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賊心不死

  所以婚禮前的兩天,星瑤接到陸家別墅那邊打過來的電話時,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應允了。


  電話是陸文祥打的,讓她回別墅去吃晚飯。


  順便婚禮有些細節陸文祥還要跟她細說一遍,包括到時候陸家準備的嫁妝之類的。


  雖說星瑤不介意這些,但,她嫁的畢竟是歷家。


  這些虛俗的東西,該周全的,還是要周全的。


  星瑤讓司機送她過去的,到陸家別墅的時候才四點半過,夕陽西下,灑了一片金色的光澤在院子里。


  院子里停了一輛車,有傭人在掃落葉,看見她,恭敬地喚了一聲二小姐。


  星瑤點點頭,抬步往屋子裡走。


  管家就站在門口那裡等著她,看見星瑤,連忙迎著她進去,「老爺在書房呢,二小姐,您跟我來吧。」
……

  二樓的書房。


  管家抬手敲了敲門,裡面傳來陸文祥略顯疲憊的聲音,「進來吧。」


  管家擰開門,對星瑤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二小姐,您請。」


  星瑤抬步進去,身後,管家把門關上了。


  陸文祥坐在書桌後面,眼前的煙灰缸里已經捻滅了幾支煙頭了,空氣里都是未散盡的煙味。


  星瑤聞見煙味,眉梢蹙了蹙。


  陸文祥起身把窗戶打開,這才帶了點笑說「來了?我剛剛才吩咐了廚房讓他們燉了鯽魚湯,前兩天去醫院的時候我問過醫生了,他說孕婦喝鯽魚湯對身體好。」


  「您身體不舒服?」


  星瑤這才發現,陸文祥臉色不是很好,而且鬢角兩邊的髮絲已經全白了,眉心之間都是疲倦的神色。


  他渾不在意地揮了一下手,「老,毛病了,就是最近睡眠不太好,去讓醫生開了點葯。」


  星瑤點點頭。
……

  父女兩在書房裡就婚禮的事情聊了聊,都很默契地,沒有提起歷墨淮。


  一直到快吃晚飯的時候,陸文祥卻主動提了起來。


  他舔了一下乾燥的唇,「瑤瑤,爸爸跟歷家的恩怨.……墨淮他,沒有遷怒到你身上吧?」


  星瑤不懂他為何會這麼問。


  二哥若是遷怒,那怎麼還會跟她結婚,辦婚禮?


  但還是點了一下頭,「沒有。」


  陸文祥說,「那爸爸就放心了,當年曆墨書的死算是我造成的,我自己做的孽,就算他們歷家讓我償命我也無話可說,怕就怕,歷家會因為這件事情,苛待了你。」


  星瑤覺得他的話奇奇怪怪的,「您多慮了。」


  好在,這個話題很快過去了,陸文祥好像只是忽然想起來了一樣,提了那麼一兩句,又翻篇了。


  在陸家吃完飯已經是快八點了。


  星瑤在路上的時候接到了歷墨淮的電話,他今晚跟阮麟和程天遇他們幾個在外面吃飯,問她要不要一起過去坐坐。


  星瑤說過去,於是吩咐前面的司機改了道,往『緋情』去。
……

  第二次來『緋情』,第一次的時候,她就是在這裡遇見了歷墨淮,那個時候迷迷糊糊的,差點被那個李總佔了便宜,後來從包廂里跑出來,跌跌撞撞撞到他懷裡去了。


  手腕上當時被他的煙頭燙到的那個小小疤痕,現在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星瑤望著眼前奢華迷離的會所,一時只覺得有些感慨,感慨命運,感慨緣分。


  她從車上下來,一眼就看見了等在門口的歷墨淮,他嘴裡咬著根煙,倚著牆壁而站。


  歷墨淮沒有穿外套,身上就穿了一件藏藍色的針織毛衣。


  隔著十幾米的距離,星瑤看過去,只覺得這人一股痞勁兒,尤其是一手插兜一手夾著煙的模樣,哪裡有平素里大總裁的風範了?

  身上那股子痞快趕上阮睿了。


  星瑤抬步過去,歷墨淮眉梢挑了挑,扔了手中的煙頭。


  他有些微醺了,喝了幾杯酒,怕自己真的醉了會出糗,所以趕緊借口要出來等星瑤,出了包廂里。


  「醉了?」


  星瑤抿著唇,伸手把他額間搭下來的一縷短髮往旁邊捋好,看著他微紅的俊臉,有些好笑。


  這個樣子的歷墨淮,看起來要醉不醉的樣子,星瑤竟然覺得格外地萌。


  「沒醉,」他粗著聲音,薄唇湊過來親了星瑤臉頰一下,「我就喝了幾杯,那幾個兔崽子灌不倒我。」


  「好好好,沒醉,我們進去吧。」


  星瑤推著他往裡走,歷墨淮眉梢一直皺著,一隻手搭在星瑤肩上,又說了一句,「我真的沒喝醉。」


  星瑤「.……」
……

  包廂里還在熱熱鬧鬧的,不過因為之前歷墨淮說了星瑤要過來,所以幾個男人難得一致默契的,都沒有抽煙。


  程天遇倒是真的醉了,倒在沙發上,身上蓋了件黑色的外套,那是歷墨淮的。


  「今兒明明是天遇哥請客,他自己倒先醉倒了,沒勁。」


  倪東潮嘀咕了一聲,被阮睿橫過來一眼,「人不是你一個勁兒灌醉的?」


  「那我哪知道遇哥酒量那麼差勁了?想當年學校酒會的時候他一個人可是喝倒了一片兒啊,後來還替墨書姐喝了五瓶啤酒.……」


  離的最近的阮麟一腳踹過去。


  「.……」倪東潮卧槽一聲,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媽,的他也是醉了,沒事提什麼.……

  歷墨淮好像沒聽到?


  他正在給星瑤倒果汁,光線昏黃的包廂里,看不大清他臉上是什麼表情,不過……

  這句話星瑤卻是聽到了。


  她下意識地轉頭去看歷墨淮,後者「嗯?」了一聲,「怎麼了?想回去了?」


  「不是。」


  星瑤搖頭,她知道歷墨書是他心裡的禁忌,只是怕剛剛倪東潮不小心提了一句,他不舒服。


  但是好像……他沒有聽到?……

  十點多聚會就散了,歷墨淮不放心程天遇,讓司機送他回去,他和星瑤另外打車回去。


  計程車上。


  星瑤看他一直伸手摁著眉心,額間的青筋都擰了起來,眼眸閉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舒服?」


  星瑤關切地問了一聲,細白的手腕伸過去,替他揉了一下太陽穴,「再忍忍,回去給你煮點解酒湯喝。」


  手腕被他捉住,然後下一秒,歷墨淮就睜開了眼睛,眉心依然是擰著的,他說「明天我們去看看阿姐。」


  涼城這邊的習俗,婚禮前的一個星期,是不能去墓園那種地方的。


  陰氣太重。


  但星瑤想都沒想,輕聲回答他一個字,「好。」想了想,又問,「要叫上天遇哥一起嗎?」


  歷墨淮搖頭,「不用。」
……

  第二天一早,星瑤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人了,卧室里窗戶拉的嚴嚴實實的,透不進一絲外面的陽光。


  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才六點四十。


  平常七點鐘才起的男人今天起這麼早?她側耳聽了一下,浴室里沒有聲音。


  出門了?

  星瑤頓了頓,掀開被子起床,剛剛穿好鞋子,卧室的門「咔噠」一聲,從外面擰開了。


  歷墨淮拿著手機進來。


  「怎麼起來了?時間還早,再睡會兒吧,出門了我再叫你。」他抬步過去,把手機隨手扔到桌子上。


  「那你怎麼起這麼早?」星瑤抬眸看他,眼底還帶著惺忪的睏倦。


  「有份郵件需要回復一下,已經處理好了。」他說著把被子掀過來,「乖,再睡會啊。」


  星瑤確實還困著,迷迷糊糊應了一聲,沾著枕頭很快又睡了過去。


  歷墨淮坐在床邊看她,眼底一片柔色,伸手輕輕刮過星瑤秀氣的鼻尖,看著她不滿地皺了一下眉頭。


  輕笑一聲。


  被他隨手丟在桌子上的手機嗡嗡嗡地震動起來,歷墨淮眉心壓了壓,起身過去拿起手機。


  明特助打過來的。
……

  幾分鐘后,公寓樓下停了一輛車,明特助一臉的焦急,急匆匆往公寓里走去。


  歷墨淮已經在書房等著了。


  沒一會兒,外面開門聲響,王姨的聲音響了起來,然後便是書房的門被敲了幾下。


  「進來。」


  明特助是大清早接到消息的,隨便往身上套了一身衣服就拿著傳真過來的資料急急忙忙趕過來了。


  「歷總,這是我一早收到的,已經有兩位股東,秘密把自己手裡的股份轉賣給了姓田的。」


  桌子上是兩份資料。


  歷墨淮手指挑開其中一份,唇角微微勾起。


  明特助說道「現如今應該沒有哪家銀行肯貸款給他了才對啊,他哪來的那麼多資金去買這些股份?」


  「不奇怪。」


  歷墨淮淡淡道,「那兩個老狐狸不是那麼好說話的,田正磊雖然沒有那麼多的資金購買他們手上的股份,但是別忘了,他的公司,目前可就他一個主心骨。」


  明特助略略一思索,就明白過來了。


  「這.……您的意思是說,田正磊是拿了他自己公司的股份來換咱們股東手上威遠集團的股份?這不是多此一舉嗎?他都已經脫離公司自立門戶了,拿威遠集團的股份幹嘛呀?」


  歷墨淮淡淡地說了四個字,「賊心不死。」


  「.……」
……

  到達墓園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快十點了。


  星瑤身上裹著羽絨服,司機從後備箱把準備好的鮮花拿出來。


  歷墨淮一手抱著花,一手牽著星瑤,走的很慢,等到山上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矗立在歷墨書的墓碑前。


  星瑤眨了一下眼睛,有些不確定地轉頭去看身旁的男人,「二哥,那是……我沒看錯的話,是天遇哥吧?」


  墓碑前靜默而站的男人,不是程天遇還能是誰?……

  「.……那裡埃博拉病毒感染很嚴重,那一次,我被隔離在重症區里,恍惚間又夢見了你,.……書書,說起來,你已經很久沒到我夢裡來了.……」


  程天遇的聲音帶著微微的哽咽,星瑤都聽見了。


  她覺得心裡酸酸的,為跟前這個身影高大卻滿心滄桑的男人,為他和墨書姐姐感到心疼和心酸。


  身後的腳步聲漸漸清晰,程天遇抬手擦了一下眼角。


  轉身的時候剛好看見歷墨淮攜著星瑤緩步過來。


  「你們怎麼來了?」程天遇皺了皺眉,視線撇向星瑤,「弟妹還懷著身孕,老二,你怎麼還帶她出來吹風?」


  他言下之意是,這裡是墓園,他們倆一對兒准新人,況且還有個孕婦,怎麼能隨隨便便就來?

  當醫生的雖然不相信什麼迷信的說法,但是畢竟是老一輩的說法。


  墓園這種地方,陰氣確實是重,不適合。


  星瑤開口道「我跟二哥只是想過來親口跟墨書姐姐說一聲,後天我們就要辦婚禮了,所以過來看看她。」


  歷墨淮把花放到墓碑前,那裡已經擺了一束白玫瑰。


  「上次忘了問你,這些年在非洲過的怎麼樣?我聽你們家老爺子的意思,這回是說什麼也不會再放你回非洲去做什麼援非醫生了。」


  「他想讓我在國內安定下來,然後按照他的想法,我這個年紀,早該娶妻生子了。」


  程天遇自嘲地笑了一下,「窮醫生一個,哪家姑娘瞎了眼能看上我?」


  當年曆墨書剛死,他心灰意冷之下,只想遠走,去哪裡都行,只是想離開這個讓他再沒有留戀的地方。


  程老太爺當時是想把家裡大權交給這個大孫子的。


  誰知他對這些東西沒有半點眷戀,毅然決然地就跟著去非洲援助的醫療小組出國了。


  程老太爺當時大發雷霆,就說從今往後,絕不讓程天遇再沾手家裡半點生意。


  這話是當著全家人的面說的。


  大家族裡,人人心懷鬼胎。


  哪怕是如今程老太爺後悔了當初說的狠話,那也沒辦法反悔。


  程家的公司如今是程天遇的堂弟在管理,老爺子年紀大了,又是促膝長談,又是打悲情牌的,總算是把這個大孫子給勸住了。


  留在國內當個醫生,總比在國外那種局勢不安穩的地方強。
……

  星瑤淺笑道「天遇哥人這麼好,說不定是人家姑娘排著隊等你來挑呢。」


  程天遇「噗嗤」一聲,下山的路上隱約能聽見隔壁山頭有鞭炮的聲音,他的聲音也跟隨著鞭炮一樣,爽朗了起來,「弟妹這話我愛聽,也是,這世上好姑娘那麼多,總有那麼一兩個瞎了眼撞上來的。」


  「.……」


  歷墨淮也高興,這麼多年了,如果程天遇真的能想通,接受別的女人,那麼作為兄弟,他自然是替他高興的,於是忍不住懟了他一句,「你以為找老婆跟守株待兔似的?她自己會撞上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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