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牽手

  第二天清早，賀子昱就替沈佳蓉辦好了出院手續，兩人經過一樓走廊，沈佳蓉不由多看了幾眼，還是和昨天一樣，潮濕的地面和牆壁，昏黃的燈光，無辜的老人和小孩。


  「走吧。」


  賀子昱順著沈佳蓉的方向看去，幽深的眸斂住所有的情緒，一手提著行李箱，另外一隻手攬著沈佳蓉的肩膀，走了出去。


  到了門口，就有司機接過賀子昱手上的行李箱，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X國男子，粗壯的手臂充滿了力量，看似清瘦的身體，有些不大協調，對賀子昱的態度十分恭敬。


  報社在X國的記者站在大馬士革的老城區，新、舊城區之間以巴拉達河為界，舊城區在河的東岸，新城區在河的西岸。


  剛到老城區的市區中心，賀子昱突然讓司機停車，沈佳蓉也跟著他一起下車。


  舊城區至今還保留著許多古羅馬和阿拉伯帝國時期的名勝古迹，被譽為「古迹之城」，老城區有條著名的直街，是古羅馬統治時期的主要街道，自東而西縱觀古城，繞過直街，再開二十多分鐘的車，就可以到達記者站，如果步行，要一個多小時，距離城市的中心有點遠。


  兩邊的高樓，有不少是歷史上各個時期建成的清真寺，與中國的木質材料不同，這個地方的建築用的多是磚瓦，長方形的寺門，蔥頭型的尖拱，陽光下色澤艷麗的圖紋，這一刻，沈佳蓉切身感覺到了自己是在異國他鄉。


  溫暖燦爛的陽光，匆匆來往的車輛，還有微笑著從身邊經過的行人，同樣都是戰爭，這個地方和她在醫院看到的完全不一樣。


  沈佳蓉跟在賀子昱身後，像個小孩似的，好奇的打量著這個新奇的地方，左手突然被一隻溫暖的大手握住。


  沈佳蓉低頭看著自己被握住的大手，視線上移，從這個方向望去，她只能看到賀子昱的側臉，陽光下，清俊淡雅，高貴不容褻瀆，到嘴邊的話頓時吞進肚子，繼續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後，他應該是擔心自己一個人走丟了吧。


  賀子昱走在前邊，刻意放慢步子，握著沈佳蓉的手，神色淡然。


  「賀先生。」


  沈佳蓉輕叫了一聲，手指著街道兩邊的店鋪，除了一些大型的商場，X國本地的一些商店的門都是關著的。


  老城區的市中心，是X國最最繁華的地方之一，今天是星期六，按道理，街道上應該十分熱鬧才對，但是行人卻很少，而且看他們都是一兩個人，根本就不像是在逛街。


  賀子昱沒有說話，伸手一帶，直接攬著歐蘭若的肩膀，兩人穿過一條小巷，距離市區街道不過才二十分鐘不到的路程，是連在一起的院子，有點像北京老衚衕的四合院。


  縱橫相連的房子，很多直接從中間斷裂開來，有些是一整面牆壁都沒有了，房子的屋頂明顯有被炮彈轟炸過的痕迹，讓這些老房子越發顯的破敗不堪，四周的空地上搭著帳篷，一大家子人就擠在那麼小的破地方。


  沈佳蓉看著鬆開她肩膀的賀子昱，取出數碼相機，直接拍了幾張照片，準備好本子和筆，現場就做採訪。


  半個多月前，市區兩邊的店鋪和這裡一樣都受到了炮火的襲擊，街邊店鋪的房子很快被修葺一新，但是這個地方根本就沒人理會，沈佳蓉當然明白，那些是面子工程，政府肯定會還原一新的。


  比一般洗手間還小的帳篷住著四個人，小貝達的爸爸媽媽還有爺爺，半個月前，小貝達的爸爸為了救他，腳被房子坍塌時的石頭打斷了，再也不能走路，她的奶奶被壓死了，現在屍體還沒找到，一家人的經濟支柱沒了，莎倫娜，也就是小被達的媽媽想出去找工作補貼家用，但是不想一家人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因為有一次出去的時候，她在路上居然看到了屍體，他們想和其他人一樣去土耳其，但是現在，他們根本就走不了。


  這個時候，他們正吃著早餐，沒有新鮮的果汁和熱乎乎的麥片，而是中國式的早餐，白米粥，只是零星的幾個米粒，根本就不能填飽肚子，這個就是他們的早午餐，儘管如此，他們還是邀請沈佳蓉一起共用午餐。


  因為戰爭的緣故，一切商品的價格漲幅都很大，一切都變的昂貴，現在，土耳其的黃油甚至比X國的橄欖油價格還要低廉，普通的中等家庭就連雞蛋都買不起。就像之前呂靜說的，這個地方，每隔幾天就會有爆炸事情發生，政府和反政府武裝經常會在鬧區發生槍戰，如果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根本就不會又人出去，但是現在，就算天天躲在家裡，也不能保證安全。


  採訪到最後，沈佳蓉將隨身攜帶的現金全部給了小貝達一家。


  「賀先生。」沈佳蓉的聲音低低的，情緒明顯十分低落。


  「人間若有天堂，大馬士革必在其中，天堂若在天空，大馬士革比與之齊名，這就是天堂嗎？」


  沈佳蓉轉過身，看著四周的斷壁殘垣，還有那些剛剛經歷喪失親人痛苦和未來生活空間的X國平民，現在他們是被上帝拋棄了嗎？

  「佳佳，這趟X國之行，會讓你成長。」


  賀子昱走到沈佳蓉跟前，揉了揉她的髮絲，將她摟在懷中。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佳佳，一樣的稱呼，她聽著他的聲音，卻覺得安心。


  賀子昱將沈佳蓉送回記者站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S城這個時候，燈火通明，大街小巷熱鬧非常，但是這裡卻是靜悄悄的，尤其是郊區，像是一座死城。


  「賀先生，天都已經黑了，這個時候開車回去太危險了，你晚上就住在這裡吧。」對於這個地方的治安，沈佳蓉怎麼都覺得不放心。


  「洗個澡，早點休息。」


  賀子昱一邊說，沈佳蓉一邊乖乖的點頭，和賀子昱在一起，她總覺得十分安心，他就像是哥哥，讓她覺的溫暖。


  「這個你拿著。」賀子昱取出錢包的里拉（X國流通貨幣），遞到沈佳蓉手中。


  「賀先生，這個我不能收。」


  沈佳蓉看著手上一大疊的里拉，忙還給賀子昱，從認識賀子昱到現在，一直都是他出手相助，尤其是這次在X國，如果不是他，她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雖然她確實很需要這筆錢，但是對賀子昱，她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你會燒飯嗎？」


  沈佳蓉看著賀子昱，不明白他為什麼問這個，老實的點了點頭，她從高中開始就獨立了，雖然水平不能和大廚相比，不過味道還是不錯的。


  「回去請我去你家吃飯。」


  沈佳蓉盯著賀子昱，俊雅的臉英氣逼人，嘴角上揚，眉梢噙著淡淡的笑意，似是開心。


  「有事給我打電話。」


  沈佳蓉看著賀子昱離開的背影，頎長的身子挺拔，俊雅雍容，直到他上車離開，她才慢慢的收回視線。


  她已經欠賀先生兩頓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