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放下

  薩爾語氣變得有些惆悵：「敏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卻也是我心中永遠的痛……。也許是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壞事吧，上天要以這種殘酷的方式來懲罰我……。」


  薩爾苦笑，然後接著道：「當我看見你的第一眼時，我就感覺你和敏有關，你和敏太像了。只不過我不敢相信，更不願相信敏還留下一個女兒，藍斯的女兒。


  直到設計大賽，你驚艷的表現徹底征服了我，讓我忍不住想要更深入的了解你。可了解你的後果是讓我悲喜交加。悲的是你果然是藍斯的女兒，喜的是你果然是敏的延續……。


  我終於說服自己忽略你是藍斯的女兒這個事實，而專註于敏的延續，是誰的女兒並不重要，關鍵是敏的延續，是上天對我的補償……。


  當我得知這些年來，你一直過的不好，備受藍風欺負時，我就決定要好好教訓一下那小子，即便弄死了也無所謂！敢動敏的女兒，他就應該做好承受後果的準備！


  可是，沒想到，你陰差陽錯的卷了進來，居然還替那小子擋槍……。你這以德報怨的性子真的像極了敏，讓我既心疼又無奈……。


  你替藍風擋槍昏迷不醒的消息傳來，我的心臟都驟停了，好不容易『敏』回來了，如今卻又因我而陷入昏迷，這種得而復失的痛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我已經處理了莫耶，我更痛恨我自己，安排不周，竟出現了這樣的疏忽……。


  月，我不奢望你的原諒，我只是想把我的歉意表達出來。


  你是我生命中的至寶，不管你是否允許，以後我都要誓死保護你！」


  聽了上輩的過往，藍月既感慨又唏噓，對於這樣的薩爾既同情又無奈，嘆了口氣，道：「薩爾，我不怨你，你不用過分自責。對於莫耶，你也別再追究了，放過他吧！」


  薩爾一震，不可思議道：「月，我是幕後指使，你怎能不怨我？！而莫耶更是親手傷了你，你又怎能替他求情？！」


  藍月淡淡道：「雖然我不認同莫耶的行事風格，但作為死士，他對你絕對忠心耿耿。想必你們有過一同出生入死的過往吧，失去他是你的損失。」


  薩爾聞言，心臟如同受了重重一擊，震顫不止。發生了這麼多事，事到如今，月竟然還在替自己著想……。


  藍月接著道：「在面對綁匪之初，我的確是對幕後指使者恨之入骨，但現在，在聽了這些往事，我是無論如何也恨不起來，前塵過往，愛恨情仇，已經無法對錯來評判了。


  此事也不能說和我全無關係，這段糾葛自我出生就註定和我有關，脫不了干係，更何況替藍風擋槍也是我自願的選擇，怨不了別人。所以，薩爾，我從沒因為自己的這番經歷怨恨過你，你完全不必自責。


  只不過，薩爾，我不是我的母親，端木敏，所以你不用把對她的遺憾再轉移到我身上了。非常感謝你對我母親的關注和付出，她在世時你為她做得已經夠多了，現在她早已離世，你對她的緬懷也夠久了，也該放過自己了，去尋求自己的幸福吧！」


  薩爾心中一顫，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顫聲道：「月，謝謝你！」


  已經多久沒有幸福感了呢？自己已經記不清了，敏已經成了自己心中無法痊癒、無法觸碰的傷痛，自己一直沒能放下，就像月所說的，其實就是自己一直沒能放過自己……。


  頓了一下，薩爾接著道：「月，雖然你可以不在意，但我自己不能如此輕易的原諒自己，我想要補償，這樣才能讓我的內心得到救贖，月，請不要剝奪我自我懺悔的機會和權利。


  月，最初關注你，的確是因為敏，但後來我已經完全被你的才華所征服，僅是你，和敏無關。能夠保護你，為你做事，是我的幸福，那種幸福感已經很久沒有降臨在我身上了，月，請不要再把它奪走，好嗎？」


  藍月望著眼前這個深受命運折磨的可憐男人，心痛異常，雖然覺得他完全沒必要為自己做什麼，但又實在不忍心拒絕，深深的嘆了口氣，輕輕道：「你覺得好就好吧……。」


  薩爾聞言激動的一把將藍月抱住，雙肩仍不住的抖動，顫聲道：「月，謝謝你……！」薩爾此時覺得自己被幸福感滿滿的包圍著，那種久違了的幸福感……。


  第二天，又到了散步的時間，這次進來的是藍斯，就見藍斯寵溺道：「月，散步時間到了哦！」


  藍月有些無奈，自己的恢復性鍛煉弄的和會客似的，雖然這幾個男人自己並不算陌生。


  兩人走在石頭小徑上，同樣的景色不同的人，藍月有些晃神，這個名為自己父親的男人，卻很少陪伴自己，像這樣簡單的散步竟是有生以來頭一次……。


  許久，藍斯悠悠開口道：「薩爾都告訴你了……？」


  「嗯。」藍月輕輕應道。


  藍斯深深嘆了口氣，幽幽道：「我對不起敏，對不起你……。」聲音悲涼。


  藍月沒有作聲，對於父母，自己本就沒什麼印象，而那段過往也只是昨天才從藍斯嘴裡聽說，藍月實在不知自己能說些什麼……。


  藍月的反應在藍斯的意料之中，藍斯緩緩道：「月，隨我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藍月跟著藍斯曲曲折折來到一個院落，這個院落不算很大，設計也很普通，只是院中種滿了紫丁香，清風拂過，陣陣花香飄來，不由令人沉醉。


  「敏生前就特別喜歡紫丁香，」薩爾道，語氣輕柔，似是神往，「那一簇簇精神的小花彷彿蘊藏著無限的能量，總是能給人帶來勇氣和力量……。這座小院就是仿照敏臨終前的那座醫院建造的。走吧，我們過去坐坐吧。」藍斯指著不遠處丁香樹下的一組石制桌椅道。


  兩人走了過去坐定，藍斯環視了一圈小院，又望向藍月，幽幽道：「也許敏是對的，她把你藏起來，想讓你過普通人的生活，享受那份平凡的幸福……。


  自古豪門即牢籠，想要掙脫牢籠，不被牢籠束縛，就要有足夠的力量，而要獲得這份力量絕非易事，是要付出沉重的代價的……。」


  藍斯頓了一下，接著道：「我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自幼一切都要聽從家族的安排，竟連婚姻的自主權都沒有……。有時我真的羨慕藍斯，能夠自己做主……。


  就在家族逼迫我訂婚之後，我就開始拚命攬權，我迫切的想要掙脫家族的牢籠，掌握自己的命運，然而事情遠沒想象中那麼簡單，待我積攢了足夠和家族抗爭的實力時，卻得到了敏的死訊……。


  我曾一度頹廢，甚至輕生，自我頹廢只會導致一錯再錯，我的瘋癲無常又造成了對藍風無法彌補的虧欠，仇恨怕是在那時在他心裡進一步發酵滋長……。


  直到我得知你的存在，我的人生似乎才又被點亮了。那些老傢伙想要阻止你回家，我把他們狠狠的修理了一頓，把他們的勢力一一剪除，順利把你接回家。


  可是我卻不知該如何面對你，而且我更是擔心自己的勢力不足，不足以保護你，於是我就整天奔波在外，極力的擴張勢力，我自認為替你排除了一切危險因素，替你免除了一切庸俗的社交，希望你能自由成長……。


  然而這次的事卻讓我感到了深深的無力，原來我無論再怎麼努力，都無法護你周全……，你一天天的長大，有著自己的人生和選擇，我不能把你從家族的牢籠中解救出來，卻又關進我以愛為名的牢籠……。


  月，你必須要逐步成長起來，成長到有保護自己的能力。把你送進紫丁香學院，是我這輩子作出的最正確的決定之一。


  我能理解敏的期待，像個平常人一樣……，但樹欲靜而風不止，月，你的血統和身份註定你無法獲得平凡人的幸福，我也有死去的一天，不能護你一輩子，但我一定要護你成長到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應付那些找上門來的風風雨雨……。」


  藍斯語氣深沉而真摯，藍月從未像今天這樣覺得他像一個父親。


  藍月鄭重道：「謝謝你能告訴我這些，藍斯！」藍月稍稍猶豫了一下，然後道：「父親！」


  藍斯心裡一陣震顫，眼淚在眼眶中打轉，父親？！月叫自己父親了？！這是月有生以來第一次叫自己父親，自己終於被承認了嗎？！

  藍月看著激動到不知所措的藍斯，一陣心酸，上前抱住了藍斯，輕輕道：「你放心，父親，我會變得越來越強大的，我會保護好自己，也請你不要在強迫自己變強了……。」


  淚水再也抑制不住的落下，藍斯緊緊的抱住藍月，道：「月，我的好月兒，對不起……。」


  這兩天，每天過得如同一世，前塵往事一幕幕充斥在腦海，分不清哪個是回憶，哪個現實，彷彿要把自己之前錯過的一切都補齊一般，拚命將自己人生缺失的那部分填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