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雨露均沾
最近天空總是陰沉沉的,看來是快要下雪了。
我懶洋洋的窩在榻上,寧蓉說我最近是越發的不願意動了,怕是要冬眠了……
大概是因為外面太冷了,沒什麼事情,也就不想出門了。
不知為何,只要一想到,出門可能會碰到冥夜,我就哪裡也不想去了,想起他那一日對我的樣子,我總是在心裡,忍不住的胡思亂想……
這會兒,我又開始坐在榻上,游思妄想起來。
正想的出神兒,就看寧蓉突然跟見了鬼似的跑了進來。
「娘娘……娘娘……」,直到她站定在我了的面前,還是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我。
「麗妃……麗妃……來請安了……這會兒就站在門口呢……」。
我聽寧蓉說完,也是不由的一臉的震驚,麗妃?她不是正被我禁足在清渲殿中的嗎?怎麼還敢自己跑出來了……
我讓寧蓉帶她進來,我看著她一步三搖的走了進來。
「放肆!麗妃,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不將本宮的話放在眼裡,本宮什麼時候准你出清渲殿的?!」。
不等她站穩,我便一手拍在了桌子上,厲聲的對她呵斥道。
我這一聲,著實是把在場的所有人都給嚇了一跳,麗妃更是沒想到,我會突然這樣子的呵斥她。
她當場就愣住了,不過也僅僅只是一小會兒,她馬上就又恢復了那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皇後娘娘的話,臣妾自然是不敢不放在眼裡的,所以這幾日,臣妾可都是乖乖的待在清渲殿裡頭思過呢」。
她說著,抬眼瞟了我一眼,「只是……今日一早,德公公便帶了皇上的旨意,說是解了臣妾的禁足呢」。
冥夜……解了……麗妃的……禁足……
我被麗妃的這句話,說的一時沒有緩過神兒來,愣愣的看了她半天,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麼。
「既然,皇上都這樣說了,那麗妃便謹記這次的教訓吧」,我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故作不在意的說道。
「娘娘放心,臣妾一定會記住這次的教訓,要不是陛下憐愛,臣妾還不知道要受什麼罰呢」,說著還不忘向我嫵媚一笑,那樣子分明就是在挑釁。
「那臣妾就不打擾娘娘休息了」,她說完,微微福了福身,又一搖三晃的扭出了我這鳳寧宮。
我盯著門口,不說一句話,寧蓉見了也不禁皺眉,可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能嘆了一口氣,走了出去。
第一次……這是他第一次,做一件事,沒有同我商量,且這件事還是後宮的事……
是覺得我罰的重了?還是覺得我是有些針對麗妃了?
可為何,他不對我說,只是這樣不吭一聲的就差了人去下了旨……
他不可能不知道麗妃得了這個旨,會是個什麼樣子,可他還是這樣做了,他到底在想什麼……
我越想越覺得心裡頭亂的緊,實在熬不住,便起身去了永寧殿,想著不管是什麼原因,總是要問個清楚,才能得個安心。
可等我到了永寧殿的時候,冥夜卻並不在,宮人說冥夜剛走沒多久,好像是去了清渲殿,說是要在那邊用晚膳。
我站在永寧殿的院中,直到寧蓉在身後輕輕的喚我,我才回了神兒。
「既然人不在,那咱們就回去吧」,我說著就轉身出了永寧殿。
我走在回去的路上,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他竟是去了清渲殿……
「娘娘,咱們現在這是去哪兒啊?」,寧蓉看出這並不是回鳳寧宮的路,有些明知故問的問我。
「清渲殿!」,我一字一句的說出這三個字,便直奔清渲殿的方向。
我站在清渲殿的門口,裡面燈火通明……
直到我聽著時不時傳出來的,麗妃那心花怒放的笑聲;看著冥夜淡淡的笑著,並伸手接過了麗妃手中的羹湯,才終於肯相信永寧殿里宮人說的話……
「娘娘……您……」,德公公先看到了我,面有難色的走了過來。
聽到德公公的聲音,屋裡面的人抬頭向院子里看了過來。「是皇後娘娘啊?這麼晚了,可是有什麼事?」。
麗妃看到是我,眼中都放了光,立馬站起來走到了門口,得意洋洋的望著我,「今日臣妾有正事要做,娘娘若是不急,便改日再說吧?」。
我站在院子里,並不去看一臉得意的麗妃,只是越過她,一動不動的盯著屋裡低著頭喝湯,卻始終不曾抬頭看我一眼的人。
「既然……麗妃有正事要做,那本宮便改日再來吧」,許久,才黯然的收回目光,轉身便要離開。
「皇後娘娘放心,臣妾不會不顧陛下的身體,一定會早些服侍陛下就寢的」。
我在聽到麗妃這句話后,整個人狠狠的鈍了一下,卻沒有回頭,徑自快速的離開了清渲殿……
出了清渲殿,我漫無目的的走在長長的,看不到盡頭的迴廊里,寧蓉跟在我的身後,卻也不知要說什麼,大概連她也對今日的情形,沒了頭緒吧。
回去的路上,一群宮人正忙忙碌碌的搬了好多花往怡和殿走,那些花很特別,我以前從來沒見過。
「這是……什麼花?這樣子的特別?「,我叫住了一個搬著花的宮人,好奇的問道。
「回娘娘,這是出雲花「,宮人行了個禮,沖呃說道。
我看著那紫色的花瓣,還有明黃色的花蕊,「出雲花?真名字好特別?這花不像是在罹月有的花「。
「回娘娘,這花咱們罹月是沒有的,這是在司幽才有的花,陛下說麗妃娘娘這是離開司幽的第一個年,所以特意命人不遠千里從司幽運回來的……」。
我剛剛伸出的手,突然就在那一刻停在了半空中。
「你胡說什麼!這麼沒規矩!「,領頭的宮人哆哆嗦嗦的跪在了我的面前,膽戰心驚的解釋,「娘娘,她是新來的,什麼都不知道,還請娘娘恕罪!「。
見我半天都沒反應,那宮人有些膽怯的行了個禮,「奴婢……告退了……」。
我總覺得,他突然這個樣子,總是要有個理由的,還為他想了無數個可能的原因……
可如今看來,若是他自己不願意,又有誰能逼得了他?
或許,只是我將事情想的太複雜了罷……
幾片雪花,被風吹著,輕輕楊揚的飄落到了我的斗篷上,我站住,緩緩側頭去看向迴廊的外面。
下雪了……終於下雪了啊……
我走到迴廊邊上,伸出手接住那慢慢的,輕柔的落下來的雪花,還沒等我看清楚,很快的便在我手中不見了……
還沒等我握住,便不見了……
我靜靜的看著落在我手上的雪花,最後全部都消失不見,不禁想笑,轉頭卻看見遠處有人走了過來。
我眯起眼睛,向那個遠遠的身影看去,他很像一個人,很像那個我還來不及握緊,就要消失不見的人……
等他走近,我才看清楚他的模樣,轉頭又繼續看著天空,或許這樣的天氣,總是容易讓人不免傷感起來的吧……
站在我身邊的人,見我並不想理他,也不惱,只是學著我的樣子,伸出手去接那些飄落下來的雪花。
「皇後娘娘覺得,所謂君王之愛是什麼?」,過了許久,他才淡漠的開了口。
我的手一滯,卻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等了一會兒,才輕笑出聲。
「所謂君王之愛,是要雨露均沾,恩澤蒼生,這個皇後娘娘應該不會不知道的吧?」。
他問的輕鬆,我聽的卻越發沉重起來,見我依然不回應,他轉頭瞟了我一眼
「那些所謂的執子之手,一世一雙人,若是換做尋常人家,或許還有可能,可他畢竟生在了帝王家,是這天下的君主」。
我收回手,並不看他,卻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他或許對你是真心的,可這也並不妨礙他對別人動心,皇後娘娘可否見過,歷來有哪一位皇上,後宮只儲了一位皇后就了事的?」。
他的話,像是一把帶了鋸齒的尖刀,每說一句,便結結實實的戳進了我的心裡,那麼疼,疼的讓人連輕輕的呼吸,都會止不住的哆嗦。可不知為何,我卻突然笑了,連我自己都覺得這笑,帶了太多的諷刺與索寞……
「今日種種,身為皇后早就應該想到,若是沒有想好,就不應該坐上這個位置,不該承著這份恩」。
他說完,又轉頭看了我一會兒,見我還是沒有什麼反應,便涼涼一笑,轉身離開了。
我扭頭,用早已被淚水模糊了的雙眼,看著那離開的背影,看著那位曾經的礐熙的太子,看著這位冥夜的舅父……
是啊,他說的對啊,若是我沒想好,就不該坐上這個位子的啊。
可是,當初要我坐上這個位子的時候,有沒有人問過我願不願意?
就如同踏入這座皇宮的時候,有沒有人問過我願不願意?
如今,卻來跟我說若是沒有想好,就不該坐上這個位子……
是啊,又怪得了誰呢?終歸是我想的太簡單了,是我沒有想好,就讓人進了自己的心……
此時的天色越發的暗了起來,雪也下得更大了,無聲無息的漫天飛舞著,就像……白色的……梅花……
這雪一下起來,就不停不休的,直到早上還在下著,所見之處幾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我站在鳳寧宮的院子里,抬頭盯著那揚揚洒洒飄落下來的大雪,突然想起以前,小的時候,一到下雪的時候,爹爹就會帶著我在院子里推雪人,打雪仗……
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如今想想,真是美好的不似是真的。
爹爹,璃兒好想你啊……
我讓寧蓉去了永寧殿,請旨出宮,想要去看看將軍墓,祭拜爹爹。
寧蓉不一會兒就回來了,後面還跟了德公公,「娘娘,陛下准了,只是娘娘此時出宮,得容奴才去打點一下」。
「不用了,我只要帶著寧蓉就好了」,我拒絕了德公公,並不想要那麼多人跟著,只想一個人靜靜的去看看爹爹。
德公公為難的想了一會兒,「那勞煩娘娘再稍等片刻,奴才回去問一下陛下的意思」。
我點了點頭,「煩請公公跟他說,我只是想要去看看爹爹,不會耽誤太久的,很快就回來了」。
德公公應了一聲,便轉身回了永寧殿。
不久,德公公就回來了,「娘娘,陛下同意了,只是說明日就是大年夜了,要娘娘多穿些再去,莫要著了涼」。
我點點頭,便叫寧蓉收拾一下,早去早回……
當我站在爹爹墓碑前的時候,雪還在下著……
我輕輕的拂去上面厚厚的積雪,「是不是如果……當初我跟著爹爹走了,如今就不會如此的為這些事……牽絆了……」。
我撫著那冰涼的,沒有一絲溫度的墓碑,想著若是爹爹現在還在,一定會拍拍我,對我說:璃兒不怕,跟爹爹回家……
爹爹,璃兒真的……想家了……璃兒好怕,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爹爹,璃兒是不是錯了?是不是不管璃兒怎麼選,怎麼做都是錯的?璃兒不會選,不知道要怎麼做,不知道……」。
天陰沉而晦暗,鵝毛大雪無聲無息地下,潔白似銀花白蝶,悄無聲息地,輕輕的下著,下著….……
我就那樣靜默的站在墓前,覺得自己有太多的話想要說,卻又不知道要跟誰去說……
那壇本來是用來祭奠的酒,便這樣被我不知不覺的喝了個一滴不剩……
「娘娘,時候不早了,咱們先回吧?天這樣的冷,真的著涼就不好了,咱們改日再來看老將軍吧?」。
寧蓉說著,就上來扶我,不知是地太滑,還是我真的喝的太多了,轉身的時候,就一個不穩摔在了地上。
「娘娘!沒事吧?摔哪了?」,寧蓉趕忙扶起我,慌張的上下的打量著我,幫我拍去身上的雪。
我站起來,沖寧蓉搖了搖頭,突然就揚了嘴角,想起第一次來這裡,走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狼狽。
可那個時候,有個人毫不猶豫的一把將我抱在了懷裡,一步都捨不得我再走……
可如今,那個人……在哪裡……他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