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
最近幾日，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了，這個吐谷皇子可是要比幽澈狠的多了，竟然找到了御書房，說是他們吐谷的女子個個都貞烈的很，若是皇上拒絕，那麼善珠公主也不必回吐谷了，直接就在這自刎以示貞烈吧。
若是這吐谷的公主真的在罹月出了什麼事的話，那性質可就變了，這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的意思啊？這不就是硬塞嘛……
其實有時候我覺得他好像是在堅守著什麼，又好像是在執著於什麼……，即使事已至此，似乎也沒有任何解決的辦法了，可他依然還是不肯鬆口；難道他真的會為了這件事跟吐谷起衝突嗎？
看著這吐谷皇子日日劍拔弩張的架勢，連我也開始變的憂心忡忡起來了。
我看今日天氣不錯，便與梅兒出來到處走走，一路上梅兒跟我說的什麼我一句也沒聽進去，直到她突然用一種很是詭異的聲音輕輕的喚著我，我才回過神來，看著她奇怪的樣子剛想問她怎麼了，卻見她做了個不要說話的動作，然後朝另一邊指了指。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前面不遠處的假山旁邊站了兩個人，這兩個人看起來有些眼熟，我與梅兒輕輕走近了些去看。
這下子看清楚了，其中一個人不正是那吐谷的善珠公主嗎，另一個人則背對著我，我看不清他的樣子，可是他穿著吐谷的服飾，應該是吐谷使者中的一個吧。
他們為何會在這裡？好像是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似的，我與他們的距離並不是太遠，所以他們說的話我基本是可以聽清楚的。
「如果罹月的皇帝答應了和親，那我就要留在這裡了，我們該怎麼辦？」，這是善珠公主的聲音，等了許久，才聽到那個人的聲音：「總會有辦法的……」。
聽那個人這樣說，善珠公主似乎有些著急了，聲音略微大了些：「總會總會，總會是什麼時候啊！要不然我們還是逃跑吧，找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再也不要回來了！」
我和梅兒互相望了一眼，梅兒吃驚的張著嘴，眼看下一秒就要驚呼出聲了，幸好我反應夠快捂住了她的嘴，讓她千萬不要出聲。
梅兒使勁的點點頭，我便鬆了手，我們繼續躲在假山後面偷聽，那個穿著吐谷服飾的男人像是想了很久才又說：「你想好了?真的願意放棄這公主的身份與我離開這裡嗎？到時候……」。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善珠公主就撲到了他的懷裡，帶著哭腔回答：「我想好了，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裡都可以，我不要做什麼皇妃，我只想要跟你在一起！」
那個男人緩緩伸手抱住了善珠公主，輕輕的點了點頭，這兩個人這是要私奔的節奏啊……
我與梅兒跟著他們從假山走出來，看著他把善珠公主送回房間，自己一個人又離開了，看樣子並不像是要回吐谷使者的住所去。
我看著他行蹤有些可疑，便拉著梅兒一起繼續跟著他，他腳下跟生風似的走的很快，梅兒已經累的實在跟不上了，我有些心急，便鬆了她的手，也顧不上她在後面擔心的叫我，兀自追了上去。
怎奈他走的實在是太快了，我跟了一段路卻還是跟丟了，最後我來到了一處很是偏僻地方，那個人應該是在這附近不見的， 可這裡再往前走一點只有一個很小的門，沒有其他出入口了。
那扇門並沒有鎖，是虛掩著的，我伸手輕輕的推開，隨著門被推開，映入我眼中的是一處別具一格的小庭院，院內廊前放著藤桌藤椅，離藤桌不遠的地方，種著各種花花草草，邊上竟還有一片小小的竹林。
我站在這一片鬱鬱蔥蔥中，怔怔的看著，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好像是這片景象已經在我的心裏面，腦海裡面存在了很久很久，如今卻真真實實的出現了……
就在我正看著這一切晃神兒的時候，卻發現不遠處正蹲著一個人，我走過去，看到一個一頭白髮的老人家，他正背對著我。
我站在他的身後，生怕突然出聲嚇到了他，便先輕輕的咳了幾聲，然後說到：「不好意思，老人家……我迷路了，不小心走了進來，可否請您給我指一下路……」。
我還沒有說完，他人便已經起身轉了過來，我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便愣住了，這個人雖然是一頭白髮，然而卻並不是一個老人。
那張臉肌膚潤澤，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稜有角，深幽的眼眸，鼻樑直挺挺地將線條削切得乾乾淨淨，一張含著笑的薄唇，怎麼看都不像一位老者。
我頓時覺得尷尬，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多大，該怎麼稱呼他；他看我站在那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薄唇微微勾起弧度，「姑娘是迷路了？這皇宮是比較容易迷路的」，他的聲音低沉輕緩，讓人聽了莫名的會心安。
我點了點頭，他走過來后我才看清楚他在的地方是一片菜園，裡面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菜，我看著他手裡拿著的東西，剛才應該是在給菜澆水。
難道這裡是御膳房專門種菜的地方嗎？正想著，突然一個很不客氣的聲音就在我的身後響起：「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我轉身看向這個聲音的主人，是一個婢女打扮的姑娘，看起來十八九歲的樣子，正站在那怒視著我。
我被她瞪的莫名其妙，剛想解釋，就聽那個一頭白髮的人沖著這位兇巴巴的姑娘說：「玲瓏，不得無禮，這位姑娘只是迷路了」，聽了他的話，這個叫玲瓏的姑娘果然收斂的許多，可依然還是一臉警覺的盯著我，好像生怕我會偷她的東西似的……
大概是看出我被盯的實在是彆扭，白髮的人又沖那玲瓏說道：「你先下去吧，這裡沒什麼事。」
聽了這話，玲瓏雖然有些不情願，卻還是應了一聲就退了下去，臨走時還不忘又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真是……唉……算了……
「玲瓏性子急了些，沒有惡意，姑娘莫要介意」，他淡淡的笑著，他笑的時候跟陛下有些不一樣，陛下平時雖然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可笑起來的時候還是很溫暖的，可是眼前的人笑起來卻總是讓人覺得拒人於千里之外，一切都彷彿在那個笑里變的涼薄起來，便是空氣也都生生變的寒涼起來了。
我搖了搖頭，看著這周圍的一切，「這裡我來過……」，他聽到我的話轉過頭看向我，「哦？什麼時候？」。
我笑了笑，像是在嘲笑自己似的又搖了搖頭：「大概……是在夢裡吧……」，他站在那看著我，看不出什麼情緒，我想他大概是覺得我在說胡話吧。
其實，我好像真的夢見過這樣的地方，只是略有一點點不同，我伸手指著那一邊的空地對他說：「那裡為何空著？若是能種上桃樹也是不錯的呢」。
說著我回頭看他，卻看到他的臉上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複雜的表情，是那種既欣慰又悲傷又不敢相信的表情，只是那些情緒也不過轉瞬即逝。
很快他又恢復了之前那種淡淡的笑，只是這次沒有剛才的拒人千里，反而有些柔和起來，我覺得這個人……平時一定是喜怒無常的……
他並不介意我一臉戒備的神情看著他，反而看著那片空地問我：「為什麼是桃樹？」，聽他這樣問，我便很認真的想了想，然後又很嚴肅的回答他：「因為我喜歡吃桃子……」，這話若是陛下聽到了，估計又要嫌棄我了，想著便忍不住笑出聲來。
可是他並沒有笑，他只是微眯起深邃的雙眸，目光久久的停留在我的身上，那目光中涌動著一種說不清的東西。
我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起來，沖他乾笑了兩聲，「我就隨便說說的，你別當真啊，呵呵……」，他收回了目光，微微抿起的嘴角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我正愁著這片空地要做什麼用，聽姑娘這樣一說好像確實挺有道理的，那麼就種桃樹吧」。
聽他竟然真的要在那裡種上桃樹，我都不知道原來我說的話那麼的有道理啊……
我看他坐到了藤桌旁，拿起了桌上的一本翻開著的書自顧自的看起來，便也走了過去試探著問他：「我以後……還能來這裡嗎？」
他並沒有抬頭，只是笑著點了點頭，「下次再來，園子里的菜應該就可以吃了……」。
園子里的菜看起來很是新鮮，應該會很好吃的吧……
「不過，姑娘不是迷了路才走進來的嗎？這會兒怕是有人已經著急了吧？」，看我一臉嚮往的看著他院子里那些綠油油的菜，不緊不慢的對我說。
聽他這麼一說，我才突然想起梅兒，她這會兒一定急壞了，想著我轉身便往外跑，剛跑出去幾步突然又停了下來，轉頭對他說：「我叫嫣兒，你叫什麼？」
他抬眼靜靜的看了我很久，然後用一種好像很遙遠的聲音回答我：「雲塵……」。
「雲塵……，我記住了，下次見！」，說完我就一路小跑的出了院子，我跑的太快並沒有聽見他看著手中的書沉沉的念著：「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