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完璧歸趙
那天夜裡,白月做了一個旖旎的夢,她的城堡開滿了向日葵,任何一個角落都不放過,城堡里的人歡呼雀躍,從來沒有過的熱鬧。
鐵鎚折了一朵花插在辮子里沖她微笑。鐵藝的旋轉樓梯爬滿青藤,白月提著長長的裙擺往上跑,一直跑一直跑,眼前的一切都匆匆往後倒,耳畔只剩下呼呼的風聲,前方好像有東西指引著她渴望著她,讓她不能停下腳步。
空氣越來越涼,夢寐以求的高地漸漸展現在眼前,一望無際的漆黑夜空,有獵獵的風吹,熟悉的背影,清冷孤絕,那一剎那就是永遠。
白月想大聲呼喊,一種莫大的類似於幸福的感覺讓她失聲。她就怔怔地站著,有一滴淚劃過臉龐。
「喂,喂,起來了。」一個聲音由遠及近,穿過耳膜。
白月緩緩睜開眼,夢境漸漸模糊了。有點悵然若失,有點沉重,有點幸福,這是她此刻心中清晰無比的三種感覺。
火苗還在維持著不大不小的勢頭,已經有陽光透進來,顯然她已經在這裡度過了一夜。白月看了一眼韓陽,不由得滿臉發燙。他坐在對面,臉上寫著若有若無的疲憊。
「你昨晚幹嘛了,嗯,我是說,你沒休息嗎?」
「你收拾下,我們準備走。」
「去哪裡?」
「回學校。」韓陽已經起身熄滅了火,「本來約好車中午過來接我們,要趕不上了。」
白月趕緊起身,隨著韓陽走出了山洞。猛地一大片光明還真是晃眼,可是這是哪裡呀?鬱鬱蔥蔥的全是樹,那裡還記得來時的路。
「這是哪裡?」白月試探性的張口,還有那麼一絲的希望。然而韓陽的一陣沉默還是讓白月涼了心。
「跟著我走。」不容置疑的語氣。
哼,跟著你,憑什麼跟著你走呀!白月揮著小樹枝,眼睛四處飄蕩,腳步卻緊緊跟上了。和男生一起的好處之一是女生完全可以不用帶腦子。
韓陽走前面,一會兒看看天,一會兒看看路,一會兒隱匿在陰影里,一會兒穿梭在陽光里。曲曲折折的小路倒有幾分似曾相識。
哎喲,白月心中一驚,暗叫不好。肚子開始隱隱作痛。是女生的生理痛,本來已經要過去了,可能是經過昨天的折騰,跑的快又淋了雨,腦子可以忘記,身體可不含糊,白月預感那種排山倒海的痛已經兵臨城下了,萬幸的是她早有準備。她已經放慢了腳步,慢慢加強的疼痛還是讓她不由彎下了腰。
「你又怎麼了?」已經走了好遠的韓陽折回來,充滿無奈。
「我,我,那個……」白月一時不知道怎麼講,臉漲得通紅,額頭上也有細細的汗珠。
「生病了?」韓陽瞟了一眼。
「嗯。」如釋重負。
「真是麻煩。」韓陽說著,張望一下,朝前方走去。
「這傢伙不會是要丟棄我自己走吧。」白月嘀咕著。
許久,韓陽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根木棍,一米多長,遞給白月,順便把外套塞在白月懷中。
「什麼意思?該不會是要用棍子拉我走吧,像神話里,成龍和金喜善,也就是蒙毅將軍和玉漱公主,這也太,太封建太搞笑了吧!」臉色蒼白的白月自己都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開得出玩笑。
韓陽已經轉身往前走了,惠風和暢,氣氛尷尬!
白月只得跟上去,木棍的上方纏著一個手帕,淡藍色的棉質手帕,手握起來還算舒服。還算他貼心,不過現在竟然還有男孩子隨身帶手帕,也真是少見了。
韓陽走得很快,偶爾停下來等白月趕上。一路的沉默。
沉默,沉默,沉默是金呀!如果我不開口,你要沉默的海枯石爛,地裂天崩呀!真是個沒有趣味的人!非要讓女孩子先開口嗎?天氣這麼好,聊聊天氣也好呀!再不行聊聊這花花草草,蟲蟲鳥鳥總可以吧!我問你是不是啞巴呀,要麼就是社交恐懼症,害怕和女孩子交流。對了,你是同性戀呢,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同性戀。真討厭,太討厭了!簡直莫名其妙呀!
「呀!」白月大叫一聲,一不小心撞到一個黑影上,抬頭望去不是韓陽又是誰,又是一陣窘迫。
「我們要穿過這條小溪,這是條捷徑,要不就趕不上下午的車了。」韓陽指著前方,那是條三米左右的小溪,輕輕淺淺,一路奔騰而去。
雖然陽光不錯,十一月的天氣,還是有些寒意的,況且是山裡的溪水。小腹的疼痛已經開始示威,白月猶豫著,不知道怎麼辦。
「上來吧。」韓陽蹲下身子。
「這……」
「我可不想再和你在山裡待一夜了。」
「可是……」
「晚上的講座我也不想錯過。」
白月只得趴在韓陽背上,倆人配合得很生疏,有點硌。這個曾經無比討厭的背竟然剛強有力,他的頭髮又硬又黑,散發著男孩子特有的氣息。
他還是冷若冰霜,顫抖的睫毛和翻動的喉結分明出賣了他。天空藍得剛剛好,溪水淺得剛剛好,心跳亂得剛剛好,姨媽痛也來得剛剛好。一切彷彿都和美好掛上了勾,白月竟然有了一種安穩的錯覺,這種感覺沒有防備,沒有顧慮,歲月靜好莫不如此。她盯著韓陽的側臉,看它漸漸從白皙變成了赤紅。他耳根後面有一顆痣,白月鬼使神差地伸手點了一下。
「你,你幹嘛!」韓陽像觸電一般跳開,「你這個人,不要亂動好不好!」慌亂中又踩到一顆光滑的石頭,韓陽趔趄了三四下才終於站穩腳步,濺了一身溪水,挽起的褲管也拉在水裡,頗有幾分狼狽。
「對不起嘛。」白月抑制住了想笑的衝動。滿臉無辜,這才發覺腿被抓得生疼 。
韓陽三步並做兩步迅速越過小溪,一把放下白月,又向斜前方走了幾步,想要離遠一點,有幾滴溪水順著他臉龐滑落,迎著朝陽,閃閃發光。
「你,你……」韓陽連連後退,「我都說過了,你不要,啊,這是什麼!」韓陽又跳了一下!
距離幾步之遙的白月還舉著手帕,「我只是幫你擦下水嘛,你緊張啊?」白月上前幾步,雙手背後,眼神里有一種意味深長的笑意。
「我問你這是什麼!」韓陽躲過白月的眼神,臉已經變成了綠色。
白月含笑的眼神由上及下,最後落在韓陽踮起的左腳上,不由退後幾步。
「這是,屎?」白月猶豫著,艱難地吐出了那個字。
「屎,什,什麼屎!」憤怒,厭惡,無助在韓陽臉上集結,最後化作一個惡狠狠的眼神拋給對面滿臉嫌棄的女孩。
「我怎麼知道是什麼屎,這身上老林的,狗屎,貓屎,狼屎,老虎屎都有可能呢!不夠看這色澤和紋理,應該是……」白月壞笑著。
「夠了!」韓陽已經忍無可忍了,誰都知道他是有點小潔癖的,竟然踩了屎,還不如去死!那張臉已經變成了鐵青色!
白月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發現他越是兵荒馬亂,她就越心花怒放。好奇怪的感覺,是懲罰的樂趣,報復的快感,還是其他的,白月及時讓自己的思緒懸崖勒馬。
韓陽鐵著臉轉往小溪旁,仔細整理自己。
遠遠一個人影跑過來,是李牧。
「你們去哪了?白月,你沒事吧?」李牧疾步過來,雙手抓住白月的肩膀,眼睛里滿是關切。一陣沉默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失了態,收回了雙手,朝韓陽點點頭。
「喏,完璧歸趙。」韓陽眼睛越過李牧,轉向遠方,狠狠推了一把白月,順便扯下她手裡的手絹,徑直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