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情天有路必逢生
任憑陌果如何解釋，都是百口莫辯。景空一律不信，只信他看到的，還有狐妖狡詐的本性。只是有時候眼睛也會騙人。
景空知道無論他怎麼下重手，陌果有著強健的妖軀，總歸是打不死的，很快就會好。
他無視陌果捂著心口痛苦的樣子，繼續在傷口上撒鹽，冷冷地道：「我已經警告過你了，不準禍害我青雲峰的弟子。你竟然還想禍害展桐，把他拉上不歸路。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看著陌果眼裡的含情迷戀，景空感覺很是嘲諷。果然不愧是狐妖，喜歡著他，還能和別人摟摟抱抱。他們的第一次，本來就是錯誤的，想來在她心裡，也算不得什麼重要的事。
當然了，對他來說也一點都不重要。
「走吧，今天我要讓你一天一夜都關在寒冰玄洞里，我看你狐妖有多麼的能耐，凍不凍得死。」景空不由分說地拉起了陌果，大力向外拽去。
陌果閉著眼，跟隨景空跌跌撞撞，看上去心如死灰。實際上，她心裡卻冒出了一線曙光。看來滄菱鏡的修復功能，是她唯一的生機。
來到寒冰玄洞，景空把陌果丟到了洞口。親眼看著陌果進去不見蹤影后，他又連連掐訣，設置了重重禁制，讓陌果無法從洞口出逃，這才放心。
做完這一切，沒有了陌果的身影，景空激動暴躁的心境才平和下來。他更像是在不顧結果地發泄，根本沒有考慮陌果如果真的凍死了，會是如何棘手的場面。
「掌門要出關了。」兩日前聽到長老說出的這一則消息，景空就一直心緒不寧。
一個是師尊劍玄真人，一個是他的私心，到底該如何取捨。唯一肯定的是，如果掌門問話，他一定會尊師重道，實話實說。
所以眼下他應該做的，就是不把陌果交出去，把這件事壓下來。盡量平息兩峰矛盾，讓陌果的存在，低調無人問津。
也許掌門出關就在下一刻，或者下一天。有著魅惑展桐的借口，正好把陌果關在寒冰玄洞里，不要出來碰到掌門。
這一天陌果還沒有打掃寒冰玄洞，圓月冰盤上生生地倒插著四枚冰葉子，砸出一個個的窟窿。
裂縫雖小，卻逐漸增多，伸長蔓延，就像他的向道之心。有了陌果這個污點的存在，無論如何也無法恢復無暇。
他不會允許心境產生裂縫，這樣無情向道的冰心劍意，將再無寸進。順手拔去了看不順眼的冰葉子，景空離開。
只是圓月冰盤上孤零零的四個窟窿，卻許久沒有動靜，不被修復……
「咳，好痛……」
陌果重重地摔倒在寒冰玄洞崎嶇的冰路上，臉頰擦著光滑的冰面滑出一小段距離，生疼生疼，末了又吐出一口壓抑不住的鮮血。
景空出手太狠了。她現在還沒緩過來。然而最疼的卻不是景空推的部位。她對景空不分青紅皂白的誤解，對自己眼裡不受控制的痴戀，噁心得心都疼了。
為什麼世上有如此無可奈何之事，硬要把水火不容的劍修和狐妖拼湊在一起。不是兩敗俱傷，就是你死我活。
默默躺在一片冰冷中恢復了一會，妖軀片刻就將擦傷抹去。陌果一手撐起身體，突然看見光滑的冰面上，倒映著有些陌生的容顏。
陌果不禁吃了一驚，輕撫自己的臉頰，冰面下的倒影也跟著做出同樣的動作。這張臉確實是她的。
可是，不知是否由於中毒，臉頰之上，竟然浮現了左右三道淡淡的青痕，顯得有些妖異。很像是某種動物的抓痕，亦或是妖類的特徵。
難道中毒使她不能維持完全的人形了嗎？回想起展桐欲言又止的神色，僅僅聽說她頭暈，便毫不猶豫地貢獻出清心解毒丸。原來她的中毒跡象，已經如此明顯。
勉強壓下心頭的焦慮，陌果站起身來便晃了晃。在受傷的情況下，四周的寒氣更易侵入，連妖力屏障都無法阻擋。
冰白見狀，出聲道：「你快撐不住了。這裡沒有人看見，你可以現真身。原形妖軀總比化形妖軀更為強健耐寒。」
「不用了，我可以撐住。」陌果搖了搖頭。
即使事到如今，她還是無法成功地施展變身術，這一所有化形妖都會的基礎法術。現在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她的原形遲遲不能現身。都是因為星序印記，道修靈根對於妖族血脈的壓制。
平常輕車熟路的寒冰玄洞，此刻陌果卻走得如此艱難。中毒和受傷雙重疊加，蹣跚至玄洞盡頭，陌果喘了口氣，將冰白和妖法大全一併喚了出來。
書魂的虛影，立刻呈現在自動攤開的書頁之上，它鄭重地看著陌果：「嘿，你看起來可不像沒事的樣子。不如，我就讓你使用一次機會，聯繫主人吧——儘管隔了這麼遠，他也愛莫能助。不過，你至少能在臨死之前跟他交代一段遺言。」
「拓流焰」三個字，一下子又讓陌果精神了許多，看了一眼正在尋找深層冰洞方位的冰白。
她不可以死在這裡，必須儘快趕到寒潭。不僅是為了報復景空等害她之人，更是要活著和拓流焰再度重逢。
要不要聯繫拓流焰呢？
陌果有著一瞬間的猶豫，但還是搖了搖頭，道：「我不，天無絕人之路。我相信他會主動聯繫我的，我要等到這一天。如果滄菱鏡也回天無力，那到時再說。」
冰白卸開了冰層，駝起陌果和妖法大全沖向了冰洞深處。一路上，陌果又少不了小口小口地咳血。星星點點的血跡灑在冰面，逐漸滲入，徹底消失。
「我可能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你所仰仗的滄菱鏡，我還需最少五至六天，才可以煉化完成。但也這是寒冰玄洞中，唯一可能救治你的方法。能不能驅動它飛出寒潭，為你所用，就看你的運氣了。」冰白也知道陌果時間緊急，踏著虛空飛速趕至寒冰玄潭。
「我們是平等契約的關係。如果你死了，我並不會有事。所以我不會為你犧牲自己，祭出本源加快煉化。你知道的。」
「嗯，冰白，作為一個朋友，感謝你對我的幫助。」陌果點頭應道。
冰白駕馭的虛空獸軀體，龐大而無形，易上難下。幸好已經進化出了冰刺。陌果循著堅實的冰刺翻身下地，頭越來越昏昏沉沉。
「成敗皆在滄菱鏡。」陌果撫著額頭閉了閉眼，重新振作最後的精力，「如果實在不行的話，我就求助拓流焰吧。他一定會讓我活下來，也一定會主動聯繫我。只不過很是遺憾，我大概不能等到他先聯繫我了……」
下一刻，陌果呆住了。
本該是毫無波瀾的寒冰玄潭，潭面上驀然浮出碩大的蛇首，狂傲折豎的黑色鱗片是那麼的熟悉。和金色豎瞳對視的一瞬間，陌果只覺腦袋「嗡」得一聲，所有的事情都拋出九霄雲外。
像被人提起了線的木偶，腳步不由自主地移動起來，陌果喃喃道：「我就知道，你會主動來找我，真的讓我等到了這一刻。拓流焰，拓流焰……」
「陌果，不要去，你又看到幻覺了！他可能會主動找你，但絕對不會出現在此時此地。」
任憑冰白和書魂如何大叫回魂，扯動陌果，她明明受傷中毒的身體，此時卻堅定不移得可怕，完全聽不見。陌果明顯再度被幻象所控制，再橫加阻攔，只怕會讓她受傷。
冰白無力地止住了聲，眼睜睜地看著陌果搶在他的前頭，跳進了寒潭，一點都不帶猶豫。
潭面浮起片片冰晶，阻隔了潭邊人的視線，寒潭裡的冰水，遠比寒冰玄洞來得寒氣逼人。
書魂不忍直視地捂住了眼睛。它怕片刻之後，看到的就將是一具浮起的屍體——它儘力了。這樣的話，到時該怎麼跟主人解釋？
潭邊瀰漫起一股淡淡的絕望。陌果沉入潭底，似乎毫無迴音。
就在整個寒冰玄潭寂靜無聲之時，一處潭面的白晶突然翻了下去，一束水潤溫暖的光束自潭底直穿冰層，並且擴張得越來越大。
「是滄菱鏡，明明只煉化了一半，它居然能夠自動救主。這是什麼原因？」冰白又是驚喜又是疑惑地叫出了聲。
書魂一個放鬆，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管它什麼原因，有救就好。看來，我很快就能離開冷冰冰的寒潭了。」
陌果清醒過來，已經深入了潭底，在散發光芒的滄菱鏡前，再度看到了自己有著淡淡青痕的臉頰。
「又是幻象。我不能抵擋的幻象。拓流焰於我而言就像黑暗中的燈塔，無法不去接近。沒有煉化完成的滄菱鏡，就算我近在咫尺，又怎麼可能救我一命。」
陌果苦笑著自言自語，感受到體內的生機，正在被冷到極致的潭水寸寸凍結。
就在這時，滄菱鏡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映襯著陌果驚訝的面容。萬丈光芒爆發而出，潭面的白晶紛紛沉下，光束籠罩了整個寒冰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