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怒打韓以風
沈佳蓉靠在樹樁上,直到第二天,微弱的光亮灑在臉上,她才睜開了眼睛,雖然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睡著,但是像這樣休息,她的精力還是好了許多,放眼望去,四周依舊和昨晚一樣,都是樹木,還有茂密的樹叢,依稀可見一條小道。
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酸痛的,嘴巴乾的彷彿要快裂開了一般,她皺著眉頭,渾身軟綿綿的,微微的有些發燙,山上的濕氣重,她在地面上躺了一整個晚上,不生病發燒才怪,昨晚折騰了一宿,她到現在,根本就沒有多少力氣了。
右手撐著地面,沈佳蓉試著想要坐起來,痛的驚呼出聲,右手的掌心,一大片全部被劃破了,血肉模糊的,她現在連拿著這小手槍都不能了,好半天,勉強才坐了起來,沈佳蓉打開昨晚的DV機,也顧不得看了,直接將裡邊的東西,全部給刪除了,隨手扔在地上,左手扶著一旁的大樹,費勁的站了起來,整個人昏呼呼的,就剛才這些簡單不過的動作,她就已經把自己弄的渾身是汗。
腳下的話,一大片的丘陵,只有兩米高左右,並不是很高,平時的話,她跳下去肯定沒什麼問題,但是就她現在,走路都快沒力氣了,哪裡還能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去,估計縱身一躍,自己完全控制不住身體,就要和昨晚一樣,滾下去了。
沈佳蓉背靠著樹,拍了拍自己的臉,喘了口氣,向著昨晚跌下來的方向,原路往回走,那幾個人能把她帶進來,她沿著那條路走,肯定能找到大道,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搭上別人的車,到時候她就可以回S城了。
雖然S城也有這樣落後偏遠的小鎮,但是不像其他一般的小城市,這個地方,她猜測,應該是通車的。
沈佳蓉渾身不舒服,再加上發燒,走的自然很累,心裡有些想念自己的手機,要是現在能給賀先生打個電話的話,那就好了,其實就算是拿手機沒掉在『夜色』,帶來了也是白搭,這些人翻了她的包,肯定會拿走的。
沈佳蓉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好不容易終於到了平地上,這才發現,這一帶都是菜地,好多田地都已經荒蕪了,這個時候,有幾個夠摟著背的老人,正坐在條小凳子上拔草,沈佳蓉看著她旁邊的水壺,咽了咽口水,她好渴,喉嚨乾的都快冒煙了,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準備過去借點水喝,順帶問路。
「奶奶,能給我點水喝嗎?」
沈佳蓉看著坐在田埂上的老太太,指了指她旁邊放著的水,那老太太轉過身,滿頭的青絲花白,臉瘦巴巴的,暗沉的膚色,枯槁的就和缺少水分的樹皮似的,在這樣天色還沒有大亮的時候見著,尤其是這個地方,到處都是樹木,又這樣偏僻,乍一看到,沈佳蓉被嚇了一跳。
養老院的那些爺爺奶奶們,一個個都七老八十了,就賀子昱的奶奶,今年也八十歲了,可看起來,精神卻十分好,身體也硬朗,尤其是臉色,雖然皺巴巴的,但也不至於會這樣,兩者有顯著差別。
這是自然的,農村的老太太們要下地干農活,每天日晒雨淋的,但是沈佳蓉所認識的那些老人,雖然年輕時吃了苦頭,但人老了之後,日子都挺安樂的,就算是老了,也不至於會這個樣子。
沈佳蓉驀地覺得心疼,人都已經這麼老了,就該在家裡安享天年,可一大清早的,卻要在地里干農活,這樣的季節還好,要是冬天的話,一定會很冷的。
她四處看了一眼,這裡的房子很少,而且大多都是很破舊的,不怎麼像有人住,再看坐在小矮凳上的老人,心裡有些發酸。
老太太看著沈佳蓉,見她指著自己的水壺,張嘴應了聲,牙齒都已經掉光了。
「奶奶,這裡怎麼出去啊?」
沈佳蓉蹲在地上,她現在左右兩隻手,沒有一處是好的,臉上也是,眼角的位置火辣辣的,沈佳蓉剛才摸了,沒血,估計是被落在地上的樹棍子劃了,右手掌心的傷口,皮都裂開了,痛的她想哭,沈佳蓉根本就不敢碰到,只能用左手還有右手的手腕一起,端起水壺,而也正是這樣的疼痛,支撐著她最後一絲清明。
「你說什麼?」
老人家對著沈佳蓉,吼了一聲,人老了,耳朵本來就不靈便,再加上住在這地方,就幾個人,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怎麼出去啊?」
沈佳蓉喝了口水,整個人精神好了許多,湊到她耳邊,大神問道。
老人這才聽清楚了,站了起來,走到田埂上,沈佳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頓時看到了外邊寬敞的馬路,她剛才上來,看到老奶奶身邊的茶水,惦記著喝水了,所以沒有注意,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隱隱的還能看到幾輛汽車,是那種公交車,應該是專門為了到這樣偏僻的地方開的線,離開她站著的位置並不是很遠,走路的話,十幾分鐘應該就能到了。
「謝謝啊!」
沈佳蓉將手中的茶壺重新放回原來的位置,一臉感激的笑容,起身剛回到田埂上,忽然聽到身後的呵斥聲。
「站住!」
雖然只有短短一個晚上,但是這樣的聲音,沈佳蓉已經記的十分清楚,她沒有回頭,幾乎是下意識的,朝著馬路的方向,不要命的就往前跑。
沈佳蓉身後有五個人在追,老大老三還有歐芷蘭留下的三個保鏢,昨晚,老大老三沒能追到沈佳蓉,回去之後,被狠狠的教訓了一頓,老二的腿中了槍,歐芷蘭沒有讓人送醫院,甚至是止血也沒有,老二失血過多,已經是奄奄一息,兩兄弟回去的雖然不怎麼及時,但是總算是把老二的命保住了,但是那條腿,就徹底廢了,對歐芷蘭的見死不救,他們自然是憤怒的,但是這有什麼辦法,在這世界,有權有勢的,素來都可以橫著走,他們這些人名就和草芥似的,不值一名,不要說是看著人在他們眼皮底下死去,就算是他們動的手,殺了人,照樣什麼事都沒有,繼續逍遙法外,這些事情,小混混見多了。
歐芷蘭天還沒亮就離開了,這件事,她是瞞著家裡,偷偷的乾的,如果被發現的話,她自己就先吃不了兜著走,他們家算是黑道,就算在S城市有權有勢,但是終究大不過官,要是那些人找茬,他們自然是舉步維艱,賀家,就算是她父親,也未必敢得罪。
不過她心裡中就是不甘心的,臨行前,再三叮囑,一定不能讓沈佳蓉逃走,實在不行的話,可以直接弄死,毀屍滅跡,兄弟幾個人是應下了,回來,躺在桌上坐了會,本來是等天亮的,沒想到在桌上趴了一會,幾個人都睡著了。
沈佳蓉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氣,明明都已經累的快沒氣了,卻還跑的這樣快,她的眼底,就只有不遠處的坑坑窪窪的大馬路,還有剛剛看到的巴士車,只要到了那個地方,上了車,她應該就可以脫離危險了,危急關頭,她的潛力,彷彿被無限激發了出來。
她的目的地就只有一個,拋卻身心的疲倦,忘記身後那些追趕的人,所有的一切,幾乎都是本能。
昨晚折騰了一宿,她想要的不就是這些嗎?脫離這個危險的地方,然後,讓歐芷蘭那個女人,得到應有的報應,如果就那樣放棄,不是白遭了那些罪了嗎?
兩邊是呼呼的風聲,她心砰砰砰跳的那樣的快,彷彿快要跳出來一般,她一點也聽不到,後邊那狂奔著的追趕。
手上還有三發子彈,但是現在,她的右手,無論是掌心,還是手腕,都是傷痕纍纍的,整個人暈乎乎的,視線也都是模糊的,她甚至懷疑,自己一停下,就會暈過去,現在的她,根本就沒有開槍的力氣,右手稍稍一動,就會痛的要命,就算是開了槍,也根本沒有任何的威懾力,反而會泄露,此刻自己的虛弱,她就只有一個想法,跑!
她不停的邁著雙腿,很沉重,但是她必須那樣做,她盯著那條不停晃動著的馬路,在自己快要徹底沒有力氣的時候,將它幻想成賀子昱,幻想著,他就站在馬路口上,只要她能抵達的話,就可以,牢牢的將他擁住,然後什麼都不管,徹底放鬆自己,在他的懷中,好好的睡一覺。沈佳蓉身後的幾個人,就是歐芷蘭留下的那三個,不過都是沒有經過任何訓練的地痞流氓,沈佳蓉學過功夫,耐性也是極好的,如果不是折騰了一宿,又發燒受傷的話,現在這些人,對手上拿著槍的她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威脅。
並不是很寬敞的馬路,近在咫尺,而身後的人也越追越近,沈佳蓉只覺得兩邊的耳朵發鳴,有種嘔吐的衝動,整個人越發的難受,她看了眼身後和身前的位置,眼前的世界,白晃晃的一片,模模糊糊的,她什麼都看不大清楚,前方好像有車,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此刻的她,整個人昏昏沉沉,根本就不敢保證,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她閉著眼睛,不管不顧的向前沖,呼吸急促,沈佳蓉覺得,自己好像快死了一般,靈魂彷彿已經脫離了軀殼,她彷彿沒了思考的意識,就知道向前沖,向前沖。
這是一條無休止的路途,她覺得,自己再這樣繼續的話,真的會死了一般,因為,她那樣的累,滿身疲倦。
捉住就捉住了吧,大不了一死,但是她,真的好捨不得,還有不甘,甚至,那樣的害怕,要是她死了,賀子昱該怎麼辦?他一定會很傷心的,那雲淡風輕,不起波瀾的臉,如果皺著眉頭的話,她會覺得很心疼,而那個時候,她要是不在,誰來替他撫平呢?她答應過他,永遠不會放開他的手,這是她的承諾,所以,絕對不能就這樣停下腳步,絕對不可以現在這個時候倒下去。
眼皮似有千金重,沈佳蓉閉上眼睛,機械似的邁動腳步,此刻的她,自然沒有發現,朝著她方向開來的汽車。
賀子昱坐在駕駛座上,車開的飛快,偌大的車倉,就只有他一個人,淡雅的眸,暗沉凌冽,不停的看著左手中的腕錶,透著從未有過的焦躁不安。
為了慶祝愛琴海工程正式啟動,昨晚H城,他以子嘉公司的名義,舉辦了一場商業酒會,邀請了H城不少商政兩界的領導,酒會還沒結束,呂靜就給他打來了電話,他的這個號碼,屬於私人電話,一直隨身帶著,就是擔心沈佳蓉出了什麼事,找不到人,在聽她把事情的經過說完,最後得出沈佳蓉可能出事的結論時,賀子昱根本什麼都顧不了,自己開著私人飛機,直接就趕回來了。
飛機剛到S城落下沒多久,左手的腕錶就嘟嘟的響,這是她開槍的顯示,他越發肯定,沈佳蓉是出了事,也越發的擔心,剛下飛機,給凌子墨打了個電話,讓他叫人,他卻等不住,根據腕錶上的追蹤系統,自己開車找到了這個地方。
賀子昱心急,開車的速度自然也是極快的,車子的性能很好,在這樣坑坑窪窪的地面,也能保持平穩快速。
安靜的車倉,突然傳來滴滴的聲響,賀子昱看著手腕上,類似於手錶的紅色指針,深邃的眸光瀲灧如波,似有欣喜的光亮一閃而過,他加快車速,片刻的功夫,就看到朝著前方不遠處朝自己的車,衝過來的狼狽身影,幾乎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面目,隔著擋風玻璃窗,賀子昱還是一眼就認出人來,心裡陡然一驚,腳急速的踩上了油門。
沈佳蓉是閉上眼睛的,根本就沒發現前方不遠處朝自己駛過來的車,兩邊的耳邊,呼隆呼隆作響,她根本就聽不到任何的聲音,更加的不敢停下來,直接就撞了上去。
賀子昱急踩住剎車,車還沒停穩,整個人推門就沖了下去,走到車頭,沈佳蓉靠在冰冷卻鋼製感極好的車頭,她根本就沒有被嚇住,應該說,此刻的她懵懵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躺在上邊的是一輛車,也不知道自己被撞了。
長長的睫毛,虛弱的顫了顫,她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沒有一點力氣,她想跑,但是真的跑不動了,賀先生,怎麼辦?我真的已經跑不動了,她真的好想靠在這冰涼的地方,好好的睡一覺,只是睡一會而已,等聽到賀子昱的聲音,她一定會醒過來的。
「賀先生。」
沈佳蓉靠在車上,輕喚著的聲音很低,氣若遊絲一般,可賀子昱還是聽到了,然後,她嗚咽的哭出了聲,整個人無力從車頭滑了下去,癱坐在地上。
賀子昱獃獃的看著地上坐著,渾身是血的沈佳蓉,那張臉,那樣的狼狽,就連睜眼的動作,都透著虛弱,賀子昱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懊惱,自責,還有憤怒,不是沒見過沈佳蓉虛弱的模樣,可這段時間,他已經習慣了她甜美溫婉的笑容,他說過許她一生一世的幸福安樂,卻還是讓人受了傷。
「看你往哪跑?」
賀子昱這才發現,她的身後,有五個人緊追不捨,難怪她剛才跑的那樣急。
沈佳蓉聽到聲音,渾身一顫,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她整個人迷迷糊糊的,忘記了自己的右手已經受傷,雙手撐地,痛的尖叫出聲,氣喘噓噓的,還沒起身,又險些倒了下去,她沒有力氣了,就連呼吸,都覺得是困難的。
心,像是被人糾住似的,驀地一疼,將沈佳蓉抱在懷中,這樣強烈的心疼,如決堤的江水一般,將賀子昱徹底淹沒,同時帶著與往日徹底不同的蝕骨寒意。
沈佳蓉整個人近乎木然,靠在賀子昱的懷中,鼻尖,是淡淡的薄荷清香,這樣熟悉的,深入骨髓,就算再怎麼絕望,可只要聞到那淡淡的氣息,便能覺得安心。
沈佳蓉靠在賀子昱的懷中,睫毛劇烈的顫動,半晌,睜開了眼睛,仰頭看著賀子昱,她只看到白茫茫一片,眨了眨眼睛,俊彥的臉,一點點清晰起來,太陽已經完全升了起來,刺目而又耀眼,沈佳蓉只覺得天旋地轉,終於支撐不出,低低的叫了賀子昱一聲,倒在了賀子昱懷中,可最後那一刻,那唇角卻是上揚的。
堅持了那麼久,她終於等到她一心等待著的人,她就知道,他會來的,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樣,在她最需要的時刻出現。
這個世界上,有這麼一個人,就算和你隔著萬水千山的距離,但是只要你遇到危險,他一定會是第一個到你身邊的人,在你疲倦,滿心絕望的時候,點燃你生命所有的美好。
賀先生,這是最後一次,我這樣軟弱,她要變強,變成一個人誰也不敢隨意欺負的人。「佳佳。」
賀子昱擔憂的叫了聲,碰到沈佳蓉的手臂,這才發現她渾身滾燙,已經是已經發燒了。
老大老三幾個人衝到賀子昱跟前,他們追了那麼久,也是氣喘吁吁的,雙手撐著膝蓋,喘著粗氣。
「把人交給我們!」
老大手指著賀子昱懷中的沈佳蓉,說話的聲音,十分不客氣。
這該死的女人,折騰了他們一整個晚上,還打殘了他二弟的腿,回去之後,他一定要狠狠的教訓她一頓,直接把她弄死。
「你們綁架了她?」
聲音微涼,像是在冰水中浸潤過一般,好聽,但是卻十分的冰冷,甚至透著森寒,可這種森寒,極盡的優雅,卻讓人覺得渾身發寒。
幾個人齊齊抬頭,看著賀子昱,先是吃了一驚,這樣尊貴優雅的男子,天生帶著讓人臣服的王者氣息,此刻卻有些冰冷,那些人不知道賀子昱和沈佳蓉的關係,只把他當成路人,卻還是忍不住一顫,轉念一想,他們有五個人,他就只有一個人,還怕動手嗎?
「是又怎麼樣?這可是我們大小姐點名要的人,識相的話,把人給我們。」
這幾個人,一看就是小混混,賀子昱當然知道,無緣無故的,這些人不會是綁架沈佳蓉的主謀。
大小姐?他倒是要看看,是哪個女人不要命,敢動他的人?
賀子昱滿身的陰霾,將沈佳蓉抱了起來,轉身,有四五輛同色的小車,朝著這邊迅速的開了過來,來的倒不算太晚。
「沒聽到我們說的話嗎?」
幾個人追了上去,最前邊的那人手還沒碰到賀子昱,賀子昱的左手突然將沈佳蓉緊緊的護在懷中,捂住她的耳朵,同一瞬,取過她手中的槍,轉過身,直接打上了最前邊那人的掌心,怦怦又是另外兩聲,鮮血噴濺,緊接著追上來的兩個人,瞪大了眼睛,臨死前,手還是指著賀子昱的,定格在他仗著人多欺負賀子昱的囂張模樣上。
另外兩個人,已經完全嚇傻了,這種恐懼,比昨晚最初看到沈佳蓉開槍,還要來的深,沈佳蓉打的是腿,沒想要人性命,而他,這樣精湛的手法,兩槍,直擊腦門,一槍斃命。
他們獃獃的站在原地,那暗沉凌冽的眸,危險的眯成一條直線,讓人不敢直視。
雖然一直都知道,人有貴賤之分,性命也是一樣,但是當著他們的面,這樣肆無忌憚的殺人,甚至連眉頭也不眨一下,他們完全忍不住膽寒了,他們的性命,在他看來,如螻蟻一般的輕賤,那眼神,掃在身上,明明是輕柔的,可他們卻覺得,自己已經成了死人,這絕對不是他第一次殺人,活下來的三個人幾乎都這樣想。
直到身後的汽車趕來,老三和歐芷蘭留下的那名保鏢,才怔怔的回過神來。
「殺人了!」
他們尖叫了一聲,想也不想,轉身,拔腿就跑。
四五輛黑色的小車,全部停下,從車上下來的二三十個男子,清一色的西裝,手中握槍,訓練有素,不等賀子昱吩咐,那些人已經去追那逃走的兩個人了。
凌子墨走到賀子昱跟前,本想調笑幾句,為了這麼幾個廢物,居然出動手下這麼多精英,話到了嘴邊,剛好對上了那張冷沉的臉,這不是賀子昱第一次殺人,可那冷峻的讓人不寒而慄的神情,凌子墨卻是頭一次見。他們在同一個大院長大,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子嘉,赤鷹,可以說,他們的人生,是交疊在一起的,一直以來,他都是跟在賀子昱身後,這個男人,天生就有讓人臣服的氣質,當然,他跟著他,其實也有被脅迫的因素,他從來不知道,一貫雲淡風輕,淡定從容的賀子昱,也會有這樣陰沉的一面。
湊近,看了眼他懷中抱著的沈佳蓉,只嘆道,英雄難過美人關,席老大是這樣,賀子昱是這樣,就連他,也栽在了艾酒酒那個小妖精手上。
就算賀子昱有提前預知的本能,他覺得他還是會這樣做,因為,在賀子昱眼裡,沈佳蓉從來就不是小事。
「收拾乾淨,給我留個活口。」
地上的屍體,肯定是要處理的,他現在只需要個活口,把沈佳蓉傷害成這樣的人,賀子昱怎麼可能放過?
賀子昱說完,轉身抱著沈佳蓉,急忙忙就要上車,剛才掌心挨了一槍,躺在地上的人,爬到他的跟前,捉住了他的褲腳,帶血的手,讓賀子昱不由的皺起了眉頭。
他沒有潔癖,但是卻極為不喜歡有人碰觸他身上的東西,包括衣服,應該說,除了沈佳蓉,他與誰都不是很親近。
「大少饒命,我——我知道錯了,人——不——不是我綁來的,我什麼都沒做。」
他自然覺得冤枉,他只是負責陪大小姐走一趟,那個女人的手指頭,他都沒碰到,掌心挨了一槍,右手肯定是廢了,但是他不想死啊。
「是我們大小姐,她一直喜歡韓以風,所以才讓那阿大他們綁人的。」
賀子昱冷冷的掃了地上的人一眼,一旁的凌子墨上前,對著那人的腿肚子,就是狠狠的一腳,這有冤枉的嗎?佳佳都被折騰成這個樣子了,還什麼都沒做,他要做了,她不是最後一口氣都沒了?
「哪個大小姐?說名字!」
賀子昱這次,真的是要發飆了,這幾個人,根本就不足以填平他心底的怒氣,這個溫文爾雅的男人,論手段毒辣殘忍,絲毫不會遜色於席老大,就是很少有東西,讓他發怒而已,這些人,把佳佳折騰成這個樣子,簡直就是找死。
如果這一次,他們動的是賀子昱,這樣幾個小混混,賀子昱嫌殺了他們臟手,沒準還會放了,可偏偏,他們捉的是佳佳。
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那就吃槍子。
「興隆會的歐大小姐,歐芷蘭。」
賀子昱面色無瀾,抱著沈佳蓉上了後座,馬上就有人走到駕駛座上開車,賀子昱摟著沈佳蓉,仔細檢查了她身上的傷口,暗沉的眸,迸射出冰冷的寒意。
興隆會嗎?養不教父之過,既然不會教育女兒,那就兩個一起教訓好了。
「拿水和紗布來。」
賀子昱將沈佳蓉摟在懷中,趁著他們去拿東西的空蕩,給方明輝打了個電話,大概說了下沈佳蓉的情況,讓他在診所做好準備,這次的事情,為了佳佳,自然是人知道的越少越好,方明輝的私人診所是個不錯的選擇。
車很大,寬敞舒適,賀子昱將四邊的帘子拉上,開始替沈佳蓉處理身上的傷口,雪白的肌膚上,多是一條條紅色的刮痕,手腕和腳腕處,有明顯青紫的勒痕。
賀子昱越看越覺得痛心,如果是方才,他就發現沈佳蓉身上的這些傷口,那他一定會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槍,在那些人的身上,狠狠的再補上幾個窟窿。
他捧在掌心疼愛呵護的女孩,居然被傷成這個樣子,這口氣,他如何吞得下去?
「不要告訴外婆和韓以風。」
沈佳蓉握住賀子昱的手,閉著的眼睛,勉強撐開一小段縫隙。
「佳佳,你醒了。」
賀子昱驚喜,很快的,沈佳蓉又昏了過去,那短暫的清醒,彷彿只是為了交代他這麼一句話。
賀子昱小心的替沈佳蓉處理著傷口,動作輕柔,可懷中的人,卻還是蹙起了眉頭,韓以風,這次的事情,他也脫不了干係。
賀子昱的車剛到,一直站在門口等人的方明輝,身後跟著幾個小護士,就沖了過去,他和賀子昱的情分雖然比不上凌子墨席慕琛他們,但是從大學到現在,也有差不多十年的時間了,這是個情緒不易外露的男子,但是電話中,他明顯擔憂的口吻,讓他立馬意識到這個人對賀子昱的重要性,剛掛了電話,就開始著手準備東西,一直在門口等到現在。
賀子昱抱著沈佳蓉,直接將人放在病床上,馬上就有護士將他推進病房,賀子昱緊跟在身後。
「怎麼樣了?」
賀子昱站在床邊,一雙眼睛看著床上的沈佳蓉,看向身邊的方明輝道。
「腦部好像受了撞擊,有輕微的腦震蕩,醒來之後再做個全身檢查,受的都是皮外傷,我剛已經給她打了退燒針,晚上的話,燒應該就可以退了,我再給她打幾針消炎,還有,她身上的傷口,近期都不能碰水。」
方明輝看了眼床上的沈佳蓉,對賀子昱將事情一一交代完,嘆了口氣,這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傷口,尤其是眼睛那位置,幸好偏了一點。
以前在報紙上看到說賀少如何疼愛小嬌妻,他還不信,現在親眼見了,才發現,那些報道,未曾言過其實。
「剛剛在車上,她還醒了。」
「過度疲勞,有些脫力了,好好休息幾天,賀少,你也休息一會。」
方明輝看著賀子昱,這臉色鐵青的,明顯就不對勁。
「我知道了,她什麼時候會再醒過?」
昨晚接到呂靜的電話,賀子昱就急忙忙的從H城趕了過來,他是自己開車去找人的,從昨晚到現在,眼睛都沒合一下,以前三天兩夜熬下來,他都覺得精神十足,可這一個晚上,他的心裡卻覺得從未有過的煎熬,現在聽方明輝這樣說,懸著的心,一點點慢慢的放了下來,驀地想到什麼,給呂靜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方明輝的醫院位置,就掛斷了。
他找了條椅子,坐在沈佳蓉的床邊,溫柔的撫著她的臉,看到她右手重重包裹著的白紗,瞳孔驟然一縮,當時她一定很疼。
每一次說好照顧自己,卻總是把自己弄的傷痕纍纍,狼狽不堪,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小東西。
要是這一次,他晚了一步,那該怎麼辦?不是每一次,他都能那麼及時。今後,他再也不會相信她了,也不會再由著她了,無論去哪裡,他都要把她帶著,就讓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生活,不然,他真覺得不安心。韓天林凌晨就回去了,人老了,就算身體再怎麼硬朗,也熬不住夜。
韓以風和呂靜兩個人匆忙的趕到醫院,問明了情況之後,直奔沈佳蓉的病房,剛到了門口,韓以風卻沒有敲門的勇氣。
這一次,他依舊晚了一步,每一次,在佳佳身邊最需要人照顧安慰的時候,最先出現的都不是他,他忽然意識到,不是坐在床邊的那個男人趁虛而入,而是他一直不曾把握好機會。
呂靜站在韓以風的旁邊,小心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敲了敲門,走了進去。
沈佳蓉躺在床上,左手打著吊針,右手纏著紗布,她的兩隻手臂都是露在外邊的,上邊累累的傷痕,一目了然,蒼白的臉,臉上那紅色的刮痕,十分明顯,有些甚至就在眼角,再偏一點,說不定眼睛都廢了,呂靜看著她這個樣子,當時心裡就泛酸,眼眶立馬就紅了,才一個晚上不見,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佳佳怎麼會變成這樣?」
韓以風走到沈佳蓉跟前,現在的他,憔悴而又頹廢,幾天呆在『夜色』,都沒有好好清理,下巴上已經長出了青色的鬍渣,一宿未睡,再加上喝了酒,他現在兩隻眼睛又青又腫,一點也不像是燈光耀眼的舞台上,那能讓萬千蜜蜂瘋狂尖叫,意氣風發萬眾矚目的韓以風。
賀子昱側身,看了韓以風一眼,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對床邊的呂靜道:「呂靜,你先在這邊照顧佳佳。」
方明輝給佳佳注射了安神的藥水,這麼短的時間內,她應該不會醒過來。
外婆那邊的話,他可以不通知,但是韓以風,這件事情,他必須讓他知道。
「韓以風,你和我出來。」
韓以風心疼的看著床上的沈佳蓉,心裡有些愧疚,如果不是他把她叫去『夜色』的話,現在她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了吧。
呂靜轉身,看著賀子昱,俊彥的臉,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她說不上來,總感覺現在的賀子昱和平日里溫潤儒雅的賀少是不一樣的。
「你好好照顧佳佳。」
韓以風交代了呂靜一聲,跟在賀子昱的身後,走了出去,剛出門,韓以風還沒來得及問清事情的原委,前邊的賀子昱突然轉過身來,幾步衝到韓以風跟前,揚手就給了他一拳。
賀子昱是練過的,這一拳,他雖然沒有使出全身的力氣,但是攜怒的力度,也絕對不輕,韓以風始料未及,整個人連連向後退了好幾步,最後靠在牆上,整個人都是暈的。
「這一拳,是我替佳佳打的。」
賀子昱說玩,糾住韓以風的衣領,反手又給了他另外一拳。
「這一拳,是我教訓你的。」
剛剛在車上,看到沈佳蓉那模樣,想到她是因為韓以風才被歐家的大小姐綁架的,他就想教訓韓以風一頓,尤其是沈佳蓉中途醒來時,讓他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韓以風,他更覺得韓以風這個人欠打。
他想打他,所以那樣做了,從未有過的滿腔怒火,必須教訓了韓以風,才能得到平息。
韓以風的事情,他管不著,但是不該牽扯到佳佳的身上。
賀子昱替沈佳蓉打他,韓以風認了,這次的事情,他確實有不能推卸的責任,他替佳佳打他,他心裡還能舒服些,但是賀子昱打他,韓以風是一千一萬個不服氣的,他憑什麼打他?他把佳佳都從他身邊搶走了,那是他十五年來,最想要的東西,卻被他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橫刀奪愛,生生的搶走了。
韓以風靠在牆上,擦掉嘴角的血跡,整個人暈乎乎的,他晃了晃腦袋,朝著賀子昱的方向,直接就撲了過去,揚手給了他一拳。
賀子昱本來是可以避過的,但是他卻沒有躲。
「這一拳,是我替佳佳還給你的。」
佳佳說過,這輩子,她欠的最多的人是他賀子昱,她選擇用自己的一生去償還,但是韓以風,她卻什麼都給不了,所以,她覺得虧欠了他,這一拳,他替她受了。
呂靜坐在床邊,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越想越覺得不放心,從床上站了起來,剛打開門,就看到韓以風坐在地上,嘴角都是血,而另外一邊,賀子昱雖然沒有韓以風嚴重,不過也好不到哪裡去,可這個男人,就算是受了傷,依舊是一副尊貴優雅的模樣,絲毫不見狼狽。
呂靜將門關上,擰著眉頭,走到韓以風跟前,替他將嘴角的血跡擦乾,關切而又擔憂的問道:「韓以風,你沒事吧?」
「賀少,這次的事情,韓以風並不是故意的,他也沒想到佳佳會在『夜色』發生那樣的事情,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意外。」
看著沈佳蓉那樣,呂靜心裡自然是心疼的,韓以風是有責任,正因為這樣,所以她很清楚,他現在心裡肯定比誰都難過,甚至恨不得代替佳佳,承受那些痛苦。
佳佳和賀少在一起的事實,對他來說,是個很大的打擊,他到現在都還沒從痛苦中緩過來吧,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呂靜真擔心韓以風承受不住。
賀子昱沒有說話,倒是他的手機先響了,安靜的走廊,清晰入耳。
賀子昱拿出手機,看了看,是凌子墨打來的。
「賀少,人我已經給你逮住了,活生生的,要殺要剮,你找個地,我讓人給你送過去。」
那幸災樂禍的口吻,有些看戲的意思。
「方明輝的診所。」
賀子昱說完,直接就掛斷了電話,那邊的凌子墨對著嘟嘟響的手機,怒了努嘴。
衝冠一怒為紅顏,這下有熱鬧可看了,就是可惜了佳佳那細皮嫩肉的,他看著都心疼啊。
「知道我為什麼打你嗎?」
韓以風坐在地上,上揚的桃花眼,狠狠的瞪了賀子昱一眼,沒有說話。
這一次,是他的錯,他認了。
「佳佳她是被人綁架了。」
賀子昱涼涼的開了口,他這個人,一貫如此,不出手則已,出手必定達到目的,說話也是一樣。
韓以風一聽,立馬從地上站了起來:「為什麼會被人綁架?」
「馬上你就會知道原因了。」
沈佳蓉不想韓以風知道這件事,是不想他覺得愧疚,而賀子昱,想要利用的就是韓以風的這份愧疚,然後,讓他徹底死心的同時,替佳佳保全這份友情,所有剛才,他再怎麼憤怒,也沒對韓以風歇斯底里的喊出聲,佳佳就是被一個喜歡你的女人綁走的,他現在沒說,並不表示,他一直不會說。
了解賀子昱的人都知道,這就是一隻狐狸,優雅的狐狸,他不是狼,狼是兇殘的,這個人,只在狠的時候,有狼的天性。
狐狸呢,天生狡詐,他們每時每刻,都在算計,只是這種天生的本事,有些時候發揮的淋漓盡致,根本就沒人知道,賀子昱便是如此,他在算計一個人的時候,根本就沒人知道,自己已經被算計了。
賀子昱對沈佳蓉,自然是時時事事都為她著想的,至於韓以風,他難受不難受,愧疚不愧疚,賀子昱現在真沒心情考慮那麼多,他現在恨不得他難受,替佳佳出口氣,他想要的,無非就是沈佳蓉心裡舒坦,那就足夠了。
呂靜心裡隱隱有種不妙的感覺,跟了上去,賀子昱轉過身,俊彥的臉上,是一貫的謙和溫雅:「呂靜,佳佳還沒醒,需要人照顧。」
雖然沒有直言讓呂靜留下,不過這意思卻相當的明顯,這次的事情,他不想呂靜插手。
凌子墨跟著賀子昱,乘坐電梯,到了醫院的頂樓,凌子墨的效率素來高,這才片刻的功夫,就已經把人給送到了,方明輝站在門口,看著賀子昱,走上前去:「別在我的地方,鬧出人命來。」
想了想,這樣的要求好像有些苛刻,畢竟這幾個人,已經讓賀少動怒了。
「要是弄死了,給我處理乾淨。」
那散漫隨意的口吻,就好像在討論天氣似的,彷彿已經成了一種習慣,聽的韓以風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