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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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河河面很寬,河邊站著不少男女。
她眨了眨眼睛,問道「要去放燈嗎?」
這燈彩節的最後步驟,便是兩情相悅的男女交換燈之後,就來這長河中一起放下花燈,若是燈能順著河流順利飄遠,兩人便可安安順順一輩子。
她倒是沒想到,宮杞墨會知道這些。
這人今天又是準備花燈,又是來屏河的,目的可是昭然若揭了,她扭頭看他,就看到他臉上帶著一絲不自在,竟然像是暈紅了般,粗聲粗氣的,「來了自然是要放花燈的。」
她笑盈盈的看著他,「你知道放燈的含義嗎?」
他沒有說話,拉著她繼續往前走。
她自顧自的道,「傳說屏河與天界的長河,把燈寫上名字,放到河面上,便會隨著河流走到月老面前,月老便會給這二人牽上紅線。」
他看了她一眼,「可以讓祁笙上去跟月老知會一聲。」
「哈哈,對,這樣更方便。」她笑著道。
驀地往前輕輕一跳,趴到他背上,「背我。」
他頓了一下,還是伸手扶了扶她讓她靠的舒服些,背著她繼續往前走,她靠在他溫暖的背上,晃蕩著腿,「走,我們放燈去!」
他抿住嘴角快要壓不住的笑意,背著她往前走,越走近河面的風光就越發清晰,他挑了一處風景好且人少的地方將她放下。
旁邊有人在賣燈,還擺著筆墨跟紙條,是給河邊要放燈的人用的。
見到他們走近,便笑著招呼,「姑娘跟公子要放燈嗎?我這墨塊是放在月老廟前開過光的,用這墨寫了的名字,一定會被月老看到,只需要1文錢就夠了。」
「老闆挺會做生意啊。」
她聞言倒是笑了,覺得今天應該也讓閣樓的人出來擺攤賣賣墨水,穩賺。
那老闆笑道,「姑娘跟公子郎才女貌,十分般配,這字若是親自寫下,定然能長長久久的一直在一起。」
宮杞墨本來自己就帶了紙條的,不過聽到那賣燈人說的話,便改變了主意,丟了一枚銀子給了那攤主,便拉著她走到桌前,把筆塞到她手上。
她握住筆就笑得更歡了,小聲的附在他耳邊問,「他胡說八道的,你也信啊?」
耳朵被她說話的熱氣吹得痒痒的,他面不改色的拿了另一隻筆,道,「他說得對。」
對的啥?
宮杞墨沒繼續說話,反而認真的拿著筆沾了沾墨水,在紙條上寫上了她的名字,她看了一眼,也跟著在自己的紙條上寫了他的名字。
一邊龍鳳鳳舞,一邊磕磕碰碰的,總算把名字寫好了,他扭頭看著她的字,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她還知道害臊,辯解著,「我畫畫比較漂亮,字就這樣了。」
「嗯。」他眼底帶著笑,將自己寫的紙條卷了塞進她提著的燈,剛好白虎的旁邊有一個應該是專門放紙條的地方。
她也學著把紙條塞進他那盞燈,女孩懷裡抱著一捲紙。
她看完嘖了一聲,「真幼稚。」
雖然幼稚,還是把全套做了下去,兩人拿著燈走到河邊,河內有小船在遊盪,便高喊著招呼生意,「到河中央放燈,才不會磕碰到其他燈啊。」
她看了一眼,確實河邊的燈籠較多,很多都磕碰著撞到了一起,停滯不前。
她正考慮著要不要上個小船,宮杞墨就找了一個位置,完全沒有要上船去的意思,兩人蹲在河邊,他拽著花燈上面帶著的兩條紅線將兩盞燈綁在一起。
「一起放吧。」她見他這麼認真的樣子,有點想笑,又有點感動。
他點了點頭,兩人便一起拿著燈放在河面上,再輕輕一推,河水承載著花燈搖搖晃晃的往前走。
周圍還有其他的花燈,她就看到他們的花燈搖搖晃晃的,要被其他花燈撞到了,頓時緊張的抓緊了他的袖口,然後就眼睜睜的看到靠近他們花燈的那盞燈,隔著十厘米的距離突然劇烈的晃動了一下,像是被什麼撞到了一半,接著就自己就翻燈沉沒了。
「……」
她扭頭看向宮杞墨,就見他臉上一點都不驚訝,還十分正常的樣子。
「你做什麼了?」
他回答得也很理直氣壯,「保護它們而已,不加個結界怎麼給月老看到?」
「……你還真信吶」她無語,看到又一個靠近的燈籠翻了,哎,太缺德了。
她忙拽著他要走,他定定的站在那裡,死活拉不動,就看到兩盞燈順利的掀翻別的燈,越飄越遠之後,終於心滿意足了,拉著她的手往回走。
她瞥見他嘴角微微上翹,問道,「那麼開心啊?」
「你不開心?」他垂眸沉沉看她,好像她只要答一句不開心,就罪該萬死了。
她很識相的回答,「很開心。」
他立即陰轉晴,心情轉換完全沒負擔。
兩人結伴同遊,避開了到處都是提著花燈男女的大街,走了一條擺著各種吃食的小街,一路吃吃吃,吃到王府的時候,她被撐得不行。
宮杞墨吃的比她少,只有她喂到嘴邊的才吃,所以就還好,這會兒見她難受的蹙著眉。
「在院子里走走再回房歇息。」他好氣又好笑。
本來就是吃完飯就出去散步消食的,結果回來反而更撐了。
於是回來之後,兩人又在王府的院子里繞圈散步,然後就看到了祁笙坐在院子,一個人在那邊酌酒。
「祁大——公子,咳,你在賞月嗎?」她打招呼的時候還卡了一下,想到宮杞墨說的話,聊天都要注意啊。
「王爺,慕姑娘。」祁笙站了起來,看向他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她走了大半個晚上了,累的小腿抽痛,便坐到祁笙面前,「想什麼?沒準說出來我們可以給你出主意哦。」
宮杞墨跟著坐在他的身邊,倒是沒有說話,就是把酒水移到她碰不到的地方。
祁笙給自己手中的玉杯倒了滿滿的一杯,一口將酒水喝下之後,笑道,「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在想什麼。」
她看著他,有些疑惑,「不知道在想什麼,又怎麼想事情,發獃嗎?」
祁笙笑著搖了搖頭,「慕姑娘之前似乎對我很熟悉,我們以前是認識的嗎?」
他說著,又補充了一句,「我其實,好像忘了一些什麼事。」
若是今天宮杞墨沒有跟她說那些話,她沒準就跟祁笙講講之前的那些事了,不過這會兒第一反應是先抬頭看天。
「是有位朋友跟您長得挺像的。」她乾巴巴的笑道,「不過他這裡。」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尾位置,「我那位朋友這裡有一顆淚痣。」
祁笙摸了摸自己的眼尾,他確實沒有淚痣,他頓了頓,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看來是真的認錯人了。」
「不過祁公子我看你特別的合眼緣。」她感覺自己良心受到了譴責,忙補了一句,「若是你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儘管吩咐。」
畢竟還是救命恩人啊。
祁笙笑了笑,點頭道,「只希望沒什麼事。」
她附和的點頭。
天色也不早了,他們聊了幾句之後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
另一處破舊的茅草房內,屋內擺設陳舊,破破爛爛的床上躺著一個老人,正在艱難的喘息。
慕老夫人趴在床上,渾濁的眼裡滿含怨恨,她的呼吸進的氣比出的氣還少,手緊緊的抓著旁邊的潮濕的被褥。
一年前的她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會淪落到這般境地,彌留之際居然是這般的凄慘的下場。
慕桑情站在床邊蹙緊了眉心,她不願意被打二十大板,所以慕老夫人就只能自己受著這刑罰,打完居然還能留著一口氣,她有些不耐。
自從爹爹離開,慕府被查封之後,她們的生活就要落千丈,所有的財物都被搜刮,府邸被封,他們都被趕了出來。
後來家族的年輕子弟都被派遣出去,女眷則要被罰到司衣坊去為仆,每天都是做不完的工。
她將熬好的葯往床邊的小桌子重重的磕下,擰緊眉心,「沒幾個錢了,只能喝這種劣質的葯了。」
慕老夫人瞪著她,抬手一揮,將葯湯掃落,碗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在這僻靜的小茅屋十分的響。
她頓時爆發了,惡聲惡氣,「你要死就趕緊去死,別在這裡拖著煩人,知不知道為了給你弄這些葯浪費了多少錢?」
慕老夫人瞪得眼睛裡面含滿了怨,顫顫巍巍的指著她,哆嗦著嘴唇發出聲音,「你,你這個不孝……」
慕桑情眼底盛滿厭惡,將腳下的碎玻璃狠狠踢了一腳,直接就轉身離開了。
慕老夫人張著嘴,想要罵她,可是一口氣突然沒接上來,頓時喘著氣翻白眼,努力的想要叫住她,卻身體抽搐,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走出茅草屋,慕桑情徑直往前走,一直走到河邊,周圍一片黑暗,她煩躁的踹了幾腳面前的石頭,還是覺得憋屈。
低頭看著自己布滿了醜陋細紋的手心,她眼底一片不甘,為什麼,現在她慕桑奐就能被人寵著捧著高高在上,而她,卻要在這裡伺候老不死的老太婆,日復一日的去司衣坊做活。
這樣的日子,活著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死了……
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要如同螻蟻般死了沒人知曉,而她慕桑奐卻能依舊快活,她就從心底里升起不服輸。
身後突然傳來腳踩在草地上的聲音,她嚇得忙轉過身來,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不遠處。
這裡偏僻荒涼的,平時都沒有人過來,突然出現這麼一個人,她緊張的繃緊了身體,警惕的看向那道黑影,「你是誰?!」
那道身影身上覆著黑色的斗篷,若不是月光在照著,估計就這麼隱入黑暗中也不會有人看到。
「才多久不見,情兒連為父都不相識了?」
她驚愕得瞪大了眼睛,看著那道黑影,唇瓣發白,「爹?」
那人將頭上的斗篷掀開,露出一張蒼老的臉,在月光的照耀下清晰的顯了出來,赫然就是慕宗。
慕宗臉上從太陽穴到嘴唇的位置劃了一道深深的疤痕,他一笑,那疤痕就扭曲得更加可怖。
慕桑情驚懼的看著他,「爹。」
慕宗瞳眸中沒有半點人氣,她瞥見深藏在裡面的怨恨,嚇得瑟瑟發抖。
慕宗看著她,「情兒怕什麼?」
她忙搖頭,只是還是控制不住的往後退了幾步,「爹,你之前……還有現在……都是怎麼回事。」
她有太多的不解了,為什麼要丟下她們,現在淪落到這個地步。
「具體的事情情兒就不用知道了。」慕宗打斷她的話,「為父有一件事情要交給你去做。」
她抿著唇看著慕宗,沒有說話。
慕宗抬起眼睛看著她,「怎麼,為父的話都不聽了?你就甘心讓慕桑奐過得那麼舒服嗎?」
慕桑情聽到這裡,有些驚詫於他言語中帶著的恨意,「爹……」
她不敢冒險,特別是看到祖母那個下場之後,她現在對慕桑奐雖然不服氣,卻也不敢動她。
「給你兩天時間思考,若能是把我給你的事情辦成,為父便帶你脫離這個地方,過上以前的日子。」
慕宗說完這句話,拿起斗篷重新蓋住自己的頭,轉身快步離開。
慕桑情看著的背影漸漸融入黑暗,心思不定,她在河邊坐了很久之後,才回了茅草屋。
一進屋就發現桌上的燭火已經熄滅了。
她皺著眉走過去將蠟燭換了一根新的,重新點燃,屋內被昏黃的燈光照亮,下一秒,她手中的燭火就從手裡摔在了地上。
床上的慕老夫人瞪大了眼睛,張著嘴似乎很痛苦,不過她一動不動,早已沒了聲息,慕桑情站在床邊顫抖,蠟油滴落在了地上。
好一會兒,她木訥的彎腰撿起蠟燭,手握緊了蠟燭,指甲將蠟燭生生摳出來了一個洞。
她盯著床上,好一會兒才將蠟燭放到桌上,往椅子上慢慢的坐了下去。
若是繼續這麼生活下去,或許以後她一個人也會如同祖母這般,悄無聲息的死去,沒人知曉,連身後事都不會有人理。
最多就是被一席草席捲起丟到亂葬崗去。
她剛剛搖擺不定的心,這會兒漸漸的堅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