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風茄

  她站得很近,從石頭脖頸處大動脈噴出來的血液,有很大一部分都濺到了她臉上,身上。


  這是第二次直面死亡,第一次是金梅,這一次是石頭。


  金梅人性扭曲,不值得同情;但石頭……她忽然覺得自己做的不對,總是自以為聰明,自以為憑著投身轉世前的記憶以及知識沉澱,可以看穿許多人和事。


  但事實卻是,可恨之人總有可憐之處。有些人的確該死,比如三老爺。有些人卻應該有機會重活,比如石頭。


  陸汲遠見她傻傻站著,滿臉血污,急切的拉開她,抬手袖子替她擦去臉上的血跡。


  沈晚抬頭,看著他細心輕柔的樣子,忽然發現:倘若有人這般傷害了陸汲遠,她也會不遺餘力的去替他報仇!


  石頭的死,自此成了她心底的一個結。


  儘管她費勁心思打聽到了笑雲的墓地所在,並跟巴朴求情,給石頭留了個全屍,把他和笑雲安葬在了一處,但她心裡的那點自責,仍是未減半分!


  儘管陸汲遠和奎英宿都沒有答應入贅,但馨香姐妹著實是滿腔歡喜心存希翼,故而央求巴朴再多給幾天時間,讓他二人好好考慮一番。


  巴朴疼愛女兒,自然不會拒絕。而且他還提前兌現承諾,讓王五回到了沈晚身邊。


  然而回來的卻不止王五一人,還有個熟人,周穆。


  周穆笑意盈盈:「我們還真是有緣!沛家村一別不過月余,就又碰上了。還托你們的福,周某人總算出了這間屋子。」


  他總是一副洒然姿態,聽王五說,他是採藥時誤入此地,接著被抓來關了好幾天。然而他天天吃好喝好,渾不在意,只一心研究他的草藥。


  後來巴朴見他醫術不錯,就令他去給三老爺看病,三老爺很快有了好轉,但接著又很快溺水而死,才剛放出來的周穆,自此又被關了進去。


  沈晚找出了三老爺真正的死因,也算間接救了周穆。


  周穆是醫術高明且精通陣法的大夫,怎會誤入此地,這聽起來有些不對勁。沈晚神色探究的打量著他,意圖找出點什麼端倪來。


  周穆笑了笑,大方的任她打量,還難得的出言調侃:「你們當中,可有誰入贅了?」


  一旁的奎英宿也笑了起來,不過剛見面,她就覺得與周穆頗為投緣,立即上前自我介紹。


  這兩個的確都是面冷心熱,性情洒脫之人,故而天南地北,聊的十分投機,所謂惺惺相惜,大抵如此。


  只是這「入贅」的麻煩,一直都沒解決,要讓馨香姐妹主動放棄,似乎有點困難。


  最主要的,已經過去五天了,他們仍是沒能取到龍蛇蛇膽。還有,溶洞里的十具棺材,另外五具,究竟裝著什麼?

  陸汲遠寬慰她:「入贅之事,自不必談。此處雖是崇山峻岭,要想脫身,卻也並非難事。」


  沈晚皺眉:「我擔心的不是這個,你可還記得,馨香姐妹上次沒說完的話……永生……」


  周穆被她的話所吸引,不確信的反問道:「永生?」


  奎英宿立即點頭確認:「沒錯,那兩位姑娘說的就是永生,她們還說,我們看到的就是永生。」


  周穆追問:「你們看到了什麼?」


  奎英宿:「裝在名貴箱子里,活的心臟脾胃,活的腎。」


  周穆瞪大眼睛:「這……這怎麼可能!」


  奎英宿:「箱子里有一種透明的水,心臟脾胃腎浸泡其中,持續跳動,猶如活物。」


  周穆皺著眉沉吟片刻,忽的豁然開朗:「原來如此!」


  他轉向沈晚,問道:「先前那一粒紅色藥丸,可還帶在身上?」


  這說的便是啟帝賜給陸汲遠,沈晚又從陸汲遠手中得來的那裡艷紅色藥丸。曾經因為在高望的記憶里隱約看見過類似的東西,便交由周穆查驗,最終卻是無果。


  她一直把那個荷包帶在身邊,荷包里的藥丸自然還在。


  周穆取出藥丸,置於手心,神色凝重的端詳許久,隨後連連讚歎:「妙哉妙哉!別出心裁!」


  一旁的沈晚四人,包括王五在內,都十分好奇。


  然而周穆揭曉的謎底,卻讓人更為迷惑:「此葯極好,極好!乃是由風茄研製而成。」


  好在他無意賣關子,立即就解釋道:「風茄,當地人叫它曼德拉草,長在南疆,生於陰暗潮濕之處,可解一切疼痛,堪比麻沸散!竟能如此製成藥丸,實乃奇才!」


  麻沸散,沈晚並不陌生,這就是一種能使人麻醉的藥物。


  陸汲遠自然也對麻沸散有所了解,皇兄一直在服用的就是這種藥丸,那麼,皇兄所說的身輕體健,病痛全消,並非是被治癒,而是被此葯麻醉,身體沒有了知覺,自然感覺不到疼痛和不適。


  沈晚也開始有些同情陸汲遠的這個同胞哥哥,以前經常吃魚形的寄生蟲,如今天天吃麻藥。


  高處果然不勝寒!只是不曉得這幕後主使到底是誰?

  表面上看,這藥丸是徐王爺為了討好皇帝而在大覺寺求來的,徐王爺似乎就是最大的嫌疑人。然而權勢與利益,牽涉甚廣,不好定論。


  陸汲遠有些擔憂,此事明顯是有人要害皇兄,如今皇帝隻身留在京都,每日吃著這麻藥,定會導致龍體空虛,極其不利!

  皇帝會一直受蒙蔽,想來他身邊的人都不夠可靠了。如今即便是立即飛鴿傳書去提醒皇帝,到頭來,這信也未必能送到皇帝手中,或者首先就驚動了敵人。


  陸汲遠自責,怎的沒有從寄生蟲事件中吸取教訓,當初出於保護皇帝的意思,他回府後就命人悄悄把尚海的沉船給毀了,接著在海里投放了大量的毒藥,把所有的寄生蟲全給滅了,屍骨無存。


  為防尚海的漁民發現端倪,他甚至借皇帝龍體有恙之由,下了三個月的禁漁令。


  接著又命人重新買了魚苗,投放尚海。如此費了一番周折,總算是悄無聲息的把事情給解決了。


  然而,寄生蟲的問剛解決,如今又來了風茄的麻醉藥丸。早就存疑的陸汲遠,此刻更加篤定:有人暗中謀害皇帝!

  沈晚安慰他:「但凡藥物,不分毒藥與否,總講究一個相生相剋。周兄可有法子能克住此葯?」


  周穆讚賞點頭,答話道:「既知此物是風茄所制,要剋制它,便十分容易,用半夏與附子兩味葯即可。」


  沈晚立即就向陸汲遠建議:「那便把半夏和附子也製成藥丸,你著人送去皇宮,給陛下服用。如此既可免了擔憂,也不至於打草驚蛇。」


  陸汲遠點點頭,看似沒之前那般緊張了。但他已經做了決定,要立刻返回皇宮,把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對皇兄據實以告,然後,清君側!


  如此一來,離開此地,刻不容緩!

  周穆似有話要說,但他頓了頓,問起別的事:「請恕周某冒昧,陸兄可是皇室中人?」


  陸汲遠沒打算隱瞞,點頭稱是。


  周穆看似偏居一隅與世無爭,卻是對天下之事都有所了解。


  他立即就猜出了陸汲遠的身份:「陸王爺,失敬!」


  陸汲遠拿他當朋友:「不必多禮。」


  周穆從善如流,果然不再多禮,他接著說道:「若要繞過巴朴首領,離開此地,我倒有個法子。」


  陸汲遠凝神靜聽。


  「窮極山有一暗道,可達沛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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