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終是留不住
我坐在院子中的鞦韆上，手扶在肚子上，雖然現在還看不出來，可是，我卻已經完全可以感覺得到……
想象著這個小傢伙在我的身體里，一點一點的長大，嘴角竟就不禁噙了笑……
「娘娘可知道，在我們司幽有一種葯，懷了身孕的人吃了就會小產」。
麗妃的那句話，突然又一次毫無預兆的，在我的耳邊響起，讓我整個人都不由自主的狠狠的一顫。
突然，心裡就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的給壓著，痛的讓人無力地閉上了眼睛，任隨淚水奪眶而出……
這痛，並不是因為麗妃的那幾句話，而是……
他竟是動了這樣的心思，他不是明明還在想著，要給孩子取什麼名字嗎？不是還說要親自教他騎馬射箭，教他詩詞歌賦的嗎？怎麼突然就會動了這樣的念頭了……
當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這樣坐在這鞦韆上睡著了。
我低頭看看自己身上蓋著的斗篷，又抬眼看了看身邊，正有些哀傷的看著我的人……
「怎麼在這兒就睡著了？」，看到我醒了，他馬上收起憂心忡忡的表情，溫柔的笑著，一邊還伸手拂去我額前的碎發 。
「是不是又難受了？還是又困了？」，大概是看到了我有些紅腫的眼睛，他擰著眉，擔憂的看著我，神色突然就變得凝重起來。
我沉默的凝視著他，然後不等他再開口，便鑽進了他的懷裡。
我不想要去想那些徒增煩惱的事，可是麗妃的那些話，卻是一遍一遍的在我耳邊不停的重複著。
我忽然很害怕，像是要被無邊無際的黑暗淹沒，它慢慢的滲進我的身體里，那可怕的感覺幾乎徹骨……
「是不是著涼了？寧蓉！寧蓉！去叫秦太醫來！」，他發現我躲在他的懷裡，身子竟有些不自主的戰慄起來，突然就慌了神，一邊叫著寧蓉，一邊抱起我就往屋裡走……
我本來還默默的在心裡勸慰著自己，或許冥夜他……也不過只是有這個念頭而已，並不是真的打算這麼做的。
可是，我卻沒有想到他竟是認真的，而且更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切竟來的這樣的快。
我面無表情的盯著桌上，妙洛端上來的那碗葯，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身孕的緣故，嗅覺也變的極為敏感起來。
那碗葯的顏色還是黑乎乎的，可是味道卻是很大的不一樣。
見我只是有些表情凝重的盯著那碗葯，卻並不伸手去端，冥夜走過來輕柔的笑起來。
「怎麼？喝葯喝怕了？之前不都是毫不猶豫的嗎？」。
我抬頭看向他，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些端倪，見我一直不說話，只是這樣凝視著他，他終於也有了些許的躲閃。
「你真的……要我喝？」，我抬頭一臉茫然，眼神空洞的看向他，心中卻還是存了些明知不可能的希望……
「都是要當娘的人了，怎麼又突然的彆扭起來了？」。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負在了身後，我看的出，他想讓自己看上去更自然一些，可他躲閃且有些不安的眼神卻出賣了他。
「我再問你一次，你是不是真的要我喝？」。
我強抑住心中的悲慟，等著他最後的答案。
「璃兒……我……」。
被我這樣咄咄逼人的質問，他一時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只是欲言又止的看著我，眼中那些無盡的悲戚終於也毫不掩飾的顯露了出來。
「璃兒，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我保證……」。
「以後？那這個孩子算什麼？他不是我們的孩子嗎？你就這樣不要他了？」，我打斷他的話，凄涼的看著他。
「冥夜，不一定會有事的，秦太醫也只是說有可能，也許到最後，什麼事都沒有呢」，見他像是打定了注意，始終還是不肯鬆口，我搖著頭心中還存了僥倖。
「我不能冒這個險，璃兒，孩子沒有了，我也很……捨不得，可是我……不能……」，他終是說不下去，臉色蒼白的看著我。
「是不是如果我不問，你就不說？眼睜睜的看著我喝下去？就這樣看著孩子沒了？」，我一邊說一邊向後退，慌亂中碰到了一旁正在燃著的香爐……
我抵著牆壁看著他，根本無法接受面前發生的一切.……
「那若是我沒有發現，不知道這件事，你是不是也就打算什麼都不說，讓我一直被蒙在鼓裡，眼睜睜的看著？」，他突然有些負氣的看著我。
這話倒是讓我一時頓口無言，他說的對，是我先瞞了他的，現在又有什麼資格去怪他來框我……
究根結底還是我，沒有能力留著這個孩子，是我留不住他……
我看看面前愁眉緊鎖的冥夜，又瞟著桌上那碗黑色的湯藥，視線模糊一片，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始終不肯流下來……
這應該就是麗妃口中所說的，她們司幽喝了不會太傷身子的墜胎葯吧。
我們兩個就這樣僵持著，好像誰都不肯讓步，我盯著那葯，突然就凄涼的笑了起來……
其實我也有想過，也許到最後，我還是保不住這個孩子。
可是，我卻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冥夜他先不要這個孩子了……
想著自己竟然連一個孩子都留不住，想著冥夜為何要如此狠心，不肯給這孩子一個機會，想著麗妃那一日的得意洋洋……
想著這一切的一切，悲慟的情緒猶如燒沸了水，不斷的涌了出來。
那些情緒不知怎麼，竟變成了實實在在的疼痛，沒有任何預兆的傳遍了我的全身，最後停在了我的腹部。
那疼痛讓我忍不住的渾身痙攣起來，我絕望的將手壓在了自己的肚子上上，順著牆壁就無力的滑了下去……
冥夜臉色一變，衝過來摟住了我，當他看向我的裙擺的時候，眼神瞬間就從剛才的悲慟變成了驚惶恐懼。
「太醫！快去找太醫來！」，他看著我，沖著門外的人厲聲吼道 。
我雖然疼的蜷縮著靠在冥夜的懷裡，但是我已經猜到了他到底看到了什麼……
此時，那痛心徹肺的感覺不停的從腹部傳來，一陣痛似一陣，讓我忍不住的兩眼開始發黑，甚至已經看不清面前的冥夜。
我胡亂的伸出手，摸索著抓住了冥夜的衣服，他正想抱起我，見我這樣，動作一頓。
」冥夜……求你……求求你……」，我還想要再說些什麼，可是那一波勝似一波的劇痛，已經讓我冷汗直冒，渾身顫抖，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而冥夜卻只是急急的抱起我，往內殿走去，並沒有像以往那樣，告訴我讓我放心，有他在不會讓孩子有事的……
我竟在心裡笑起來，他就是這個樣子，答應我的事一定會做到，做不到的就算是騙騙我，也不肯輕易的說出口……
我躺在床上，凄然地無目的地盯著床頂，好像只是看到了一片的荒涼，看不見一點點的生機，只有無邊的哀涼與幻滅。
剛才撕心裂肺的疼痛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虛脫無力……
我聽著外殿冥夜與秦太醫的對話，知道一切都如早就註定好了的，不可避免……
孩子沒了……我以為我會肝腸寸斷，我以為我會椎心泣血。
可是此刻，我卻平靜連我自己都不由的唏噓。
我不知道我是傷心，還是悲哀，或者是別的什麼，可是好像什麼都沒有了……連眼淚都沒有了……
我的心好像在這一刻完全空掉了，什麼都……沒有了……
其實，冥冥之中，我早就應該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了，之前那麼拼了命的想要留住的，也不過都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罷了……
我聽著寧蓉送走了秦太醫，聽著熟悉的腳步聲踏進了內殿，轉頭閉了眼，假裝還在睡著.……
如今，我突然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冥夜，卻也不想要去面對。
恨他嗎？不，並不是的，我知道他這麼做只是為了保全我，我沒有任何理由去恨他，那也是他的孩子，他的痛苦並不一定比我少。
真要說恨，我大概更應該恨自己，是我這個為娘的，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留不住，我之前都做了什麼，到底……都做了什麼……
我知道我不恨冥夜，我明白他所做的一切，也都理解。
可是……我卻沒有辦法不去怪他怨他……
明明前幾日，還在那麼神采飛揚的跟我說著，要給孩子取什麼名字的。
明明還在說，等他長大了，要親自教他騎馬射箭，要教他詩詞歌賦的……
怎麼可以，竟想要用一碗墮胎藥，就把我們的孩子扼殺掉。
一想到這個，我的心就不由自主的撕扯搬的疼，為那個無辜的孩子覺得委屈……
我躲在錦被裡的手，用力的攥著，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才能不會那麼的痛。
我聽著冥夜，慢慢的走了進來，緩緩的坐在了床邊。
很久很久，都再沒有任何的動靜，屋子裡一時之間靜的讓人害怕……
就在我以為，他就打算要一直這樣坐下去的時候，突然床邊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
然後就是那雙溫暖的手，像以往那樣幫我掖著被角，那一刻我差一點就睜開了眼睛。
可是終究，我還是沒有勇氣睜開眼睛，我竟是害怕看到他……害怕自己面對他，不知道要說什麼，應該要說什麼……
直到他走了出去，我都沒有睜開眼睛，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可是那腳步聲有多麼的沉重與落寞，我卻是聽的清清楚楚的……
他大概也早已猜到，我是醒著的吧，大概也是不知道要說什麼，才會這樣沉默著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離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