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需要嗎?
對於自己出現在他人夢中的事,郭長壽一回到宿舍才得知,兩個室友興沖沖告訴他,昨晚他們做了同一個夢。
夢中,兩人分別來到一片長形綠色石壁前,石壁如同液晶顯示屏,浮現十四個人的頭像,而郭長壽的臉位列左側最後一名。
模糊的記憶中,他們被一個柔美,字正腔圓,不亞於新聞主播的聲音引導,要從十四個人之中選擇一位。
瀏覽一遍過後,兩人毫不猶豫在唯一熟面孔底下,按下手印,然後在一片光華流轉下,重新回到睡夢中。
要不是涉及郭長壽,兩人早把荒誕不經的夢境遺忘,其實也忘得差不多,印象中,每位候選人正下方,還刻篆一段類似政見的文字,那聲音彷佛說明過選舉的名目及具體內容,但醒來后,卻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你說神不神奇,我們居然做了一模一樣的夢。」
聊起來時,兩人大呼不可思議,守在宿舍等郭長壽,問他昨晚是否有過相同的經歷。
「天亮才睡著,一覺睡到中午,什麼夢都沒做。」
郭長壽照實回答,內心湧起萬丈浪,前有天狗食月,後有異床同夢,雖然室友忘了個七七八八,但夢的內容既然攸關選舉,無一不指向修真界,而自己因為好奇一夜沒睡,導致沒能參與。
如此一來便能說明,為何今天一出門就受到眾人注目,那位國術社學長肯得罪袁志恆出手幫忙。
引所有人進入同一個夢境,鬧出這麼大動靜自然得想辦法抹除,而某些人因為特殊的原因記得比較多,像是與自己關連較深的室友,或許學長本身的記憶與意志力比常人強,所以才記住些許片段,認出他這張臉?
縱然覺得自己推論八九不離十,郭長壽秉持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科學精神,先跟室友打馬虎眼,等葛白上完課,再找他問問,如果又是一樣,便能坐實猜測,一切皆為真實,接下來只要靜等選擇結果揭曉。
打懂事以來,郭長壽就是個冷淡的個性,喜怒哀樂不怎麼顯露在臉上,高考數次挫敗也只是默默把沮喪往肚子里吞,碰上偌男,與修真界扯上邊后,他變得藏不住心情,焦急難耐,用手機催促葛白趕緊回來。
?三催四請,終於等到人,一見到面立刻問葛白昨天有沒有作夢?
「做啦,那夢可玄了,一路上像是踩在雲上,盡頭的那塊玉石,又長又大,水頭又好,隨便鑿一塊回來賣,這輩子就不愁吃穿。」
葛白喋喋不休回憶夢過的場景,重點全在玉壁上頭。
「有夢到我對吧?」
郭長壽等不及直接發問,就想得到一個準信。
回答前,葛白賊笑,義正辭嚴反駁。
「別怪哥不講義氣,你知道的,哥的邏輯很一貫,有女的在絕不看男的一眼,哥的個性更單純,誰的胸大我選誰,這是原則問題,交情再好,也沒情可講。」
幸好早知道葛白是個有異性沒人性,有奶便是女神的傢伙,不然郭長壽非當場給他一腳不可。
「少說廢話,所以你也到了那個地方,做了選擇。」
「當然。」
葛白點頭,雙手手心抵在自己胸膛前,遠遠虛抓了一把,感嘆說:「你說洋妞的胸怎麼會那麼大,咱國人什麼時候能超英趕美,爆黑壓白?」
不言可知,葛白棄郭長壽,選了個胸前偉大的外國女性。
得到答案,郭長壽甩葛白一個白眼,不去理會這個大腦乳濁化的傢伙,躺在床上思考。
昨晚確實進行一場修真界選舉,遴選標準、範圍大小不知,至少涵蓋北半球,候選人不止他一個,最終結果尚未分曉,只能被動地等待通知。
以為查榜就是這輩子最焦急難熬的日子,沒想到還有另外一件事能讓他坐立難安,下午的課他呆坐在教室里,教授的話左耳進右耳出,魂不守舍,期待腦子突然響起人聲,告知他當選或是落選,不自覺望向窗外,想象下一秒鐘會有一把飛劍從天際沖入,直挺挺停在眼前,稍來修真界的最新消息。
隔天,等知道南半球也有人目擊月全蝕現象,卻因為詭異電磁波影響,無法拍下全貌,郭長壽更是迫不及待。
選舉八成已經落幕了,等計算完得票數,便會正式揭曉。
最後的幸運兒便能踏入修真界,展開一段,從前郭長壽以為是虛幻,如今成為事實的全新旅程。
等等幾天沒有半點動靜,各大論壇上討論月全蝕的帖子,因為缺乏照片、影片之類的證據,漸漸平息沉到底部,再翻不起一絲水花。
心想,大概修真界直接聯繫當選人,落選人就自動忽略,反正從頭到尾這件事就是秘密進行,不適宜大張旗鼓。
越來越覺得是有道理,郭長壽嘆了一口氣,在心裡罵了聲貪心不足蛇吞象,也不瞧瞧自己什麼德行,長那麼大的年紀還能靠外力改變體質,脫下戴了十幾年的眼鏡,記憶力突飛猛進,高了壯了,已經是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中,再妄想得到更多簡直是痴人說夢。
知足常樂。
整理好心情,擺正態度,為了趕快回到從前的生活步驟,郭長壽一下課就坐在圖書館看書,拜記憶力大幅提升之賜,他一大段時間沒來溫書,過去常待的老位置換了人坐,他在一個偏僻角落坐定,翻開原文書開始研讀。
「世界經濟系郭長壽同學到櫃檯來一下,有家屬找。」
講究安靜的空間,傳出突兀的廣播聲響,瞬間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不約而同抬起頭張望,找尋破壞讀書氣氛的元兇,尤其是廣播聲帶著些許暴躁不悅,更讓人難以忽視。
聽到傳呼,郭長壽想也不想地起身,正對上眾多投射而來的目光,刺得他渾身不對勁。
尷尬無法藏,索性加快腳步逃離現場,直奔櫃檯。
一路上想,出了什麼事,爸媽會山高水遠跑來學校找他?幾天前才通過電話,二老說一切都好,爸還炫耀釣到一條二十斤重的大魚,突然一聲不吭出現不是他們的作風。
來到櫃檯,只見圖書館以一張臭臉聞名的管理員,五十幾歲沒嫁人,人稱老辣菜的吳大媽,腿上坐著一個年約五、六歲,渾身大紅喜氣,小馬靴,及膝裙,毛毛披肩,一頭棕紅長捲髮,從中間分開,在兩側扎了個俏皮馬尾巴的小女孩,粉嫩臉頰上有一個單邊酒窩,隨著表情變化時淺時深。
吳大媽愛不釋手捏著這個小美人胚子的臉蛋,散發慈母光輝,把每個吃過她排頭的人給閃瞎了,郭長壽是其中之一,他永遠忘不了吳大媽那舉目男人皆蟑螂,放眼男子盡渣碎的犀利視線,被她看一眼,周圍氣溫就會暴降十度,有事絕不找她是這所大學所有學子的共識,有回學生向上反應管理員態度不佳,副校長親自找她商談,吳大媽在眾目睽睽下,噴了副校長一個小時唾沫,撕開他和一個已婚女副教授的緋聞,嚇得副校長落荒而逃,一戰成名,從此針對她的大小投訴全數石沈大海。
有學長從大學念到博士畢業,從來看過吳大媽笑過一回,這回居然溫柔地對著小女孩微笑,堪稱世界奇觀。
郭長壽一時看醉了,站在櫃檯旁說不出話。
「幹嘛?」
吳大媽發現附近有人,立馬轉換成標準的后媽臉,讓人不寒而慄,相對於吳大媽的酷冷,小女孩咕嚕嚕轉啊轉啊的大眼睛,稚嫩清澈里,蘊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審視意味,明明是仰望,卻像是居高臨下俯瞰面前的人,因為隱藏的極好,郭長壽只感覺到小女孩傳來的孺慕之心,覺得她粉雕玉啄,無比可愛,難怪能能博得吳大媽的好感。
「廣播說有人找我?」
看不出周圍有自家親戚或熟人在,郭長壽詢問吳大媽。
「郭長壽?」
隔著厚重鏡片,吳大媽的眼神不減毒辣,彷佛一隻極需要減肥的黑曼巴,只要他說錯一句話,隨時會撲上來撕咬。
鮮少被人這樣盯著,郭長壽本能地向後退了半步,脖子微縮,身上的血液卻像是湧泉似地往頭上沖,背後濕了一小片,莫非真像葛白說的,沒結婚的老處女,因為陰陽失調,體內陰氣暴沖,自然而然會形成一股威壓,他感受到便是傳說中,會擇男而食的處壓之力。
郭長壽剛點頭,吳大媽就放開對小女孩的束縛,用和藹笑容鼓勵小女孩。
「父親,我終於找到你了。」
小女孩腳一落地,滿臉愉悅興奮,歡快地朝郭長壽飛奔。
節奏跳得太快,郭長壽有種正緩慢悠閑喝著熱豆漿,卻有一頭巨鯊從碗里躍出,張開血盆大口向他咬來的恐懼感。
過度驚嚇,喪失反應力,獃滯地無法動彈,任由小女孩逼近、抱住,肢體接觸剎那,血液全往心臟集中,心跳之快,令郭長壽胸膛隱隱漲痛,髮際滲出絲絲汗珠。
吳大媽感動地拿著紙巾擦拭淚水,經過的學生不約而同停下腳步,看著溫馨的一刻,順便耳語。
「看他的樣子頂多大一、大二,小孩都這麼大了。」
「怎麼把小孩帶來學校?」
吱吱喳喳議論聲四起,郭長壽不想聽都不成。
「小妹妹,妳認錯人了吧?我根本不認識妳。」
事出突然,驚訝之餘,郭長壽反射地否認,輕輕地扳動小女孩的肩膀,拉開一定的距離。
「沒有認錯,娘說,你們是早戀,轉學時才發現懷了我,娘怕姥姥找你算賬,就瞞著他們不說。」
小女孩死揪著郭長壽的褲管不放,仰著頭,淚珠子在眼眶裡滾動,隨時準備掉下。
她越是楚楚可憐,籠罩郭長壽的視線就越密集,厭惡的氣息便越濃厚,吳大媽更是毫不遮掩朝他釋放殺氣。
「這不可能,我根本沒談過戀愛。」
撇開偌男這個污點不說,郭長壽的求學階段何其單純,但一句早戀卻勾起他的回憶,他猶記得高中時,坐在前面人美,書又讀的好劉昭雅,曾在大家嘲笑他是書獃子,站出來維護他。
當天傍晚,當夕陽餘暉照進教室,將她白嫩的臉,鴉色的長發映照得閃閃發光,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在她的發尾撩了一下,她似乎發現了來自後方的異常,身體僵硬,肩膀緊張快速抖動,郭長壽這才想起自己做了不禮貌的舉動,趕緊將手縮回,像是做出什麼虧心事,整堂課處在顫慄狀態里。
幸好劉昭雅沒有追究,之後相處一如往常,畢業后,她應屆考上第一志願,他展開復讀生涯,兩人再無任何交集,若不是小女孩提到早戀,郭長壽根本忘了這個人、這檔事。
甭說交往,劉昭雅更沒轉學,當年的重點班成員一個沒少,小女孩的話漏洞百出。
「這不能夠。」
不知哪來的小騙子,想栽贓嫁禍給他。
「我叫劉紅虹,我媽叫做劉昭雅,媽從來沒有忘記過你。」
小女孩彷佛能看透一個人的心,說出郭長壽心裡所想的人。
有名有姓,更添加真實性。
「我和劉昭雅是同學沒錯,但是我跟她之間清清白白。」
郭長壽被嚇住了,就算對男女關係懵懵懂懂,不至於連基本衛教觀念都不懂,不會相信牽手、接吻會出事,何況他只摸過劉昭雅頭髮。
摸毛懷孕?有沒有這麼扯?
小女孩不理會郭長壽含冤憤慨的臉,徑自放開手,轉身投入吳大媽的懷抱。
「姨,父親不要紅虹。」
潸然落淚,一句話判了郭長壽死刑。
連名帶姓說了出來還會有假,分明是郭長壽吃干抹凈,不想負責任。
「放心,有姨在,他敢不認妳,姨活活打死他。」
吳大媽將小女孩拉到身後,手往迭放在櫃檯的書堆一抄,將一本厚厚硬皮書砸向郭長壽。
「敢做不敢認,你是不是男人?」
灌注了怒氣,書本化做兇器直挺挺逼近郭長壽的面門。
近距離又是偷襲,如果郭長壽還是以前那個只管讀書,從不鍛煉身體的死大學生,這一擊絕對會命中目標,敲得他鼻血直流,頭昏腦脹。
但今時不同往日,得了奇妙包子之助,郭長壽煥然一新,光動態視力就不知增長了幾倍。
幾天前經過球場,一顆打歪的網球冷不防飛來,他可是不慌不忙張開手抓住,瀟洒地扔回去,小小出了個風頭。
體積比網球大,速度更慢的一本書,郭長壽不放在眼裡,抬起結實有力的手臂,五指輕輕一張,穩穩扣住書背。
因為從容,臉上不免露出些許的得意,看在吳大媽的眼裡,無疑是赤裸裸的挑釁,反手又扣住一本書,扭腰,臂力、腕力全用上,一本量子力學的教科書,如同一支銳利的飛鏢,以取人性命的氣勢,向著郭長壽的喉嚨高速旋轉而去。
再快也離不開人力極限,尤其吳大媽不過是一介女流,空有狠勁,力道卻遠遠不足,郭長壽遊刃有餘,故意等到書逼近喉結才出手攔阻,當書被牢牢掌握在手中時,圖書館大廳傳出驚呼聲。
無須看,郭長壽也知道,圍觀的人會如何讚歎自己超凡的身手,以過人運動能力震攝眾人的感覺,像是漫步在雲端,總括在兩個字內,酸爽。
一時恍了神,沒注意到吳大媽的下一步,等聽到哇一聲,吳大媽已經從抽屜里掏出一把警用的電擊槍,伴隨著一句粗口:「老娘電爆你的蛋。」兩支探針連接金屬線,彷佛兩條銀蛇,飛竄到郭長壽的胸膛,接觸的那一刻,強烈電流貫穿全身,劇痛以及麻痹感侵襲,阻斷知覺,郭長壽受到衝擊,人如同蝦子彈射倒地,在聞到「蛋蛋」的焦味后,人昏迷厥了過去。
腦子裡最後的念頭是,配給圖書館管理員攻擊性配備的理由是什麼,給個靠譜的說法吧,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