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救與不救
「你家小姐真的能治好疫病。」那位老大夫激動的聲音首先響起。眾人也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當然我家小姐厲害著呢。」小五環著胳膊高懸著頭一臉傲氣地說心道：這下你必須要救了吧。這是有人喊道：「那你快讓你家小姐給馮寶兒看看，要不然就是騙我們的。」另一個人應和道：「你們要是騙我們，我們就衝進城裡去。」其他人也應聲喝道。在這一片雜亂中，祁天惜有些難過這些人是那麼想活下去，難過她大學一年級后便退學管理家族去了，對於中醫她僅了解皮毛。
賀嘉淵挑開窗幕有些擔憂地看著祁天惜，祁天惜給他遞了個安心的眼神平靜地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我們就先在這裡安頓下來吧。你先安撫一下他們還有別說我們和官府有關係。」賀嘉淵點了點頭看她如此鎮靜料想她一定有法子便將車簾放下高聲朗道：「我們小姐將在這暫且停留，你們不必擔心只是我家小姐腿腳不便不能下車，望各位見諒。」
他說完便對身旁的小葯童說：「肖虎，把我的藥箱拿過來，我先給這位嫂子的孩兒看一看。」一個身著青布衣虎頭虎腦的葯童連忙抱著個木箱跑了過來。眾人見賀嘉淵一臉正直又如此肯定，還拿起了藥箱，便不再嚷了自發地讓開路，他們這群人都是從一個鎮子上逃出來的，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其實也不用讓路，那馮氏身邊也沒人了。
這時小五鑽進車裡搖頭晃腦的說：「這下你不想救也不行了。」
祁天惜用一種看死人般的眼神看著她輕輕說道：「滾下去。」小五怕是一輩子都沒人跟她這樣說話。她一下子愣住了震驚地說：「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祁天惜是真的不耐煩了說道：「你他媽的，給我滾下去！」
小五怒氣沖沖剛要說些什麼，只見賀嘉淵將帘子拉開面色急切地說：「這個孩子已經出現頭疼和背痛的癥狀了。」祁天惜看著他語氣溫和地說：「那該是染病不久，應該馬上會出現紅疹。你們平時遇到這種情況都會怎樣處置。」她的平靜像是有一種魔力讓賀嘉淵不安的心鎮靜了些。他連忙回答道：「用烈酒塗抹患者的創面。」
「不行，小孩根本受不了，改用蜜。再用蜜去煮升麻。」祁天惜剛要繼續說下去就聽到賀嘉淵他疑惑的問道：「那些法子是你想的。」祁天惜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沒有人能想出，這是一本古醫書上記載的，這是一群大夫共同想出的。」祁天惜見他還想說些什麼連忙打斷道：「別問我這本醫書在哪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你還要去救人呢。」
他先是楞了一下用手指了指自己說：「我。」她這是要讓自己去救人。
祁天惜輕聲說：「你應該感謝上天給你一張大夫該有的臉。還有我承諾給你的便一定會給你。記住用蜜去煮升麻多次服用，如果你發現有成人患病用酒去浸漬升麻這樣的效果更好，只是會痛苦難忍。」
賀嘉淵點了點頭一臉興奮地說：「我記下了。」便放下簾幕離開了。祁天惜瞥了眼坐在馬車中正氣憤的盯著她的小五，喊道：「影七、影八，把這位姑娘給我請出去，還有別讓她亂叫。」
「你瘋了，你們敢！」小五看著一把將她提出馬車的影七吼道。影八面無表情地反手點了她的啞穴。祁天惜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他們便提著還在掙扎的小五走開了。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祁天惜一行人只得暫時駐紮在流民營的附近，賀嘉淵回來時神采飛揚，對於一位正真大夫在沒有比得到病人全身心的尊重更令人滿足的了。祁天惜看著這樣的賀嘉淵心中暗嘆看來原身的記憶沒錯，這個賀嘉淵確實是個可造之材。
「那個孩子已經睡著了，我給。」賀嘉淵連比帶劃地說著自己的『豐功偉績』。祁天惜冷酷的打斷道：「我們今夜就走。」
「表妹為什麼？在這裡我們也能取到痘苗況且在這裡也安全些，畢竟你的身體這般虛弱。在深入疫區恐怕不妥。」賀嘉淵義正言辭地說，他現在是越來越看不清祁天惜想要什麼了。表妹他竟然叫自己表妹果然利益才是人唯一的『親屬』，祁天惜搖了搖頭說：「我們不能等了，我本來以為所帶的東西足夠，可是今日我派人打聽到在這附近還有四個這樣的營地。」
賀嘉淵一臉茫然的說：「那又怎樣。」他是在救他們啊。
「你是個好大夫。」祁天惜有些不知該如何說「我的意思是我們兩人今夜去選痘苗，車馬留在這裡，我已經將方子留給隨行的官兵了。」如果其他營地的人員擠入，他們所帶的這些東西根本撐不了多久，疫情比她想象的嚴重只得速戰速決。
「可是你的腿，怎麼辦。」賀嘉淵突然有些懂她的意思了只是她現在行動不便。
「沒事我拄著拐可以走。」在溪州這些日子她一直在練習著走路，「我已經將你要穿的衣服準備好了，會讓人送過去。」
「衣服什麼意思。」賀嘉淵一臉茫然的回到自己的住處，沒敢休息。果然當天色完全黑了下來后，一個黑衣人來到他的臨時草棚前扔下一大包東西就走了，他向四周看了看並沒有異樣便馬上撿起包裹。打開一看完全傻眼了。裡面除了有蜜、升麻等工具還有一件比流民穿的衣服還要破爛的衣裳。
當他看到祁天惜穿的一身已經辨別不出原來樣子的衣服，拄著一根歪歪曲曲的木頭，頭髮蓬亂的出現在他眼前時他已經不吃驚了。他只是平靜地說：「我們出發吧。」
他們雖然走的是官道，但在夜裡也是坑坑窪窪十分難走，很多次賀嘉淵想去扶一下祁天惜都被她拒絕了。祁天惜一邊艱難的走著一邊說：「選苗的惟一標準是區別痘苗的順與不順，我記得應該是順的痘苗，蒼蠟光澤，肥大厚實，這種苗一般是可以用的但是如果沒有把握，寧願不用。也不能濫用，你好好記住我畢竟是個一知半解的人，一切還得靠你，明白嗎？」這一路上祁天惜一遍又一遍地說選苗方法和該注意的事。
「明白。」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表妹這樣信任自己，但他現在已經堅信自己一定能辦成這件事。他們雖然走的慢但因為一夜未歇走的路程也是十分的遠當天還是蒙蒙亮時，他們已經陸陸續續的能遇到身患天花的人了。因祁天惜安排的這條路是騂州病情最嚴重的地區，所以連官兵的身影都沒了。
此時祁天惜因為趕了一夜的路面容憔悴，半邊結痂的臉加上蓬亂的頭髮，簡直比病人還虛弱。所以也沒人注意她。其實有影衛在她也不擔心自己的安全。祁天惜輕輕地說：「選患兒的痘漿更好。」賀嘉淵點了點頭，有些不安的向四周看著。道路上的野花還在開放但周圍卻是一片死寂。
當他們經過一所被燒毀的村子時，看到在三三兩兩的人中，有一個胖嘟嘟的小男孩坐正在抽噎著似乎下一秒便要昏過去。而在他的身上遍布著一個接一個的痘瘡。他身著的衣服雖然破舊但面料有些不同。祁天惜輕聲問道：「那個小男孩應該沒有親人的痘瘡你看怎麼樣。」
「太遠了，看不清。」賀嘉淵不敢做什麼太招眼的動作，回答道。
祁天惜看了他一眼說：「待會不論我做什麼，你都只需要大聲地喊我表妹，跟著我，懂了嗎？」
「懂了但是你要做。」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只見突然祁天惜美麗的桃花眼中蓄滿了淚水，猛地丟開拐杖。像是發現了丟失的珍寶一樣向那個小男孩一瘸一拐地衝去，一邊喊著：「阿姐終於找到你了，阿姐就知道你還活著！」賀嘉淵楞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吼道：「表妹，表妹你等等我。」說著便跑了過去。
路邊的人瞥了他們一眼，有的繼續躺在地上等死，有的繼續向官道走著他們見的生死別離太多了，已經麻木了。要是他們悄悄上前或許有人懷疑，但他們這樣只會讓人從心裡嘲笑：找到了又怎樣，反正也快見閻王了。都要死了都一樣。
祁天惜衝過去跪在地上輕輕地抱住了那個小男孩在他耳畔輕聲道：「沒事了，寶寶別哭。」一邊說一邊還假裝哭泣著，賀嘉淵隨後跟過來馬上蹲了下來認真地看了看那個小孩。像是壓抑著喜悅之情似的對著祁天惜快速地點了點頭。
祁天惜艱難地將已經是半昏迷狀態的小孩抱起，緩緩地站起來。賀嘉淵剛伸出手要去幫她，就見祁天惜瞪了他一眼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不必。我們兩個人必須有一個人是清醒的。」賀嘉淵伸出的手又慢慢地收了回來。她將那個四五歲年齡的小男孩抱在懷裡了，極其艱難地走著，賀嘉淵神情沮喪的跟在她身後。
祁天惜溫柔的對著這個孩子說：「你別害怕，我只是先找個地方取苗，我會儘力救你的不會傷害你的。」那個孩子彷彿聽到了她的安撫，抽噎聲漸漸地平息了。像是睡著了一般靜靜地躺在祁天惜的懷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