寶石藍的天幕下，他的大眼睛竟然這麼好看，眸子里有種讓人信賴的安全感。林月知道自己不是不能跳下去，她需要的就是這點支撐她相信她的力量而已
「你退後點，我跳了，別傷到你」
「沒事」徐希泉並未走開。
林月眼一閉，縱身下跳，這堵牆並不是她看見那樣高，就這麼跌撞著落了地。徐希泉急忙扶穩她，十五歲的少年，身上有好聞的青草味。這是林月懵懂記憶中，第一次有了同齡異性味道的記憶。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此後，她上課時盯著他的背影，放學時裝做不經意的出現在他身旁，提起他的名字，她臉紅心跳，第一次暗戀的經歷，和每個少女一樣，惴惴不安又享受這煎熬。
「徐希泉，當年你對我的印象就只有調皮啊！」林月心底有幾分不甘，扭頭問身旁的他。
「不是的，」徐希泉笑了，「林月你小時候很可愛，倒是沒想到現在自己開公司了，很能幹。」
林月聽他的評價是可愛，有些開心，安慰自己，也許當時他是知道要出國了，才拒絕她的告白，第一次暗戀的結局不算太糟。說話間，聚龍山莊到了。雨依舊沒有變小的樣子，啪啦啪啦傾盆而下。
「我走了，再見，以後常聯繫。」林月準備拉開門。
「等等，車上有把備用的傘，你拿著。」徐希泉把傘遞給林月，「小心點，進去的石板路滑。」
「謝啦，」林月接過傘走出幾步，思忖著過不了幾天要再見一面了，還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