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 匪匪知道了

  燕氏私立醫院。


  這間化驗室是燕七的專屬,他的許多醫學研究成果都出自於這裡。


  想當然,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能進來。


  連翹尾隨著他進了化驗室,順手將身上的黑風衣脫掉放在一旁的沙發上。


  燕七為連翹打了杯熱茶,示意連翹不要急,坐下喝茶先。然後他走向辦公桌方向,打開一個抽屜,從中取了許多報告。


  連翹一直緊緊的盯著燕七。


  感覺得到連翹的緊張,燕七心內微嘆,臉上不動聲色,將報告都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說:「這是半年來,琛在我這裡的血檢報告。」


  連翹趕忙抓起報告,一份份仔細的看,約摸半個小時后,她說:「共五份,前三份有相同的項目在數值上都有小的變動,後面的兩份報告是近期的,數值穩定。」


  「所以,匪匪,你擔心什麼呢?」


  連翹抬眼定定的看著燕七,直到看得燕七又心虛了,她才說:「如果穩定的話,秦琛不至於和你在這裡討論這麼長的時間。燕七,你是不是要我回去后抽了秦琛的衣服看,看他的胳膊上是不是有針孔什麼之類的?」


  燕七乾咳一聲,說:「好吧,這種穩定,有點不妙。」


  連翹的嘴角狠狠的一跳,「繼續。」


  燕七走回辦公桌,又從抽屜中抽出一份報告,丟到連翹面前,說:「這是六子的報告。」


  「六子?」


  「你不認識六子,但我們認識,他是我們的朋友,在一次出任務的時候……」


  燕七將六子的事大概講述了一下。


  最後說:「所以,在得知琛為了保護你被僱用軍的子彈划傷后,我不敢大意,生怕琛會出現和六子一樣的情形,所以叮囑琛定期到醫院抽血檢查。一如你所見,琛的前三份報告確實沒什麼事,甚至於我給琛做過兩次血培,和六子的血培樣本進行比對,同樣也沒發現任何問題。只到第四份報告,血檢數值完全正常后,我長吁了一口氣,想著琛終於沒問題了。」


  「但是,我是醫生,為了安全起見,我仍舊將琛的第四份血樣重新做了一次血檢。也就是你手上那最後的第五份血檢報告,雖然這兩份數值最終不出所料會一模一樣。然而,不知怎麼回事,我總覺得有哪個地方不對,但又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怎麼說呢,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節奏,越是寧靜越代表著不可估量的後果。最終,我想起了六子的第一份檢查報告上的數值,好像和琛的第四、第五份血檢報告上的數值很相似。我這才知道不對勁是因了什麼。」


  後期在治療六子的過程中有許許多多的血檢報告,燕七自然就對六子那貌似正常的第一份血檢報告有所遺忘,而且過了這麼多年……


  連翹定定的看著燕七,待他把話說完,她低頭看六子的血檢報告。她本就是財務出身,對數字極其敏感,只過目一遍,她就說:「秦琛的第四份、第五份血檢報告和六子的第一份血檢報告上的數值一模一樣。」


  「是。」


  「為什麼?」


  感覺到了連翹的緊張,燕七在她對面坐下,柔和的說:「匪匪,別急,你仔細聽我說。」


  「你不是說你留了六子的血樣?這麼些年了,你應該研究出化解六子身上病毒的終極解藥了,是不是?」說話間,連翹激動的站起來,越過茶几伸手拎住了燕七的衣領,力道之大居然將燕七給拎了起來。


  燕七哭笑不得的看著她,「匪匪。能不能先放我下來。」


  打,他和連翹應該可以打成平手。但他真心不希望將這化驗室給毀了。他又道:「你不放我下來,我怎麼和你解釋?」


  連翹有些失神的鬆了手。


  看她的手有顫抖,燕七嘆了口氣,似乎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個渾不囹也有害怕的時候。


  「匪匪,沒事,不是有我嗎?我會想盡一切辦法醫治琛的。」


  「你說六子中毒后,經過了三個月的潛伏期,潛伏期過後才病發?」


  「是。」


  「可秦琛都過了半年了,為什麼才出現和六子第一份報告一樣的數值?」


  「現在我仔細想了想。這種現象應該和琛在部隊參加過以身試毒的項目有關。」


  是,她記得,在看雲瑚、呂海田的視頻時,秦琛無意間說漏了嘴,透露了他在部隊曾經有過以身試毒的時候,什麼類型的毒藥他都有試過,從小劑量到大劑量,慢慢的讓身體接受、適應。目的就是在出任務的時候不要著了對手的道。


  她問:「所以呢?」


  「所以,這也是他的身體在最初期能夠抵抗毒素侵襲的原因。琛的這第一份、第二份、第三份上的血檢數值的變化也正說明了琛的自身功能在和某些可能存在的病毒進行抵抗。」


  連翹再度一把拎起燕七,「為什麼?明知道他體內存著病毒,你早期為什麼不給他治療?」


  燕七再度苦笑的看著激動的女子,柔聲說:「匪匪。初期,我確實擔心,但我擔心也不能給琛胡亂用藥啊。更何況,我在發現這三份報告的數值波動時也曾給琛做過血培,也曾和六子的血培樣本進行比對,琛的血培結果都是沒有問題的啊。如果在他沒問題的情形下我冒然給他用藥,不就是憑空給他的身體注射了另外一種病毒?」


  「另外一種病毒?」


  「解毒劑其實也是毒啊。更何況,就算我將研究出的用於治療六子的解毒劑用到琛的身上,但你能保證琛中的病毒和六子中的病毒是一樣的嗎?如果不是一樣的病毒,我冒然用上這解毒劑,對琛而言只是毒上加毒,且更有可能導致琛身體內的病毒變異。所以,在沒有確定琛的身體到底中的什麼病毒前,任何解毒劑,我都不能替琛用。你明白嗎?」


  連翹臉上突然由悲轉喜,問:「你說你將六子的解毒劑研究出來了?」


  「是。六子去世后一年,我才將那解毒劑研究出來。」


  「秦琛和六子的血檢報告數值是一模一樣的。那現在可以給秦琛用了吧。」


  看著女子滿臉的希望,燕七真心不想打破。但,他說:「匪匪,琛中的病毒,和六子的根本不一樣。」


  「為什麼?他們的血檢報告數值不是一模一樣的嗎?」


  燕七拍開女子仍舊拎著他衣領的手,扶了她坐下,說:「數值一模一樣是因為中毒之人的初時表現形式和最終結局大體一樣。但這並不代表著中毒之人所中的病毒也是一樣的。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中毒的人大體都會有七竅流血現象,但你知道那人所中的毒到底是砒霜還是霍頂紅?所以,得觀察、得分析。」


  「也就是說,他們中的毒不一樣?」


  「是的。這也是我給琛和六子的血樣進行血培比對分析的時候琛的血樣一直沒有變化,而六子的血樣總能出現原來毒發時癥狀的原因。」


  「現在呢?如果他們中的毒不一樣,你打算再怎麼辦?」


  「匪匪,這病毒是個非常複雜的學科,不是我現在簡單的告訴你該怎麼辦你就能懂的。實話告訴你,哪怕我今天研究出琛的解毒劑,但也許明天琛體內的病毒就會發生變異,那麼我的解毒劑就對他無效。所以,我只能告訴你,我會盡量趕在琛的病毒變異前將解毒劑研究出來,保住琛。」


  「時間?」


  「這個時間……」


  不待燕七說完,連翹截話說:「六子從發病到死亡,多長時間?」


  他還以為她問的是關於解毒劑研究時間,卻不成想她問的居然是六子?


  燕七愣住了,接著他發覺眼前的女人那雙曾經艷比桃花的桃花眼中如今似住著一隻厲鬼。


  不對勁!

  哪怕他不是心理醫生也明白眼前女人有些不對勁。


  秦琛本就叮囑過他不要將此事告訴她。


  可現在……


  琛,我該怎麼辦?

  看出燕七眼中的晦澀反覆,連翹說:「燕七,不要瞞我。如果你瞞著我,我可以從另外的渠道打聽出六子的事。」


  他剛才只一個小小的謊言,她就斷定出秦琛應該是出了問題。如果現在再瞞著她,她從別處打聽,只會將事情的後果無限的擴大惡化以增加她內心的負擔。


  這……越發不是好事。


  念及此,燕七咬了咬唇,說:「半年不到。」


  女子的眼中露出絕望之神,「半年不到?」


  是的,這件事也是燕七至今的遺憾,眼睜睜的看著好友病發,然後被病痛折磨半年,最終撒手人圜。


  念及過往,燕七難過的低下了頭。


  半晌,燕七發覺身邊之人的喘氣之聲漸粗,他恍惚抬頭去看,女子眼中的萬念俱灰躍然眼前。同時,他也清晰的感覺得到她的情緒已在坍塌崩潰,燕七急忙握住女子的手,這才發覺這手已然徹骨的冰涼,他急忙說:「匪匪,相信我,沒事的。琛不是六子,我會保住琛的,一定會。你不要多想昂。」


  「可你當初沒保住六子。」


  「我沒保住六子是因為那是我第一次研究這種病例。而且,後期隨著六子體內病毒不斷的變異,我的解毒劑根本就跟不上病毒變異的腳步。毒藥中任何一個分子鏈的改變,解毒劑就有千萬種可能,而在這千萬種可能性中確定一種終極解藥,要的是時間。」


  連翹有些慌亂的抓起茶几上的報告,舉到燕七面前,語帶凄厲,「時間?時間?你說六子從發病到死亡,半年時間不到。除了忍受病痛的折磨還是忍受病痛的折磨,直到他死,你都沒有研究出他的解藥。你說過,六子的終極解藥是在他死後一年才研究出來的。那麼燕七,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不久後秦琛會發病?你說了,中毒之人初時表現形式和最後的結局大體一樣,那是不是秦琛也會一如六子般失明、失聰、失禁,然後五臟俱損,最後受盡折磨而死?是不是也會直到他死後,你才會將他的終極解毒劑研究出來?」


  連翹的話無疑是把刀插在了燕七的心口。如果秦琛果然如此,他都不敢想他還有沒有勇氣繼續在血液病方面的研究。


  「匪匪。醫學的成果,本就是踩著千萬人的屍體堆就而成。」


  「你的意思是說,秦琛也將成為這些屍體中的一個?」


  「我會保住他。」


  「幾成?」


  「什麼?」


  「保住秦琛,你有幾成把握?」


  燕七為難的看著連翹,說:「匪匪,這沒有幾成的界定,這種病毒,要麼生,要麼死。」


  連翹突然抓住燕七的手腕,力道之大,他都感覺到了痛。她的聲音幾近尖銳,「你這是模糊概念。這是不是意味著現在你連救治秦琛的一成把握都沒有?」


  看著近乎癲狂的女子,燕七突然有些心酸,更多的是因了她的癲狂而生的心驚膽顫。瞧她的狀態,如果不知道一個結果……


  「好,匪匪,如果你偏要一個幾成的界定。我可以告訴你,五成。順利的話,五成。」


  「五成?」


  從一成到五成,明明應該是有希望的。但,女子眸中仍舊藏著萬千絕望,說:「那只是順利是不是?你也說過,毒藥一個分子鏈的改變,解毒劑就千變萬化?你也說過,解毒劑有可能跟不上病毒變異的步伐……」


  感覺得到女子不斷顫抖的身體,也感覺得到她的身體越來越涼,燕七抓過一旁的風衣將女子裹上,拚命的搓著她的身體,說:「匪匪,沒事,相信我。哪怕不吃不喝不睡,我也一定會研究出琛的解藥,相信我。」


  連翹抬眼定定的看著他。


  燕七又說:「琛的血檢數值雖然和六子的一模一樣,但也許並不代表著就一定有問題是不是?你要知道我是醫生,是醫生就得將一切有可能的後果提前說出來好防患於未然是不是?也許我們都只是虛驚一場,是不是?」


  「虛驚一場?」


  「是啊,是啊,也許就是虛驚一場。也許就是我杞人憂天。再說,我又替琛做了一份血培。如果真有問題,這次血培一定應該檢查得出來。只要檢查出來了,若琛體內真有某種病毒,我保證,我發誓,在病毒變異前,我一定研究出解毒劑。」


  女子絕望的眼神中漸漸有了光彩。


  燕七急忙趁熱打鐵說:「你看,六子的第一份報告顯示正常,所以我們都大意了,導致錯過了給六子治療的最佳時間,導致那三個月成了潛伏期,導致病毒在潛伏期內瘋狂的變異。等六子發病的時候,已然晚了,最後連半年的時間都沒有撐過去。但琛不一樣,我們從一開始就在跟蹤,哪怕數值是正常的我們也在跟蹤。你看,琛現在能吃、能喝、能跑、能跳、能思考,正常得不能再正常。所以,哪怕這次琛體內真檢測出了有病毒,我能確定那病毒應該還在潛伏期中,所以,我們完全有把握將病毒的變異控制在潛伏期內,更有可能將病毒扼殺在潛伏期是不是?」


  女子似乎沒有了思考,只是失神的說:「如果控制不住?扼殺不了呢?」


  「哪怕控制不住、扼殺不了,但我們還有六子這個前車之鑒啊。雖然六子的解毒劑對琛沒有用。但在研究六子體內病毒的過程中,我集累了許多經驗,這些經驗可以讓我在研究琛的解毒劑的過程中少走許多冤枉路,相信我,我一定會很快的將琛的終極解毒劑研究出來的。」


  燕七在血液病的研究方面可謂權威。這世上如果有他搞不定的血液病,那基本上也不要指望他人了。


  連翹幾近是失魂落魄的走出燕氏私立醫院。


  樓上,燕七看著滿城的燈火,撥通了電話。


  「琛!」


  「對不起,匪匪知道了。」


  「嗯,對。才走。」


  「我已經盡量的開導她了。但看她的情形,有點不對。」


  「對。」


  「好,我把蘭舟休假的酒店號碼發給你,你和蘭舟溝通一下。」


  「成,掛了。」


  掛了電話后,燕七重新回到化驗室,去培養箱看了看秦琛血樣的血培結果。


  等了約摸半小時,依舊沒什麼動靜,他這才放心的走出化驗室。


  培養皿中,出現絲絲裂隙,在一陣掙扎后,又重新歸於平靜,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般。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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