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夢想
兩人誰也沒開口，車廂內一股沉悶的氣息蔓延開來。許久，查瑞深沉的聲音傳來：「小姐，查瑞就那麼不值得您信任嗎？」
藍月心裡一緊，道：「怎麼會？」
查瑞道：「那小姐寧願自己打一段時間車，也不願查瑞去接您？」
藍月趕緊解釋道：「不是的，查瑞，我之所以這樣做，一方面是不想讓你擔心，另一方面，也是對另外一個人的承諾。」
查瑞嘆了口氣，道：「小姐，您放心，查瑞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會過多地干涉您的……。」
藍月心裡一緊，沉默了一會兒道：「查瑞，最近一段時間晚上要去朋友那兒幫忙，由於去朋友那兒不方便，麻煩你晚上到那個便利店接我好嗎？」
查瑞沉默了片刻，道：「是，小姐。」
回到家中，一位女傭走過來道：「小姐，今天收到寄給您的雜誌，已經放到您房間的書桌上了。」
藍月：「好的，謝謝。」
藍月一回到屋裡，便拿起桌上的雜誌翻看起來，合訂本很厚，共分四冊，收錄了一年來的《漫畫周刊》。
藍月翻開來，《漫夢人》是從半年前開始連載的，然後不知什麼原因休刊了，直至本周公告下周復刊，已休刊三周了。
藍月將已刊登的《漫夢人》細細讀了一遍，「果然是鳳天嗎？」藍月在心中肯定道。一致的畫風，連貫的故事情節，是鳳天沒錯的。
《漫夢人》講述的是一個少年出生在傳媒世家，作為家中的三男，他有著自己所必須承擔的義務——公關外聯，因此從小就出入各種交際場合，接受著與此相關的各種訓練，看慣了浮華、虛偽，甚至是齷齪，也學會了偽裝、逢迎和取悅，而在內心深處他的心是冰冷的，被冷漠所包圍，在他眼裡，世界是灰暗和醜陋的。
直到有一天，一種叫漫畫的東西走進了他的視野，他發現在這個世界里，有著絢爛的顏色，故事中的主人公有著改變命運的勇氣以及為之奮鬥的執著。他深深愛上了這種藝術形式，他想要把自己的夢想寄托在漫畫的世界。然而在家族看來，任何一種所謂的藝術形式，都只不過是被經營的產品罷了，拘泥於一種是小打小鬧沒出息的表現，更何況是這種非主流的藝術形式了。少年對漫畫的追求只好在暗中進行，他買了大量的漫書，並逐本臨摹。經過努力，少年基本已能一人完成一部漫畫的創作了。
正值《漫畫周刊》舉辦漫畫短篇大賽，優勝者除了獲得相應的證書獎金外，還有獲得連載的機會，於是少年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參加了比賽。少年把漫畫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以漫畫短篇的形式展示出來，講述了一個在現實社會中掙扎求生的男孩無意中進入了一個叫「漫畫王國」的地方，這裡是一個通過努力就可以實現夢想、可以改變命運的地方，男孩通過努力，儘管經歷了各種波折，但最終實現了自己的夢想的故事。短篇的支持率很高，少年以第一的身份榮獲了大獎，同時也獲得了難得的連載機會。
然而有機會並不一定意味著就能夠連載，少年的多個方案均被編輯拒絕了。「如果你再拿不出像樣的分鏡，就算我們想讓你連載也無能為力了。漫畫不是你自己一個人的遊戲，你必須考慮讀者的感受。」少年這時才開始意識到，原來漫畫也不是隨心所欲的，難道真的像家族所說的那樣，所有藝術形式也只不過是被經營的產品嗎？這讓少年陷入了深深地痛苦中，少年甚至懷疑自己苦苦追尋了這麼多年到底是為了什麼。於是少年拋下了這一切來到自己常去的海邊，不知為什麼少年只是想行走，想看看那久違的海，讓自己遺忘那不該屬於自己的喧囂。
少年坐在自己最愛的鄰海的那家咖啡館，眺望著遠處平靜的海面，手指摩挲著咖啡杯，腦中一片空白，這時就聽鄰座的幾個年輕人在談論著。
「聽說《漫畫周刊》的短篇大賽出結果了。」
「是啊，好像是《漫畫王國》得票最高。」
「但其實就故事情節而言，《騎士團》更勝一籌。」
「嗯，這倒是，不過由於是短篇，故事情節的優勢發揮得就不那麼明顯了，而且就畫風而言，顯然《漫畫王國》更好些。」
「更關鍵的是看《漫畫王國》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不是看別人講故事，而是自己親身經歷一般。」
「是呢，這也許是《漫畫王國》最成功的所在，那種以讀者為出發點的感覺。」
少年停下了手指的動作，「以讀者為出發點的感覺……。」其實自己並沒有刻意地去追求讀者的感覺，只是純粹講述自己的感受，然而正是由於專註才意外地使讀者有了這種身臨其境的感覺。考慮讀者的感受並不是一味地迎合讀者，而是讓讀者能夠自我代入，這才是以讀者為出發點的感覺啊。
少年又望了大海一眼，海還是那麼平靜，而此時他的心已不再平靜，於是少年起身踏上了回程。打開了關閉的手機，有很多未接來電提示蜂擁而入，有家族的，也有編輯的。
少年猶豫了一下，還是先撥通了編輯的電話。
電話剛接通少年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電話那頭急躁的聲音傳來：「你個臭小子跑哪兒去了，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快急死了！」
「對不起，我在海邊，手機忘開了，現在馬上回去。」
「什麼？海邊？你到沒事人似的還去度假！」
「編輯，我想通了，我決定重畫分鏡，這周末給你拿過去。」
電話那頭忽然沉默了，編輯怎麼也沒想到少年會忽然說這樣的話，沉默了片刻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到時拿不出像樣的東西咱們新賬舊賬一塊兒算！」說完就把電話放了。
少年鬆了口氣，吐了吐舌頭。然後表情嚴肅了起來，撥通了家裡的電話。
少年恭敬地說：「元老，我馬上回去。」
就聽電話那頭一個沉穩的聲音道：「嗯，回來後到我這兒來一趟。」
少年：「是。」
少年來到元老苑，護衛道：「少爺，元老正在後院等你。」
少年徑直來到後院，就見元老在千年古槐下的石制棋盤上擺著棋譜，少年走到近前就聽元老道：「你來了。」
少年道：「是，元老。」
元老指著對面的座位道：「來，陪我下一盤！」
「是。」少年一邊應著一邊坐下，雙方一來一往對弈著。
元老：「最近幹什麼呢？」
少年心裡一顫，卻還故作鎮靜：「哦，沒什麼啊。」
元老：「是嗎？」
少年：「嗯，是的……。」
就聽「啪」的一聲，元老一記黑子落盤，待少年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的大片地盤已失，大局已定。
少年盯著棋盤，元老幽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有些東西能讓你變得沉穩、睿智，而有的東西只會讓你變得浮躁幼稚。」
待到少年再抬頭時元老已離去。「變得浮躁幼稚嗎？……不，也許在不了解的人眼裡，漫畫是那樣，但事實上漫畫絕不僅僅是小孩子的東西，我絕對不會放棄的！」
藍月合上雜誌，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思緒和在工作室的畫稿聯繫起來，整個故事似乎清晰起來，漫夢人嗎？……這也是鳳天的夢想吧。
第二天，結束了Lotus的課程和樂隊的排練后，藍月照例來到鳳天那兒，鳳天指著桌上的一堆畫稿道：「抓緊貼完！」藍月邊整理邊看著畫稿，是漫夢人的稿子，在少年的不斷努力下，連載大獲成功，不但出版了單行本，還實現了動畫化，最後，少年終於建立了屬於自己的漫畫王國。
藍月有些意外，這就完結了？總覺得結束得這麼倉促，似乎少了點兒什麼……。藍月忍不住抬頭望向對面的鳳天，正對上鳳天的視線，就聽鳳天沒好氣地說：「不趕緊好好乾你的活，看什麼看？」
藍月心中好笑，明明是他自己先張望的，得了，其實也是，自己光顧著看了，一張還沒貼呢，而很明顯，今天的量比前兩天都要多。
藍月開始一張張認真貼起來，但還是一直有個問題縈繞在心頭：鳳天為什麼對《漫夢人》如此草草地收尾，那種感覺簡直就像一下子被從故事情節中甩了出來似的……。
費了半天勁，好不容易把桌上的畫稿都貼完，藍月鬆了口氣，起身伸了個懶腰，今天的工作是完成了，但藍月心中總有種無法釋懷的感覺，目光不自覺地轉向了鳳天。鳳天似乎感受到了藍月的目光，頭也沒抬便道：「貼完了？」
藍月道：「嗯。」
鳳天道：「那你就先回去吧。」
藍月猶豫地問道：「鳳天……，我能問個問題嗎？」
「嗯？」就見鳳天眉頭微皺，有些不耐煩地說：「什麼問題？」
藍月：「嗯……，你為什麼那麼倉促地結束了《漫夢人》？」
就見鳳天停下了手中的筆，眼神變得犀利，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藍月：「該怎麼說呢？作為一個讀者，我有種一下子被從故事情節中甩出來，在看別人說故事的感覺……。」
鳳天一愣，隨即眉頭打起了結，道：「自以為是的女人，你以為你貼了幾天網點就多了解漫畫了嗎？太可笑了！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藍月沉吟了一會兒道：「那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