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自私饋贈
數日無事。
陌果日積月累地修鍊霜華雲浪訣與狐妖心經，在天天磕不完的凝氣丹資助下，修為突飛猛進。
心念經過靈霄冰玉床的鍛煉，也已經將三分之二的核心轉化為金色。原本無形的白色心念，就像即將蛻變的飛蛾，抽絲撥繭地凝聚起來，圍繞著核心想要固定成某種形狀。
最讓陌果上心的，是新到手的水曜劍訣，難度空前之高，始終不得穩定水曜球的要領。景空似乎在真心地教導陌果修鍊劍法，除卻第一次故意惡整，使陌果受傷，往後都沒有再用上五瓶甘霖回春丹。
兩人無形之中倒也增長了一些默契。但每每陌果問及展桐的下落，氣氛就變得尷尬微妙，景空對此閉口不提。
「我只是關心一下展桐的安危，這你也不肯說實話嗎？難道你當真絲毫不顧及同門情誼，對展桐狠下黑手？若是他如你所言，一直在寒冰玄洞閉門思過，只怕早已凍死了罷！」
直到今日，陌果激烈的言辭似乎觸碰了景空的某些底限，他嚴密不透的口風突然轉變。
「你不要把我想得和你一樣，不是誰都有你這樣卑劣，拙惡的思想。」景空停下演示劍法，朝琉光道外走去，「不就是想知道展桐怎麼樣了，好，我這就告訴你。」
「真的？展桐在哪？」陌果喜出望外，扛著沖霄劍跟上景空的步伐。這意味著展桐尚還安好，依舊建在。
景空回首，黑髮飄揚，嘴角勾起道不明意味的冷笑：「但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今日帶你見過展桐，是最後一次，往後你們二人再也不能相見。」
「可以，不見就不見。我才不是你想的那樣，刻意接近展桐把他帶壞。為了證明這一點，我寧願犧牲以後的日子，再也不見展桐。」
陌果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其實有沒有展桐這個朋友陪伴，在她心裡還不算最重要。更多的，是一份因她而出事的牽挂和愧疚，無論如何，她也要親眼看到展桐無恙，這樣她也就滿足了。
那是一個隱藏在鏡花水月般的障眼禁制下，從未涉足的地方。
若非景空親自帶頭，陌果還真發現不了，原來看似涇渭分明的蜀山中，還隱藏著大大小小的神秘地域。眼前這一處名為裂峽劍陵的危險斷層橫崖，就是景空聲稱安置展桐之處。
青雲峰山腳路邊的茂密綠林，已倒退至極遠的身後不見蹤影。陌果和景空走出了很遠的距離，來到了另一座聞所未聞的主劍峰——葉輝峰。
日近中午，陌果披散著深栗色長發，垂首閃避著日光的著曬。儘管無傷大雅，單系水靈根讓她不喜熾熱。兩人拉長的倒影，竟在橫跨整個主劍峰涯際的裂峽劍陵前，渺小無比。
巨大的鴻溝自南向北一直傾斜延伸，逐漸狹窄，犀利，末端有著極小的豁口。古老的暗紅色裂峽齒紋遍布，參差不齊，一邊在上，一邊下沉，與地面齊平，在曝光之下顯得斑駁而又深邃。
遙望裂峽劍陵，仿若一尾巨蠍的毒鉗，又像極了一柄橫穿地脈的斜插劍氣，激蕩不散。
加之裂峽上游遍布的一道道劍形石碑，劍陵不愧因此而得名。蜀山主修劍法的特色，也充分展現。
「葉輝峰，離青雲峰甚遠的一座主劍峰，你帶展桐到這裡來，居心何意？」
眼尖的陌果，在掃視了一圈上下斷層的裂峽后，發覺奔走在上游斷崖的一抹渺小身影，正是展桐。當下關心倍至，語氣沖人。
「危險和實戰，能讓人絕地反擊，迅速提高修為。別忘了我教你的第一課，相信你不想再被教一遍。展桐夠刻苦，天賦上卻略有不足，這才是刺激他展現潛能的最佳方式。」景空的一番解釋讓陌果聽了去，半信半疑。
她真的不能相信，原來景空僅僅是單純地為了拔高展桐的修為，才隔離她們二人，並在用激進的方式幫助展桐。
再看展桐，就像追逐著天光的奔跑者，孤身隻影攀登在裂峽的上游，手執凡劍與崎嶇陡峭，參差不齊的劍齒交戰。
和危險的裂峽劍陵如此靠近，陌果甚至可以想象，心志尚未成熟的展桐，偶爾望上一眼斷層之間漆黑一片的無間幽谷，會有多麼心慌。
人影似乎挽了個劍花，那是鏗鏘劍鳴的起手式，只見劍法，卻未聞劍鳴。展桐應該能很熟練地發出劍鳴了才對。儘管他出鞘揮劍之間，比之先前瀟洒流暢了許多，但那只是個表象。
陌果絕不認為，沒有任何保護措施，展桐能毫不出錯地在裂峽上游堅持多久。遠水救不了近火，光是這一眼還不夠，她一定要上去幫襯。
「萬一他出了危險怎麼辦？他遠在葉輝峰，你卻在青雲峰逍遙晃蕩，救得了他嗎？」
「那也是他學術不精，不自量力的下場。」景空淡漠的語氣近乎殘酷，叫人難以置信，他是那個悉心教導弟子劍法的大師兄，「如果他不夠優秀，撐過我的考驗，那麼不是修為拔升，就是付出代價——為你犯下的錯。」
陌果聽得心裡一沉，就知道景空沒有那麼好心，她真該擔心展桐的安危了。
好巧不巧，遠處的劍峽上游傳來細碎的石裂劍碎之聲。陌果猛地回頭一看，竟是展桐不幸將劍插入了一處鬆動的暗紅巨石，沒有足夠的余勁反制。
手中凡劍斷成兩截，巨石伴隨著細碎的小石頭，從展桐的腳邊零落掉入無間幽谷，沒有帶起一絲聲響，黑黝黝的裂縫吞噬著一切。
展桐眼疾手快，一個跳躍，反手將斷下剩餘的劍柄插牢在斜上方堅固的巨石縫裡。整個人摔落至上游邊緣，下半身搖搖欲墜，只有用力得變了形的雙手，死死握住這一截救命劍柄，全力傳輸著真氣。
「快去救展桐，都怪你，他危險了！」
陌果焦急地跺了跺腳，眼見景空依然無動於衷，掛著冷凍千里的表情站在原地，她暗罵了聲冷血，便施展飛狐舞猛衝列峽。
景空還不忘提醒陌果一聲：「記住，你去了之後便沒有回頭路，這是你最後一次見展桐。」
很快，裂峽劍陵上游兩個小小的人影匯聚到了一起，在深栗色長發顯眼的飄舞下，帶起即將墜谷的少年，有驚無險。
觀望著這一切的景空，不知何時皺起的眉峰悄然鬆開。冷沉的星目中，卻多了些道不明的情緒。
大力一拽，將展桐拖到了遠離無間幽谷的安全區域，陌果才放鬆下來，靠著高大矗立的巨石，拉著展桐的血跡斑斑的手道：「展桐，你實話告訴我，為什麼景空讓你來這種危險的地方？是因為我么？」
「不是。我是自願的。我願意挑戰自我，來提升修為。」展桐眨了眨明亮的眼睛，大出陌果所料地搖了搖頭。
「什麼？你……」
展桐露出一個微笑，將斷劍丟置在一邊坐了下來，看了看手心橫七豎八的血痕，又握緊拳頭：「以前我苦於自己沒有修劍天賦，轉修神識，戰力微弱。還記得你當初給我鏗鏘劍鳴，勸我不要放棄，我才再度燃起信心，堅持到了現在。我已經明白了，在蜀山，修劍是變強的最好途徑。不管前方坎坷，給我信心的是你，現在你也還會一如既往地支持我，對嗎？」
「展桐，你長大了。你一定會成為出色的劍修，超過你的大師兄。」
本想對景空的冷漠態度有所譴責，帶展桐離開。聽了展桐的話，陌果一下子沉寂下來。
點了點頭，陌果起身，從儲物戒中取出一把樣式古武霸氣，鐫刻暗金劍紋的厚實巨劍。那一道亮眼劍紋出現的剎那，就奪走了展桐的視線。就像陌果第一眼看見這把沖霄劍一樣的反應，展桐也十分喜歡它。
陌果單手發力，將勢大力沉的沖霄劍插入地層，濺起少量煙塵。
她攤開手來退後幾步，對著展桐微笑鼓勵：「我有一個禮物要送給你。這是你大師兄的金屬性中品靈器，沖霄劍。我想，正適合你的靈根和劍系功法。如果你的力量足夠，就帶它繼續前進。」
「謝謝你，陌果，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展桐不顧兩手血跡，就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巨大的沖霄劍前，雙手交握，真氣涌動外放。一聲輕嗤，沖霄劍被拔動。陌果點點頭，才幾天不到，展桐竟然已經練氣九層了。看來就快築基了，她也要努力才行。
「我走了，加油。」
見展桐能夠揮動沖霄劍，陌果也就放心了，順著上游的坡度往回走去。正是感覺到了展桐修劍的決心，陌果才沒有勸他離開，而是尊重他選擇的坎坷道路，給予他一柄沖霄劍的最好幫助。
很快，展桐再回首之時，陌果又和景空聚在了一起，一高一矮，俱是靈氣四溢，得天獨厚的俊男美女，相得益彰。
「我所做的一切，變強，都是為了和你在一起做更好的朋友。還有追隨大師兄的腳步。」展桐凝視著陌果，在心裡默念了一句，隨後繼續拔劍朝上。有了沖霄劍，他大約不會再遇到致命的危險。
再前進至三分之一的上游處，就是無數座形狀各異的劍碑林立之地。劍鳴之後的第二關劍氣，正要靠這些劍碑修行。
而此刻，陌果卻在想一個越來越深入的問題，她感覺快要觸碰到葉半仙令牌的秘密。她沒有忘記一個異常的現象——方才為展桐取出沖霄劍時，意外發現葉半仙令牌左半端的劍體，在這裂峽劍陵的上游，閃耀得格外明亮，這是前所未有的活躍反應。
直到景空迎面撞上，冷聲詢問，打斷了陌果疑惑的沉思：「別忘了沖霄劍沒有送給你，只是我臨時借你一用。你就這樣把我的東西，輕易送給了別人？」
「那不是別人，那是你的弟子展桐。」陌果強調了兩個字，討厭景空的她，做出這事可沒有什麼好心虛，反駁端得是理直氣壯，「你讓展桐上去送死，做這麼危險的運動，總歸心懷愧疚吧。我就替你送了這個沖霄劍，加大展桐的生命保障。不用謝我，幫你扯平了。」
「哼。也罷。這柄沖霄劍，本來我就打算你晉陞築基期之後，再轉送給展桐所用。既然你替我送了，我也就不必再多此一舉。倒是省心。」
景空冷哼一聲，大步離開：「哪想你修鍊這麼慢，現在還是練氣七層，看來我要加大力度教導你。別看了，這是最後一次讓你見展桐。隨我去練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