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桃花,桃花
白月鬱鬱寡歡了幾日。
「白月,你又來大姨媽了?」王倩拍著籃球,生龍活虎地竄來竄去,還嚷嚷著要去沖紅糖水。
白月懶得理睬她,都是這個傢伙,壞了自己的好事!
籃球社団的晚會如期舉行。
社長申請了一個教室,大家用氣球彩帶之類的七手八腳布置了一番,倒也有幾分晚會的意思。
白月在節目開始前已經開始後悔了,大多數男女組合舉止親密,大有曖昧之嫌。
有幾個男生,眼睛瞟著白月,拍拍李牧肩膀,擠眉弄眼一陣壞笑。
「好呀,你小子!什麼時候的是啊?」
「不錯嘛!」
「球打得好,眼光也沒的說。」
「嘖嘖嘖,女神啊!」
「哈哈哈!」
……
白月當然明白他們的意思,不過清者自清,也只得壓制心中的不自在,禮貌地和他們打招呼。
開始還能應對自如,可任誰也扛不住一波又一波的上下打量和品頭論足,她臉上已經隱約露出不悅。
李牧這才反應過來,體貼地拉白月坐下,趕走了打趣的人,自己也挨著白月坐下,靜待晚會開始。
座位上準備了瓜子水果,節目都是同學們自己編排的,雖說不精良,也樂得高興。
白月的節目進行得還算順利,她今天特意借了學姐的小西裝和高跟鞋,造型師還是上次那個小哥哥,大家都叫他阿亮,就連他也對白月露出意味聲長的微笑。
白月從小就備受矚目,詩朗誦這類節目對她來說簡直是輕車熟路,信手拈來。舞台上落落大方,字正腔圓,反倒是一向交際甚廣,人緣頗好的李牧狀況連連,不是念錯字了,就是要搶拍。好在在白月的引導和機變下,總算安全過關。
一陣熱烈的掌聲和叫好聲甚至還有不懷好意的起鬨聲中,白月頷首致謝,款款走下舞台。心想這下終於解脫了,笑意還盪在嘴角,遠處恍惚一張熟悉的臉,白月心底一緊踏了個空,一股劇痛瞬間從腳踝處直通心窩。
李牧馬上發現異常,趕忙衝過去扶起白月的胳膊,「腳崴了?怎麼樣,疼不疼?」
「沒,沒什麼事。」白月心底里並不想張揚,怕李牧心急,他這人心性單純,行動從不考慮旁人的眼光,白月擔心又惹得別人議論,就強壓著疼痛假裝沒什麼事。
李牧到底急了一腦門汗,非要拉著白月去醫務室看看,無奈接下來全體社員有一段籃球秀,他又是主力,社長說什麼都不肯放人,李牧無奈地看著白月,差點和社長急了!
好在白月識大體,悄悄拉了拉李牧的衣角,李牧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些激動,只得扶白月坐下,硬著頭皮等結束。
節目繼續進行,暫時的休息並沒有緩解腳踝的疼痛,白月正愁怎麼抽身離開,後面同學輕拍白月,遞來一瓶藥水。
「誰的?」
「給你的。」
「誰遞過來的?」
「後面。」
白月往後看了一眼,黑壓壓的一片,斷定再問下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伸手接了葯。回頭的瞬間,瞥見教室後門一閃而過的一個背影。
是他!那個背影就算化成灰她都認識。
白月抓起包包起身打算離開,立馬一陣刺痛,她也不顧不了,咬著牙,貓著腰朝後門走去。
李牧剛剛上台,炫酷的球技引起了不小的歡呼和尖叫聲,並沒有發現白月的離開。
高瘦筆挺的背影在教學樓前的草地上停下,定定站著微微側頭,似乎在等待什麼。
身後傳來一陣高高低低的腳步聲,接著聲音停止了。
前面的人回過頭,他的臉淹沒在半明半暗的樹影里,看不清表情。
白月把身體的重心全放在一隻腳上,深深地呼了幾口氣。
「這個是不是你的?」她舉著那瓶葯,倔強地盯著男孩的眼睛,心裡竟然很盼望一個肯定的答案。
韓陽移開眼神邁步離開,並不回答。
白月見他要走,趕緊向前追了幾步,不由得又是一陣齜牙咧嘴。
只見韓陽在旁邊的石凳旁停下,彎下腰,把一本書墊在石凳上緩緩坐下,又在二尺有餘處小心翼翼墊了一個練習本。
「你想死啊。」
「嗯?喂,你有沒有良心!我都要痛死了,你竟然還這樣說我!」
「誰要你走那麼多路。」
「我,我……」我還不是為了你!白月慶幸自己並沒有把這句話吐出來,要不肯定會被對面那座冰上,冰出個曠世大尷尬!
對面人冷哼一聲,輕輕翻起了書。
「這麼暗也能看見字?」白月突然想到前一段時間的「接電話」事件,也是在這個地方,那時她多窘迫多丟臉呀,這個譏笑,讓白月有了種勝利的沾沾自喜。
被戳破的韓陽,沒有惱怒,也沒有辯解,可怕的是,他輕輕合上書,看樣子是打算要走。
壞了!白月心一急,舉起那瓶葯,「等著!我問你,這是不是你的!」
「它明明在你手上,你卻問是不是我的,真是奇怪。」
「我是說……哎喲!」白月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扭傷了就要注意多休養。」韓陽看了一眼白月,又緩緩退回石凳,「那個葯早晚各擦一次,如果沒消腫最好去看看醫生,聽說用熱毛巾敷也可以緩解疼痛」韓陽停頓了一下,「你還站著幹嘛!」
「我?哦!」白月點著腳一瘸一拐地坐在旁邊鋪著練習本的石凳上。
彼此闖入對方的安全距離內,氣氛忽然尷尬起來。
這麼近的距離相伴而坐,並且沒有爭吵,還是第一次!
不遠處有親昵的小情侶依在一起,隱隱傳來聽不真切呢喃軟語,讓人不由得臉紅。如水的月光透過枯萎的藤蔓傾瀉一地朦朧。兩人的呼吸清晰可聞,周圍忽然靜得出奇,連樹葉都沒有搖動一下。
有一大堆情緒在白月胸腔中無處安放,只得用一隻腳一遍一遍在地上來回滑動。
「疼么?」從韓陽冰冷聲音中,白月竟然聽出了溫柔的味道。
這一聲「疼么」簡直讓白月受寵若驚,方寸大亂。心裡有一萬個聲音在喊,「疼啊!當然疼啊!疼死也願意了!」,嘴上吐出來的卻是,「不疼,不疼,一點都不疼!」為了證明不疼,白月還冷不丁跺了一下腳,不料腳剛一落地,就疼得齜牙咧嘴,真是又羞又惱,不得不心虛地瞟了一眼韓陽,輕輕放下腳。
「穿什麼高跟鞋,活該。」韓陽瞅了一眼白月的那隻腳,眉頭一皺,語氣重新鍍了一層冰。
白月心裡一陣莫名其妙,這傢伙真是讓人摸不清,哪次要是不被他奚落他就不痛快是吧!枉自己還對他產生好感,「我愛穿什麼就穿什麼!」
「隨便你。」韓陽瞅了一眼白月,「最好再重重摔你一跤。」
「你,你怎麼這麼惡毒!」白月一急,差點要流眼淚!
「什麼那一世,這一世的!」韓陽轉眼像更遠處看去。
「哦,原來你是為這個呀。」
白月扶著石凳起身,故意大聲清了清嗓子,「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碰你的溫暖;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那一世, 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世,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
她站的方向正好,從韓陽的角度去看,月亮恰好在她頭頂。
白月手拉著垂下的藤條,略顯艱難的轉了一圈,停下來時,正好面對著韓陽,「你說的是這個嗎?」
韓陽別過頭,白月這才覺得自己貼得太近了,可她才不管,繼續追隨者韓陽的眼神,「你,不喜歡嗎?」
「管,管我什麼事!」韓陽再一次扭過頭,胸脯開始劇烈的起伏著。
白月突然覺得此刻的韓陽很可愛,「我又沒說管你事,你解釋什麼,莫非是……」
「你快給我閉嘴,你這個臭丫頭!」
「我說什麼了么?」白月撇嘴,無辜的大眼睛眨呀眨。
「我讓你不要說了。」
「好吧,你要是不喜歡,我以後就不朗誦那個什麼『那一世,這一世』了。」
「我……算了。」韓陽大概知道再繼續說下去,自己早晚會被白月繞進死胡同,乾脆聰明地主動結束。
一時忘形的白月這才重新感覺腳踝處的傷痛,歪歪扭扭的回到石凳上,靜靜坐下,手還扶著藤條,眼神卻不時在韓陽身上飄蕩。
韓陽也不再說話,乾咳了幾聲,又開始不停地翻著手裡的《建築設計基礎》,他的側顏很好看,高挺的鼻樑,略深的眼窩,薄薄的嘴唇,白月竟然失神了。
這一刻一切忽然美好起來。
他的手在一張照片上停了下來,是一樹沾著雨水的桃花。
傳說中的秘密文件,一切黑暗和姦邪的根源,難道就是這一樹盛放的桃花?
「總是隨身帶著它,」白月小心翼翼地說,「那你一定很喜歡它吧?」她的心裡忽生濃濃的悲傷。
韓陽輕輕摩挲著那張照片,並沒有回答白月,
「不,」良久,他合上了書,望向遠方影影綽綽的黑暗,「我厭惡它,無比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