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久仰大名，幸會
「你再說一遍。」謝丞乾的嗓音沙啞鷹隼般地眼眸盯著徐錳，徐錳只感自己全身汗毛直立站立不安。他憨憨的一笑說道：「肯定是俺看錯了。」謝丞乾卻依然用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本侯讓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整個空間的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徐錳艱難地咽了咽吐沫說：「今天俺從老劉攤子前見著個和您畫中長得一樣的女子。」徐錳立馬補充道：「肯定是俺看錯了，天那麼黑。」謝丞乾將頭微偏像是又把眼光聚集在了棋盤上，可是轉瞬他將在他手中已研成粉末的白棋像撒雪般放回棋盒。倏然站立面無表情地向院外走去，臉色陰霾得可以擠出水來，他知道她死了。所以他不能容忍跟她長得相似的女子好好地活著。
沈驊溪無奈地站起身來，對著還傻愣在房門口的徐錳用摺扇拍了拍他說：「走吧，希望侯爺找不到這個姑娘，或者希望她是個好姑娘吧。」沈驊溪一直都記得前些日子侯府中的一位舞女被毒瞎后發賣了的場景，那是侯爺血染匈奴彭城后他第一次見他發怒，記得侯爺給他的理由是：長著那雙眼睛，卻這般下賤他覺得噁心。
徐錳忐忑地說：「俺都跟了侯爺十年了，咋還做出這種蠢事呢。」
沈驊溪快步走在前面連眼皮都不抬一下回到：「你蠢是天生的跟和侯爺並肩作戰多少年沒關係。」
「那是一片湖嗎？」祁天惜看著星星點點的浮動的光亮有些好奇的問。小五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見一群群結伴而來的妙齡少女手持著蓮花燈走去，點著頭說道：「恩，那片湖就叫蓮湖，這還有一個很凄美的故事呢。你看那蓮花燈，好美啊。」
「是嗎？」祁天惜眼神溫柔地說：「在我記憶里蓮花，蓮花燈可和故事沒有關係。」這個世界終究不是自己熟悉的世界。在她的記憶中它代表的是宗教，是一種祝福，是一種希望。
小五拉著祁天惜的衣角興緻勃勃地說：「來都來了，我們也去放一下吧。」說著變戲法般拿出兩盞精緻美觀的盛開的『蓮花』。祁天惜無奈地說：「你什麼時候買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哎也不知道賀嘉淵那個獃子怎麼受得了她。
衝到前面的小五見祁天惜還站在原地便一臉溫怒的瞧著她，像是如果祁天惜拒絕她，她就會哭出來似的。手上還搖著那兩盞蓮花燈。
祁天惜搖了搖頭說道：「你是不是跟小芝麻包子學的。」可偏偏她還吃這一套。她認命似的走上前去，從小五手中奪過一盞蓮花燈說：「滿意了吧大小姐，我們去放吧。」小五一副這還差不多的樣子，高高興興地拉著祁天惜向蓮湖的方向。
當那片湖離她們越來越近，就正如一位柔媚的少女輕輕地揭開了遮掩的面紗。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祁天惜默默地念道。漆黑一片的湖面，雖為蓮湖卻無一朵真蓮，一盞又一盞的燈火映著寒水，載著清夢。淡淡的水霧籠罩著她，她心中竟第一次湧起一股去國還鄉的悲切。自己終究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她靜靜地矗立在岸邊，身旁的少女發出銀鈴般的歡笑聲，小五那丫頭早不知跑到哪兒去湊熱鬧去了。祁天惜緩緩地蹲下帶著懷念輕聲說：「願佛祖保佑，願我的傻弟弟李琦永遠保持赤子之心，願他與梓歡執子之手與子皆老，願他們將我忘了吧，就像，就像我也快不記得他們一樣。」說出最後一句話時。一滴晶瑩的淚珠打在艷麗的和花瓣上就像是一滴雨露。
她慢慢地伸出手，將那盞代表這她對前世無盡留戀的蓮花燈，放在水面上，清冷的觸感從她的指尖傳上來。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決定放手的一刻一隻溫暖的手緊緊抓住了她的手。在她的耳畔響起一個富有磁性的聲音「放不下，就先別放。」而那盞花燈悄悄地從他們的手中溜走隨著波浪漂走了。
祁天惜幾乎能感覺他在自己耳畔的氣息，她反射性地回頭，那張在她記憶中的臉如此清晰地出現在她眼前，近在咫尺。
「我的祁二小姐，你還在這幹什麼呢？殿下、殿下？」小五一回來就看到這幅場景她禁不住喊了起來。
祁天惜像是驚醒了一樣猛地站了起來因蹲坐的時間太長有些踉蹌，謝丞乾也順勢站了起來面上帶著似有還無的笑意：「原來你就是祁二小姐久仰大名，幸會。相信你的親人能理解你的苦衷。」祁家二小姐驕橫跋扈，怎麼可能當得起聖女贊一聲『聰慧』他早該想到的。
祁天惜透過冪籬看著眼前這個人，他著了一身玄黑色衣衫單單衣角處有些用金線綉繪的花紋，顯得沉穩華貴。他那張已蛻去稚氣稜角分明臉龐帶著淡淡的笑意默默地注視著她，祁天惜看著他們依然相握的手她還能感到他手心的溫度說：「久仰，您能不能先放手。」這讓她很不自在。
「殿下，祁二小姐若是哪冒犯了您，請您看在聖女姐姐的份上海涵。」小五都快急哭了，要是祁天惜有個好歹她怎麼跟賀嘉淵那個獃子交代啊。問題是侯爺她也惹不起呀。「你還不快點鬆手。」小五從祁天惜耳畔輕聲說。祁天惜回望了她一眼現在不是她不放手好嗎？祁天惜用力抽了抽自己的手但依然紋絲不動。
這時也許是他們這邊聲音太大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那是，侯爺！」當年那場震驚齊朝的迎親禮上不少人都是見過謝丞乾的，這下好了祁天惜感覺有無數道目光向他們這裡射來，周圍像是沸騰了一樣。只聽一陣陣震耳欲聾聲音「參見，侯爺。」
周圍的人像浪花一般一波波地跪倒在地，是那樣的敬畏沒人敢抬頭，連小五都應聲單膝跪地，祁天惜掙了掙自己的手謝丞乾像是看出了她的意圖，靜靜地說：「你不用。」僅僅是三個字讓祁天惜一臉不解的看向他，她發現不知何時他周身的氣場全變了，沒有了笑容而變成了一種君臨天下的睥睨。
眼前這個人自己還真是捉摸不透，祁天惜渾身不自在地站在他身旁，過了一會等人群安靜下來謝丞乾緩緩地開口：「都起來吧，今日是騂州疫區災難消解的日子，實屬嶺南之幸。今日取消宵禁，不必多禮。」他的聲音震得祁天惜有些耳鳴，怪不得他走近，自己一點聲音都沒聽到。過了許久才有人遲疑著站了起來，夜市似乎又喧鬧了起來，如果能忽略時不時偷偷投來的目光的話。
謝丞乾拉著祁天惜穿過人群，人們都自覺的為他們讓出了一條小路。小五提起裙角剛想快不跟上便見一隻手臂橫在了她身前，小五不耐煩地一看便吃驚地說道：「誰啊？沈軍師！還有徐將軍你也在。」也對侯爺出府這兩人怎麼可能不跟著。
「小五姑娘還是和我們回去吧。」沈驊溪帶著春風般的笑容溫和地說。他身旁的徐錳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喃喃道：「俺是不是在做夢啊老沈你快打俺一下。」沈驊溪懶得搭理他，順手打開了隨身攜帶的摺扇輕輕地煽動起來。
小五望著祁天惜漸漸消失的背影，原地跺了跺腳說道：「可是，我得保證祁二小姐的安全啊。」畢竟侯爺的脾氣誰也拿不準，這祁家二小姐說話還總好陰陽怪氣的。
沈驊溪甚是體貼地用手中的摺扇為小五扇了扇風安撫著說：「放心。」他還沒見過侯爺這副樣子，想來侯爺的故人神秘莫測轉換個身份也未可知。侯爺好不容易與其相逢他們還是不便打攪了。
「侯爺這是想帶民女去哪？」祁天惜斟酌著開口，她一直覺得夢裡那個少年應該是個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人，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如此真的十分奇怪。
謝丞乾也不說話只是拉著她往前走其實如果可以現在他恨不得拉著祁天惜飛奔一下，但他現在的腳步之快就讓幾乎祁天惜跟不上了。祁天惜她也不知從哪裡升起了一股無名火皺的眉頭說道：「我跟不上了，你把我手弄疼了。」說完她自己都愣了，自己眼前的這個人可是在十五歲時就血染匈奴連眼都不眨一下，自己這是幹什麼。
謝丞乾頓住腳步他知道自己有些高興過頭了，他輕輕地鬆開祁天惜的左手，果然那隻白嫩的手上已是印上了一片紅痕。他很是抱歉地笑了笑說：「我只是想帶你在湖畔走走，你好像很喜歡這片湖。」祁天惜飛快的收回自己的左手心道：走走，她都要小跑著才能跟上他。不是在耍她吧。看著他靦腆的笑，祁天惜有些拿不准他這是想幹什麼。難道他是想利用自己打壓安國侯府？還是想得到什麼稀奇的方子？亦或是與聖女一族有關？
就在祁天惜胡思亂想時，謝丞乾溫和的笑了笑，但他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踱著步子走到她的身側，輕輕地握起了她垂在身側的右手。溫暖的觸感傳來祁天惜心中猛的閃過一絲古怪的念頭：難道他真的只想帶自己逛逛這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